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書元上天界說服天神也幫助行雨其實很簡單。
所謂上天欲要降下災劫自然是天勢,但實際上大庸度過這一劫到如今也算是定數了,那么究竟天數為何?天理為何?
是不是定數,易書元都親自上天了,不是定數他也要做成定數,而天神也自有考量。
一方面易道子所言有理,一方面龍族來此行云布雨看似丟份實則是一份擔當,天界也不可能一直和龍族劍拔弩張,亦有緩和之意。
在這種情況下,嶺東的“雨季”到來了。
時年大暑,嶺東各境處處下雨,并且頻率也不低。
嶺東萬民和人間各處自然不太清楚具體緣由,但在百姓們和朝廷官員們看來,嶺東的旱情是解了,哪怕根源未消,但以凡人的視角看來確實如此。
嶺東各處田地中,莊稼作物紛紛煥發生機,一些徹底干死的地方嘗試補種別的作物,而很多田野中的作物紛紛反綠。
不過這種情況下蝗災的危害就顯眼了起來,充沛的降雨讓植被生長迅速,蝗蟲的規模也與日俱增。
但比之對抗完全沒有降水的大旱,蝗蟲至少也是能看得見摸得著的對手。
耘州,淺倉縣,在今日這日落前的時刻,全縣上下乃至臨近縣的村落里,有數千都集中到了此縣東南角的田區。
一聽說要跟隨振興司馬大人一起滅蝗,淺倉縣中各村鎮乃至城中各坊,只要是能派出勞力的全都響應號召來了。
不論男女老少,幾乎人手一支長桿,桿上掛著麻布。
楚航穿著一件露臂短卦,手握著長桿露出扎實的臂膀和肌肉,淺倉縣的縣令在內的縣中官員也是差不多的打扮。
環境是真的能影響甚至改變一個人的,這些往年往日養尊處優的大老爺們,如今一個個都懂得身先士卒的道理。
此時楚航用已經鍛煉出來的響亮聲音大吼著。
“耘州的鄉親們,淺倉縣的父老們,留彎縣已經被蝗蟲吃空了,我們要保住自己的田地,就不能有任何懈怠——”
近萬人分散在各個方位,楚航的聲音再大也傳不到所有人耳中,但自然有官府的人一一傳達。
楚航說話間,隱約有響動越來越近。
“嗡嗡嗡嗡嗡”
這是一種恐怖的聲音,至少對于如今的嶺東百姓而言是這樣。
那邊的小山坡方向,一片黑壓壓的烏云貼著地面飛來,這當然不是云層落地,而是成片成片的蝗蟲.
“立赤旗,驅蟲,點火——”
楚航大喊出聲,立刻有官差奔赴各處傳達指令。
“立赤旗,驅蟲,點火——”
“傳大人命令,立赤旗,驅蟲,點火——”
這是事先約定好的命令方式,簡直如同軍隊一樣。
一桿桿掛著紅布的桿子立起,各處人群亢奮的喊聲中,一些被高人測定的特殊方位,升起成片由柴枝堆積的火焰。
驅趕、焚燒、挖坑填埋等,就是楚航正面對抗蝗蟲群的方式。
鋪天蓋地的蝗蟲飛來,數千名百姓奮力揮桿撲打,有人陷入盲目混亂中,但也有不少百姓按照原本的要求,成群結隊一起排著揮動麻布和桿子。
人群從眾的效應使得一些人的混亂也被止住,眾人形成人墻,將很多蝗蟲往火焰處驅趕。
這里的蝗蟲本身飛得并不高,萬眾一心之下,雖然很多蝗蟲已經落到了莊稼地,但驅趕也是卓有成效的。
火焰形成的一片片火墻看似火苗并不算太高,但只要蝗蟲飛過上空,哪怕沒直接觸碰到火焰,大部分也會被點燃翅膀。
低空飄蕩著無數蝗蟲構成的火星,又有數不清的蝗蟲從天上墜落。
不只是正面的對抗,蝗蟲肆虐過或者停留過的地方,勢必留下大量蟲卵。
如今的嶺東氣候十分古怪,可能是一場雨落下,但往往后面幾天乃至可能第二天就烈日炎炎,太陽的炙烤非常毒辣。
所以楚航命人在蝗蟲過境的田地乃至一些荒野上,將土翻出來,直接用毒辣的陽光將蟲卵曬死,效果卓越。
正面焚燒撲殺,后方截其源頭,這是振興司馬府在征求了諸多意見之后的方案。
當然,有人崇拜“蝗神”,認為需要敬畏蝗蟲才能得到原諒的事情,一經發現,一律搗毀,組織淫祀者一律收監。
在淺倉縣奮力撲殺蝗蟲的時候,人群之中也不乏一些江湖客,同樣和百姓一起撲殺著蝗蟲。
齊仲斌和麥凌飛等人也在其中,只不過并未表現出什么特異之處來。
先滅蝗,后誅旱!
