螢火蟲還在不斷增多,從一小股流水般舞動,形成一小片云,到逐漸有越來越多的螢火如百川細流,一點點流入墨府天空。
茗州城一戶普通的人家中,有兩只螢火蟲飛到室內,圍著油燈飛舞。
“娘,有螢火蟲!”
家中孩子歡叫一聲,便想去抓,可是怎么抓都抓不到,更是追著螢火蟲跑到了屋外。
而在屋外,孩子看到了更多螢火蟲,它們很多都是從周圍人家中飛出來的。
“娘,爹——快出來看啊,好多螢火蟲——”
孩子興奮地大叫起來,引得家中大人出門查看。
如這樣的情況發生在很多戶家庭那里,一只只螢火蟲在諸多人的視線中飛向遠方。
這些螢火蟲先是飛入了茗州城中的千家萬戶,隨后再紛紛飛向城中某處,匯聚到墨府附近,形成壯觀的螢火之海。
這螢海足夠高,以至于城中的很多人都能看得到,在墨家院子里飛舞的不過是很少一部分而已。
一陣清風吹拂螢火,天上一片如晶瑩流水,這熒光照亮了墨府和周圍大片區域,也遮蔽了天上的陰云。
就好似此刻非烏云蓋天,而是星河燦爛。
如若只是普通的螢火蟲,這也至多是壯觀,但很顯然,它們并不普通。
茗州城中,城隍廟附近有鬼神之影浮現,土地廟中的神像似乎也在瞇眼。
就連那順天娘娘廟中,似乎也有華光浮現,讓正在屋中休息的喻婆都為之驚醒。
常人看到的是漫天螢火蟲的美麗奇觀,而鬼神所見的是好似有萬家燈火在天空點亮,為下方的撐起一片火光。
這是易書元借法萬家,以萬家燈火撐起紅塵煙云之華蓋。
茗州大城隍以金身法相顯現在城隍廟頂,遙遙望著墨府的方向,直至螢火漫天,他才能確定發生了什么。
“城隍大人,這是”
身邊有鬼神發問,語氣中難免透著驚駭。
“有仙人做法遮蔽天機,我就說今天的雷有些怪!”
土地廟處,土地公附在泥塑上,雖沒有出廟卻好似能感覺到什么。
一個宛若身上每一寸肌膚和衣服上都浮現熠熠神光的赤足女子,踏著濕地青磚,出現在土地廟邊上,而附近常人則視之不見。
土地神像發出蒼老的聲音。
“順天娘娘,沒想到你的法身在茗州城的廟中?”
女子看著遠方的的螢火蟲道。
“我不過巡游至此,卻見此等美景,便來土地公處問一問。”
土地公的神像上不斷有灰塵落下。
其他廟中的神像其實多為普通泥塑,不過是收攏香火的工具,但這一尊似乎有些不同。
土地公的聲音也再次響起。
“我亦不知啊,以螢火借民火,引萬眾矚目,匯聚萬民之意聚煙火之云,多少年沒見這等高明的仙法了.”
神光中的女子看向那個方向。
“那邊,有人生子!”
易書元此刻可管不了是不是引起鬼神注意了,他仙道法力氣正韻清,手段也是正大光明,絕不可能被鬼神誤會是邪祟。
好歹顯露的仙靈之氣,往日無怨近日無仇,茗州城的鬼神就算不賣個面子,也不至于出來結梁子的吧。
觀察肯定是會觀察的,易書元大大方方讓他們觀察。
此刻的易書元已經到了墨府上空,他不知道自己的這種御火之法在修仙界是不是獨一份,但也絕對不常見。
御螢火聚萬家燈火引萬眾矚目。
可以說從每家每戶飛出的螢火蟲,所牽出的不只是萬家燈火之韻,更是帶出了千家萬戶之人的目光,不只借火,更是意相隨。
沒有民意的萬家燈火,天雷一擊即潰,而沒有螢火蟲吸引人們的目光,又無法假借這一分意。
這樣匯聚起來的螢火之云,等于是大半個茗州城的煙火之云。
這便是易書元的“借法”,借的是萬民之煙火!
“娃娃本來至少還有一個多月才會降生的!”
易書元不敢說自己料定天機,但娃娃與他緣法頗深,這一點時間還是不會掐錯的。
“先生,您的意思是,有人搗亂?”
今天墨夫人突然分娩,自然是不正常的,這是天數之劫,娃娃降世之前的最后一關。
易書元看看天空道。
“是天劫,也是人劫!”
話語間,易書元已經乘著清風落向了墨府的后院。
螢火蟲飛這么高,即便有清風相助,也撐不了多久,萬眾矚目的視線不可能一直持續,這一份煙云很快就會消散。
但這么一會也足夠了!
守在產房外的墨府家丁們原本擔憂著產房內部,此刻卻都好奇地看向院中突然而至的螢火蟲,他們還不知道頭頂已是螢火如海。
一股清風拂面,院中的螢火蟲紛紛飛散。
易書元乘著風中顯出身形,手中提著一個顯眼的葫蘆。
等易書元落地的時候,諸多飛散的螢火蟲又飛了回來,就繞著他轉。
“易先生?”“這,我沒眼花吧”
“是輕功么?”
墨府家丁都瞪大了眼睛,因為這易先生分明就從天而落的。
“娃娃啊,還差一個月才脫胎換骨得成人身呢!”
