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劍出鞘又落地的動靜似乎是嚇了老人一跳,讓他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這,這是干什么啊?”
“哦,我這位朋友是一個江湖客,背后背著的木匣叫做劍匣,興許是機關出了點毛病,彈出寶劍嚇到您,易某代他賠個禮!”
易書元拱了拱手,隨后走到那邊飛劍處伸手將劍撿了起來。
易書元本也懂仙道劍術,輕輕撫摸劍身后,在通感之下已經明白飛劍的困境,隨后走了幾步將飛劍交給胥子昌,低聲說了一句。
“胥道友還是不要強催劍訣了,只會徒耗法力。”
胥子昌接過飛劍輕撫劍身,其上劍意猶在,但靈氣卻在不斷散去,心覺不妙之下,他立刻將背著的劍匣放下,小心把飛劍重新歸入匣中封好。
再起身的時候,胥子昌一臉嚴肅地盯著易書元身邊的老人,卻并沒有立刻開口,看那老者驚慌不已的臉,似乎真的并不知情。
剛剛老者說到飛天遁地之事時,隱有一絲氣數變化,這一點在場所有人都看到了。
胥子昌也不是真的要在那一刻一劍斬了老人,只是沒想到御劍之法竟然不起作用,甚至飛劍都飛不起來。
魔最擅長詭變欺騙不假,但顯然現在已經超出了正常范疇。
曹玉高和鄭穎雖然沒有出手,但看這情形再聽到易書元的話,也已經意識到了什么。
前者心念微動,隨后抬頭看向天空,天上本就有陰云卻不見任何雷動;后者拈指向下,腳邊枯草只是隨風自動卻無太多反應。
身中的法力與感覺還在,只不過法卻不顯。
即便是身為天神的曹玉高,也不由有些神色緊張,自己身為雷神,應該是諸魔克星,怎么可能不知不覺間反被壓制?
“老人家勿怕,我這幾位朋友這幾日找不見出路,心中煩悶,難免有些暴躁。”
“唉,唉”
老人緊張不已,重新坐下卻無心再編草鞋,只是看著幾個外來者的神色已經帶著戒備。
見此情形,易書元只好抱歉一聲,帶著幾人先行告辭。
出了小院,老人望著一群人的背影又重新開始編草鞋,但也忍不住會頻頻抬頭張望,甚至站起來眺望。
易書元帶著人走向河邊向著那邊喊了一聲。
“石生,阿雨,快上來,一會要下雨了,我們該走了!”
“來了師父——”“哦——”
阿雨看起來比石生大兩歲,兩個孩子一起從淺灘起來,石生手中還捧著小魚,笑嘻嘻地邊跑邊相互玩鬧。
“易先生不提醒一下弟子小心魔障么?”
“非也,石生是知道這里有問題的,但對于他而言,真的假的其實并不重要,這一刻的玩樂才是真切的。”
兩個孩子在前頭鬧著亂跑,易書元等人跟在身后走著。
不足一縣之域對于仙人神祇而言可能就是彈丸之地,但若對于凡人而言,則算不上小了。
“易仙長,依您之見,我們現在究竟是什么處境?”
鄭穎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這些人中除了無憂無慮的石生和對自家先生信任無比的灰勉,也就只有易書元似乎始終恬靜如初,不見絲毫異樣。
“易某昨日說,此為魔之變,亦為道之動也,今日見公孫寅便更明晰幾分”
易書元話音一頓,回眸已經較遠的后方小院一眼,視線轉向身邊幾人,袖中折扇展開之后卻并不扇動。
“以易某所理解之道而論,世間變化莫不脫胎于天地之道,其中有一種衍化近天道之妙,展乾坤之莫測,可為天罡變,而心魔破種天魔萬化,此劫中變化意為此間天數之一”
胥子昌心中一震微微睜眼,邊上的鄭穎同樣神色一動,就連曹玉高都壓下心中其他思緒認真聽著。
因為易書元此刻明顯有種在講道的感覺,口中所言絕非輕易可聞的道理。
“天魔顯化氣數,足以亂真,非我等道行不濟,乃是入了這天魔所化天地自成的天罡變化之中,癥結只在公孫寅一人!”
“先生,您可否說得明白一些?”
灰勉聽到似懂非懂,有些抓耳撓腮,忍不住問了一句。
易書元拍拍肩頭的小貂,也不賣關子。
“換而言之,這便是公孫寅心中魔與道外魔的顯化,他在這一片天地中生息,信這一切,將這一切當真,那么這一切便都是真的!”
“我等算是踏足在虛實之間,受困于變化之內,十分兇險啊!”
只要公孫寅走不出來,那么這里所有人都走不出去,如何能不兇險呢。
也絕非殺了公孫寅就可以的,畢竟顯然他已經死過不止一次了。
而且現在仙法難施不說,就算破盡這里的一切,并且設法從壁畫中出來,到了外面真的就可以了么?