這片蝗蟲已經吃干凈了后方兩三個縣的作物和植被,奔著淺倉縣來是必然的。
隨著天色越來越暗,蝗蟲的趨光性使得成片成片的蟲子更加靠近火焰,霎時間就是漫天熄火騰飛又墜落.
為了準備在入夜時刻對付蝗災蟲群,犧牲了前一個縣的幾乎所有莊稼作物,才迎來了此時夜幕中的人蟲大戰。
遠方的小山頭上,一片已經長到三丈多長的陰影被無數蝗蟲環繞著,它看向遠方田野上,那是一團團沖天而起的大火。
相隔這么遠的距離,卻讓蟲妖感受到一種撲面而來的火力,這不只是柴堆之火帶來的感覺。
不過這段時間,蟲妖已經太自大了,只覺得自己就是天災,自己乃是蝗神,甚至品味到了被凡人膜拜的感覺,那種香火愿力讓它如飲甘露為之著迷。
此前被麥凌飛所傷的眼睛這會已經好了,復眼盯著遠方,幾乎本能般發現了同眾民一起撲打著蝗蟲的楚航。
眼神瞧到楚航的時候,只讓蟲妖感覺到眼睛微微有些火辣,但它恨意上涌,咬牙切齒不已。
嶺東司馬,你毀我神供抓我信眾,撲殺我子嗣,實在可惡!
我是天降蝗災,乃是天數,豈是你等凡人可以抗衡?
蟲妖震翅,藏身于密集的蝗蟲之中,飛向遠方田野中的火光,凡人很脆弱,輕輕揮動鐮肢就能斷骨分肉!
只是越接近那里,蟲妖仿佛能感受到無數蝗蟲的混亂,能感受到無數蝗蟲被烈火焚燒時的痛苦,蟲子或許沒有主觀思考,但有本能也會有死前的恐懼。
這竟然讓蟲妖也感受到了壓抑和混亂,更有一種強烈的灼熱越來越讓它難以忍受。
曾經它用類似方式對付凡人武者,讓先天高手都束手無策,如今自己卻感受更加強烈。
殺了他,殺了嶺東司馬!
“嗡嗡嗡嗡.”
無盡蝗蟲的聲音好似都化為哀嚎,蟲妖甩了甩腦袋,再看向大量凡人,仿佛他們就是一片無盡的火海
“錚——”
一聲清亮的劍鳴傳來,仿佛一蓬冰水潑到蟲妖心頭,剛剛的燥熱剎那間化為嚴寒。
“啊吼.”
妖物慘嚎好似鬼哭狼嚎,駭得不少驅趕蝗蟲的人都心頭猛跳,楚航更是看向遠方,心知天師和麥大俠等人出手了。
麥凌飛趁其不備持劍一擊,雖沒能一擊必殺,但直接斬下蟲妖兩條蟲足,令蟲妖痛苦不堪。
“妖怪,上次我們還沒分勝負呢!”
