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或許灰勉自以為沒能達到本意,但縱然卓晴嘴上說著這樣的話,距離感這種東西,早已不知不覺產生了。
能帶著笑意輕松地說出這些話,其實已經代表著一種釋然。
坐在茶館內部的易書元雖然在和譚元裳說著話,但他也聽到了卓晴和灰勉的言語。
與灰勉的略有苦惱不同,易書元聞言,本該裝作沒注意的他都不由看了向卓晴與灰勉的方向。
“那就這么說定了易先生,我在家中恭候你大駕!今日我便告辭了!”譚元裳高興地再次向著易書元拱手,易書元回神,也回禮應答。
“譚老爺放心,易某一定不會食言。”
“哈哈哈哈,好,告辭了!”
譚元裳可謂是心情大好,笑著帶仆從出了茶館,出門的時候也望了望街對面,只是一個尋常婦人,便也不多留意了。
當天午后,譚元裳在家中吃過午飯之后就直接備車進了皇宮。
用不著出示什么金牌,僅僅譚元裳的臉和這個名字,就足夠讓他通過各個關卡進
入到了皇宮深處。
御書房中,大庸皇帝正在小憩,身子躺在軟榻上,頭則枕在最寵愛的嬪妃腿上,后者則輕輕幫皇帝揉著額頭。
這種時候,就連近侍太監章良喜都退到內室簾外。
不過外頭有小太監來通報事情,章良喜就邁著小步子進入了內室低聲匯報。
“陛下,譚公來了。”
皇帝睜開眼睛,這次可沒有因為公務推脫。
“讓他進來吧。”
“是!”
譚元裳一臉笑容地進入御書房的時候,皇帝已經坐了起來,在拿著一本書裝模作樣,聽到腳步聲則看向來者。
“草民譚元裳見過陛下!”
“元裳,你我之間就不必多禮了!”
譚元裳收起禮節笑容不改。
“陛下念及同草民的情誼,草民自是明白的,但禮不可廢!”
皇帝放下了書,也神色輕松地詢問一句。
“無事不登三寶殿,看你似乎十分高興,有什么好消息帶給朕么?”
“嘿,知我者陛下也!陛下,還記得臣說過請陛下聽書的事情么?”
皇帝樂了,又是這事,不過這樣的譚元裳才是自己認識的譚元裳,這么多年了,很多事都變了,譚元裳卻還能以這種語氣說著這種話。
幸虧他沒聽朕的來當官。
皇帝心中升起這個念頭,便笑著回答。
“罷了罷了,你三番兩次的來請也不容易,朕就給你這個面子,什么時候去聽書?”
“啪”
譚元裳一拍手。
“陛下,您真神了!我幾次三番邀請那說書先生去我家中講書,但不論用何種方法都邀他不動,結果今天他卻同意了,原來是陛下想聽了!”
“妙,妙啊!”
譚元裳三成真心七成馬屁,聽得皇帝都不由露出驚奇之色。
“還有你譚大官人邀不動的說書人?他好大的膽子啊!”
皇帝這話也是玩笑話,譚元裳聞言知雅意,便湊近幾步細說。
“陛下,您有所不知,這位說書先生可不一般吶,城中其他的說書人在他面前,不過就是咿呀學語,如幼童照本宣科罷了!”
坐在皇帝身邊的嬪妃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由問道。
“還能有這般差距?”
“娘娘有所不知,這差距只會比譚某說得更大!”
說著,譚元裳就將四本書擺在了桌上,皇帝和嬪妃一看,書封上寫著《河神落》
好家伙,四本書正是易書元講《河神落》的完整版,甚至連今天上午講的后記都有,還不忘封書成冊。
“此人姓易,不知原籍何處,只知道曾在茗州說書,當時在茗州城也已經闖出不小的名氣,時人譽其說書的本事,為茗州第十六絕!”
茗州十五絕的名頭是不小的,可以說是享譽大庸,一個人說書被譽為第十六絕,
一下就引起了在場之人的好奇。
譚元裳也不賣關子了,笑嘻嘻繼續道。
“此人口技超群才學出眾,奇思妙想無窮盡也,聽其書,猶如聲臨其境,恍惚間好似夢游書中…………陛下,借紙筆一用。”
譚元裳得到皇帝首肯,才取了桌上紙筆,拿到在桌角寫下四個字。
“聲臨其境?”
皇帝讀了出來,譚元裳則點了點頭。
“草民每次都聽得起雞皮疙瘩,猶如在腦海中親眼見到書中玄奇,此人之技藝,古往今來說書人中,難有出其右者,可為大家!”
“真有這么厲害?”
嬪妃聽得不由這么問一句。
譚元裳點頭低聲道。
“此人說書似不為名利,只是興之所至,我許下諸多利益,其人依然不為所動..……陛下,您是知道我的,我那許下利益,絕非嘴上說說,定是會展現誠意的...……”
“當初我就去茗州想要見識見識所謂的第十六絕,只是那會他已經離開茗州了,我心想,估計也是夸大其詞,被人拆了臺,現如今在京城得遇,方知十六絕之言絕非言過其實!”
說著譚元裳又“嘖嘖”搖頭。
“陛下您絕對想不到他為何答應草民的邀請,一方面自然是因為或許上天有感陛下今日也會答應,便有了此事..”
皇帝笑了。
“少拍馬屁了!”