易書元低語之間,葫蘆嘴早已打開。
當初才到茗州城,收了那窺探邪祟,乃是一股極其精純的陰氣。
歷經半年之久,于酒葫蘆中同原本的陽火真酒一起煉化出一道陰陽化生之氣。
不得不說,哪怕確實有易書元未雨綢繆的因素在,但這些先決條件冥冥之中也是一種天意。
這一線生機算是被易書元握住了。
這氣息從瓶口出來的時候如烈火似寒風,又相互糾纏著形成一股溫暖的氣息,繞過易書元身邊,再飛向產房之中。
“吱呀”
房門被陰陽二氣吹開。
悲傷茫然中的墨老爺頓時心中一慌,回頭沖著門口怒吼。
“誰開的門?”
但下意識看向門口的眾人都微微一愣。
門口出現的不是墨府的下人,更不是老夫人,而是城中的那位書說先生。
螢火蟲在易書元身邊飛舞,但在他踏入房門的時候,卻又紛紛散回了院中。
“易先生?”
易書元看向墨老爺,看向墨夫人,看向室內的穩婆和兩個丫鬟,再看向握著劍柄的齊仲斌。
眾人的恐慌、悲傷、無奈、茫然和掙扎都盡收眼底。
而此刻因為易書元的出現,又多了一分疑惑,只是室內任何一人都看得出,這般出現的易先生,實在不似凡人。
“諸位稍安勿躁!”
陰陽二氣從易書元處浮現,又環繞在石頭嬰兒周圍,那玄妙氣息和顏色,幾乎是肉眼可見。
也是易書元有意顯化此氣,以穩人心。
“這一個月的化生,我給你補上!”
隨著易書元話音落下,他手中折扇展開,向著嬰兒處用力一扇。
“去!”
“嗚呼.”
流風驟起,帶著肉眼可見的陰陽二氣形成漩渦,隨后匯入“黑石嬰兒”的七竅。
或許是因為剛才陰陽之氣繞過院中,也或許是此刻有所散溢,亦或者是別的什么原因。
這一刻的院落中,兩棵原本可能下個月才會開化的大桂樹生出許多花苞,頃刻之間已經花滿枝頭。
“咯啦啦咯啦啦.”
桌上黑石一般的嬰兒,此時面部滿是龜裂,一寸寸熒光從裂縫之中浮現。
墨家人的心情從悲傷恐慌,到易書元出現的錯愕與茫然,這會見到種種神異和變化,更是化為不可置信和期待
也是這一刻,一股濃郁的桂花香隨風四散,飄向各方,也飄入了產房之中。
好香啊.
這是很多人此刻混亂的心中下意識產生的感覺。
“嗚哇啊,嗚哇啊,嗚哇啊——”
嬰兒嘹亮的哭聲在這一刻傳遍整個墨府內外.
在所有人處于迷茫壓抑著驚喜的時刻,易書元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氣,同時拱手慶賀道。
“恭賀墨老爺,墨夫人,喜得貴子!”
易書元的這一聲恭喜,就像是打破了禁忌,融化了冰川,將色彩重新帶給灰暗的墨老爺和墨夫人。
“我,我兒,他沒事了么?他,他不是妖怪么?”
“靈明之資,遭天所妒,絕非妖怪,是真真正正如假包換的墨家骨血!”
易書元帶著笑意說的話,聲音好似融入了一種溫和與安寧,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我兒沒事了?我兒沒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兒沒事了——”
墨老爺驚叫的時刻眼淚止不住,本已經哭得都沒淚水的墨夫人更是再次喜極而泣,激動之中室內只是一陣大哭大笑和嚎叫。
“去告訴老夫人,娘子生了,生了個男孩!”
墨老爺沖著門外喊了一聲,立刻有家丁帶著喜色跑了出去。
“相公,給我看看!”“好好好,我抱過來!哈哈哈哈,是個男孩!”
剛剛驚慌悲傷的產房內,此刻已經洋溢著歡樂。
嬰兒的哭聲更是十分嘹亮,甚至能蓋過屋中的歡騰雀躍.
“嗬”
緊緊握著劍柄的齊仲斌就好似泄了一口氣,人一松下來差點站都站不穩,他剛剛心神大亂,自己都不清楚會不會拔劍斬下去.
易書元一伸手才將齊仲斌扶住。
齊仲斌看向易書元,趕緊穩住身形后退兩步,一邊行禮,一邊以帶著顫抖的聲音問道。
“先生,您可是.”
易書元見齊仲斌甚至不敢問出口,便微微點頭,暫時不打擾室內為人父母抑制不住的激動,率先走出了產房。
門口偷偷望著室內的府中管事和家丁趕忙讓開道路。
易書元走到了桂開滿枝的院中,齊仲斌則亦步亦趨地跟著。
“既然心中早有預料,為何不敢問出口呢?”
齊仲斌順著易書元的視線抬頭看向天空,繁星一般的螢火蟲布滿天際,而此刻正在緩緩散去.
這是齊仲斌此生前所未見的美景。
這一刻,齊仲斌仿佛看到的不只是漫天螢火,更好似看到一片傘蓋一般的火云,也等于是看到了心中的答案。
易書元低頭側目,有些好笑地看向呆愣愣盯著天空的老頭,以帶著高深卻又略顯促狹的聲音問道。
“齊仲斌,追尋了數十年,我看你也心灰意冷了,伱的仙道之志,還存幾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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