蟲妖此刻已經膽寒,放棄了嶺東司馬,更沒有直接對抗,竟然二話沒說直接振翅而逃。
“嗚嗚嗚嗚嗚”
蟲妖帶起一陣妖風,更將不少蝗蟲一起帶走。
想跑?麥凌飛手持寶劍,又加上對妖物加深了了解,心氣已經大為不同。
手中劍出直指妖物,劍鋒氣勁破開蟲群,就如同尖錐分水,直沖蝗蟲,在蝗蟲飛逃的時刻,又有雷霆般的聲響炸開。
“起網——”
唰唰唰
各方竟然有上百名武功不俗的武者放下桿子現身,有人騰空有人接力,各處地面驟然升起一張張大網,網上還掛著一個個鈴鐺,堵住蟲妖的去路。
在蝗蟲徹底聚攏成災的時候,蟲妖不太好找,但現在就不同了,雖然依舊吃不準位置,可蝗蟲群去哪,蟲妖大概率也在。
不過有一點蟲妖其實沒想錯,它現在也是災的一部分,需要借助人勢才能真正將之撲殺,否則可能會“逢兇化吉”。
“擋住它!”
武者大吼,今天能滅妖怪實在是令人亢奮。
“嘭”
蟲妖直接不管不顧沖向其中一張距離太近躲避不了的大網,接觸大網的一刻竟然感受到雷光和痛楚,四名張開這網的武者直接被一起帶飛,隨著妖風一起飛向天空。
“小心!”“抓住網!”
“別讓妖怪跑了!”
下方的武者一個個以輕功躍起,人人都抓住了網,并且有更多人抓住前者,硬生生將網扯了下來。
這網也不知道什么材質,任由蟲妖如何撕扯都沒能立刻撕開。
一群人拽著網,被妖怪硬生生在地上拖行,更有武者用用手中兵刃打向蟲妖,卻往往不見什么效果,蝗蟲堅硬的甲殼在妖怪身上更顯夸張,但那些刺中腹部的兵器,也往往能引得蟲妖嚎叫。
麥凌飛從后方追來,朝天躍起,凌空向下落劍。
“當”
妖氣纏繞的前足擋住了這一劍,但這蟲妖怎么可能和人比武技,麥凌飛劍勢在空中一轉,長劍一扭就直接劈斷兩根觸須。
“噗”“噗”
“吼——”
蟲妖吃痛的那一刻,麥凌飛竟然落到了它背上,先天真氣向下打出一掌。
“嘭”
“轟隆”
巨大的蟲身竟然被這全力一掌打得陷入田地,周圍被拖行的人也得以止住身形,紛紛有地方借力,一時間無數兵刃如雨落下,既然堅固甲殼處沒用,那就全都往軟的地方招呼。
周圍百姓見此動靜,紛紛被嚇得避讓。
麥凌飛運劍在上,剛想刺下去就被蟲妖猛烈得一顛,身形不穩,但依然一劍揮出,直接將蟲妖撲騰起來的一半翅膀連根斬落。
“嗷吼——”
蟲妖痛苦不已,剛剛震開一眾武者又掙脫大網的它沒能飛起來,身形撞向了一側的燃燒中的柴堆。
“轟”
燃燒的柴火炸開,蟲妖的翅膀竟然也被點燃,簡直比澆了火油還夸張。
“有妖怪啊?”“真的是妖怪啊——”
“顯圣真君保佑啊!”
撲殺蝗蟲的百姓中也有人看到了那巨大的蝗蟲,紛紛發出驚呼。
“我吃了你——”
蟲妖在痛苦中起了決死兇念,用剩余的蟲腿和翅膀維持平衡,沖向了麥凌飛,周身妖氣更是帶起妖風陣陣,無數蝗蟲匯聚過來。
“來得好!”
阿飛怡然不懼,直接破入蝗蟲群中,憑感覺沖向蟲妖。
周圍武者紛紛取來火把,在蟲群邊上揮舞拍打,而內部是武者同妖物的對抗.
整個過程,齊仲斌都沒有現身,他當然觀察著一切局勢的變化,心知沒必要現身,此刻災勢的變動也是起卦的最好時機。
“嗷——”
蟲妖的凄厲的慘嚎聲中,齊仲斌心頭猛然一動。
在又少了一股災氣的情況下,嶺東的氣數已經變得清晰起來。
這一刻,就連太嶺東其他地方的天空布雨的易書元也心有所感,一條白龍于風雨之中眺望遠方的摩州一角。
導致旱災的東西已經被連綿不絕的雨水趕出了嶺東核心三州,到了相對邊緣的摩州。
也是這一刻,易書元心中升起一種明悟,果然是旱魃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