只怕未必,逃而避之,很可能是種下魔念了。
易書元笑著說完,扇動扇子朝前走去,心中也想著這又何嘗不是十分有趣呢,在他理解中,已經將這一切看成一重天罡變化。
這當然不可能是公孫寅能施展出來的,只能說他心魔生魔劫,作為引子引動了天魔之變。
在易書元心中,天魔不是一個實質性的魔頭,而是一種籠統的概念,某種程度上可以算是天道的其中一面。
那么能生如此特殊的變化,引天魔來襲,是公孫寅很了不得咯?
其余的人似有所悟,見易書元搖扇遠去,則紛紛跟上。
十分兇險?想必確實如此,可是前面那位仙人的樣子,悠然自得甚至喜上眉梢,見不到半點覺得兇險的樣子啊。
“嘩啦啦”
天空開始下起小雨,易書元折扇輕掃看向天空,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跑到身邊近處的兩個孩子在雨中更顯歡樂,哈哈笑著你追我逃。
那比石生大兩歲的阿雨笑著歡叫著。
“石生,你知道么,咱們這四季如春,但還記著節氣,今日雨水,我的名字就是這么來的”
“哈哈哈哈,我娘說我生下來還是塊石頭呢,所以師父給我起名叫石生!”
“我才不信呢!”“信不信隨你,哈哈哈哈.”
下雨也妨礙不了兩個孩子嬉戲,而且也沒有大人阻止,兩個孩子歡鬧著在雨中追逃。
易書元恍然地看向天空又看向遠方,不由“嘿”了一聲。
只道是入了他人劫中,不成想某種程度上來說,搞鬼的竟然是我自己!
“雨水雨水,原來并未遠去,此間桃源方是雨水,潤田生發滋邪長魔”
以公孫寅心中魔障為基,而天魔化道成劫,或許確實比直接作用在易書元身上要更險兩分,畢竟破劫難以自控。
“易先生,伱在說什么?”
聽著曹玉高的問題,易書元收起笑容。
“沒什么,只是忽然想到,鄉人雖言歷代居于此地,卻未必不是彈指一瞬!”
彈指一瞬?
易書元的話也讓趕上來的幾人又多了幾分復雜的思緒。
確實,此地一切都是虛實之間的變化,既然胥子昌和鄭穎只離開十幾年,這里卻好似有很多代人生息,那么時間長短就真沒什么太大參考意義了。
灰勉一直趴在易書元肩頭,也聽全了易書元的喃喃自語,加上對易書元的道十分了解,也猜出了幾分。
“先生,您的意思是,雨水之劫還沒過去,可斗轉乾坤爐那會的雷劫是怎么回事?”
易書元看向灰勉。
“斗轉乾坤爐煉成,本也該有劫數降下的,小聰明沒耍成啊.”
回到莊子上之后,眾人回屋各自擦拭身體頭發,這一路沒有嘗試避水,大家身上都淋濕了。
法衣更是未有尋常玄妙之處展現,就連曹玉高神衣幻化的常服都似乎成了真的,這會都濕了不少。
三間屋子都在一個院內,易書元拉散發帶,一邊以一塊面巾擦拭頭發和臉頰,一邊從屋內走出來。
右側屋內是鄭穎,這會門關著沒有出來,左側屋內胥子昌和曹玉高共住,老曹還在屋內,而胥子昌坐在門口一動不動。
胥子昌也不擦拭身上雨水,只是盤坐在地,劍匣架在膝蓋上,看著屋檐外的雨水出神。
易書元看著胥子昌屁股下面的一灘水,法衣終究還是法衣,即便不晾著也已經開始逐漸變得干燥,但這剝落的水流看著就像是胥子昌尿褲子了一樣。
胥子昌當然不知道易書元在想什么,他只覺得眼前之人的仙道境界是他平生僅見,就連師父怕是都難及的。
“易仙長”
易書元笑著打斷道。
“都這么熟了,不用仙長前仙長后,叫一聲道友就可以了。”
胥子昌皺了皺眉,還是選擇和曹玉高一樣的稱呼。
“易先生,您覺得我該如何自處?”
自己師弟這個樣子,胥子昌自覺就算持劍上前戰而勝之,也不會有任何成就感,更不用說解心魔之困了。
易書元抖了抖面巾,將頭發捋到身后,留一縷鬢發在前,看著屋檐外的雨水暫時沒有說話。
“此間變化,順勢而為,爭鋒之處,未必在劍”
屋內的曹玉高顯然也聽到了這句話,而另一邊的屋門也打開了一條縫,鄭穎在門后皺眉傾聽著。
易書元說著看向了胥子昌,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縱然天魔外化,卻也有跡可循,萬變之數終起于念,是欲念,還是道念,是偏執,還是道執.”
這一刻,易書元將手指伸出出去,點在檐口落下的雨水上,幾粒水珠蹦飛,在前方散出一縷霧氣。
正好看向易書元的胥子昌眼睛不由睜大了幾分。
“易先生,為什么您能施法?”
易書元并不回頭,只是看著眼前的雨,略帶笑意的面色上帶著幾分思索。
“法?不過是牽動幾分變化罷了!”
遠方那河溝邊的小院茅草屋中,一個老人這會在屋內用竹片編著竹席,他快速編著格子,也時不時看向屋外的雨水。
“他為什么,叫我師弟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