“是是是,嘿嘿,另一方面,此人不提金銀利益,而是想讓草民幫一個忙。”
譚元裳將筆重新擺回原位后道。
“其人有一個江湖友人,似乎同十三樓坊云香閣中一位姑娘生出情愫,想要替那女子贖身,只是那地方太過敏感也牽扯頗深。”
“此前說書先生雖未曾答應我的邀請,但想必也已經了解草民并非常人,遂請我幫忙,助那姑娘脫離十三樓坊,回歸良籍。”
皇帝聽完微微點頭。
“原來如此,是重情重義之人啊。”
“陛下,您什么時候方便?”
被譚元裳這么一說,皇帝自己也真的產生了好奇,想親眼見識一下說書人的厲害,便回道。
“殿試之前,朕都方便,日子隨你挑吧。”
“遵旨”
譚元裳趕忙高聲應和著行禮!
這樣子讓一邊的大太監章良喜都差點笑出來,同時心中也在感慨,陛下身邊可真不能少了譚公啊。
兩日后的傍晚,易書元早早地來到了譚府。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譚府的規模還是小小驚到了易書元。
這可是寸土寸金的承天府城啊,當初茗州的墨府已經不算小了,但也就是正常大戶人家,而墨府的規模擺在譚府這里,至多只能算是府上其中一小片院落。
整個譚府之中亭臺樓閣不少,假山流水也遠不只一處,建筑有高有低錯落有致,甚至有專門的戲臺書閣。
譚元裳是以上賓的規格來招待易書元的,管家帶著易書元逛了逛,并且也單獨為他擺了一桌菜。
等易書元酒足飯飽之后,譚元裳才現身。
倒也不是譚元裳故意的,他是又親自去了一趟皇宮后回來的,隨后就找到了在其中一個花園中散步的易書元。
“易先生,招待不周啊,還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來!”
“多謝譚老爺,府上準備的一切,已經令易某驚嘆了,我們何時開始?”
易書元站在水池邊,看著池子中胖乎乎的魚,不由就想到了陸雨薇,他們站在這說話,魚群就聚集了過來,似乎以為是要投食了。
譚元裳笑道。
“易先生稍待片刻,家中還有貴客未到,先生難得來說書,錯過這次,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請動先生了。”
“聽譚老爺安排,易某不急!”
何止是請動請不動的事,易書元想著說不定你都找不見我了。
“哦對了,易先生,云香閣的事情已經沒問題了,是我派人過去一趟,還是陪著你那友人和卓晴姑娘一起去?”
易書元鄭重向譚元裳行了一禮。
“最好是讓卓晴姑娘一起去吧,能了卻其心結,否則其人或許覺得不真切。”
“好,便如此安排吧!”
譚元裳也愿意和易書元多說說話,這位說書先生可不只是對說書有見地。
兩人就在魚池邊閑聊著,直到有仆人小跑著過來。
“老爺,貴客來了!”
譚元裳心中一喜,看向易書元道。
“先生可去準備了,咱們一會便開始!”
易書元點了點頭,目送譚元裳和其家仆快速離去,隨后抬頭望向天空,又看向府中前院方向。
紫氣騰空,應照紫薇帝星,好家伙,難道今晚上皇帝都來了?
譚府的其中一個院子的閣樓內,此刻賓客滿座。
擺著各種吃食的桌子后,坐著譚元裳家中的家人,也坐著從皇宮里出來的皇帝和
幾個嬪妃,還有幾名年紀還不算大的皇子和公主,時不時就會和譚家子弟打鬧一下。
易書元說書的桌椅就在閣廳一端,見到這陣仗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沒人告訴易書元是皇帝在此,稱呼起來都是二爺,但周圍明里暗里的警戒可不少。
而且還有一個熟人,正是曾經在月州見過的大太監章良喜,這位公公的武功距離先天或許也就一步之遙了,此刻正站在皇帝身邊。
易書元進入廳堂的時候,賓主都看向他,他也向著賓主方向拱手行禮,隨后安然落座,擺出了自己的撫尺折扇。
皇帝此刻也在打量著這位說書人,其人確實有幾分不俗的氣度,那一頭花白的長發也更添色幾分,不過若是知道面對著皇帝皇妃,不知道還能不能保持從容?
“二爺,可否開始?”
譚元裳問了一句,皇帝點了點頭,后者便看向易書元道。
“易先生,咱們開始吧?”
易書元點了點頭,手中折扇緩緩展開,抓起撫尺輕輕在桌上落下。
“啪”
聲音不大,卻分外醒神,一些還在竊竊私語的皇子公主和譚府孩童都紛紛吃了一驚,下意識看向說書臺。
“今日應邀,有緣在此說書,承蒙諸位賞識,在下便說一說那《河神落》!”
易書元的聲音十分特別,就算還沒施展口技,卻也將廳中一些頑皮但不太有人敢管的孩子吸引住了。
當遮面后“書中小女孩”哭喊出來,眾賓紛紛心頭發緊,一些明暗侍衛都下意識側目。
第一段的祭河神,在易書元把控好節奏的情況下,用去大半個時辰,眾賓聽完都久久不能從那種緊張的氛圍中出來。
易書元在那喝茶潤喉休息片刻,皇帝等人在賓客席位上也是驚嘆不已贊不絕口。
“陛下,草民可不敢欺君,確實沒說謊吧?”
譚元裳低聲問著皇帝,后者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此人本領確實神乎其技,并且所講故事其實也有跡可循,運河中游祭河神的事,,從當年太祖皇帝爭霸天下時就有,直至大庸建國數十年,依然有以人為祭的惡
說著看向譚元裳。
“此人以史為鑒借古諷今,文中自有深遠寓意,講的可不只是編撰神話啊....”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