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相山禪院是個有真佛法的地方,方丈大師又慈悲為懷,能讓自己容身,沒想到還是容不下自己啊!
不過和尚心中雖然有些苦悶,但卻并非無法釋懷。
畢竟他剛剛殺了這么多人,不清楚那一波人是全部呢,還是說只是一部分。
說不定之后還會有人找來,在這相山禪院反倒可能連累寺中的僧眾。
所以即便沒有方丈大師派人來趕,和尚自己也不會再待太久,只是沒想到會讓他明天立刻就走。
和尚不再多想,將鐵佛珠全都串起來,上下打量一下過后戴到脖子上。
“當當.當.”
相山禪院的鐘聲傳來,代表著寺院僧眾該休息了,寺中的香客也該休息了。
和尚站起身來看向門外,隨后走了出去,相山禪院中的僧人已經全都回了僧舍,除了他這個假和尚,其他僧人沒誰敢隨便再出來晃悠。
雖然已經入夜,但今夜月色明亮,足可照亮大地上的事物。
“罷了罷了,皈依他處去吧!”
當一個和尚,確實少了很多煩惱,一句塵緣已了就能將大部分悲苦隔絕,好似一下子卸下了重擔,卻也不可能是全部。
和尚回屋之后盤膝在床上禪坐,徹夜念誦的就是“我佛慈悲”四個字。
仿佛就是一閉眼一睜眼,就已經是雞鳴時分。
和尚起身整理一下床鋪,隨后提起一個僧侶布袋背在肩頭,打開門走了出去。
天甚至連蒙蒙亮都算不上,還十分昏暗,寺中幾乎所有留宿的香客和旅人都沒有起來,也就只有極少僧人在差不多的時刻起來準備自己的工作,或查看廟堂,或準備早膳。
丁飛雄沒有什么留戀,離開僧舍,一步步走向前院,既然是讓他第二天就走,那便天明就離開吧。
“唧唧.唧唧”“嘰喳.”
“唧唧啾啾.唧唧”
一陣清脆的鳥鳴聲在此刻安靜的寺院極為明顯,鳥叫聲有高有低也略為急促。
丁飛雄拐過一處院墻,就見那邊的墻角邊上有人。
石生用發硬的半塊饅頭搓揉饅頭渣,撒到地上喂鳥。
冬日里的鳥兒缺少食物,這會已經聚集了好幾只。
但是原本在啄食碎末的鳥兒中,有兩只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打了起來,一時間相互之間啄得厲害。
兩只鳥在你來我往,拍打著翅膀在附近斗,將其他鳥兒都驚得或飛起或避開。
“別吵了別吵了.”
石生在那叫著,但兩只鳥斗得厲害,根本不可能理會人言。
其他鳥兒或跳下來或繞開兩只鳥啄食饅頭渣,或者干脆在稍遠的地方嘰嘰喳喳,好似看著熱鬧。
“師父,快讓它們別打了!”
易書元走過來就看到羽毛都被啄下來的鳥兒,根本無視他們師徒兩,打得昏天黑地,便對著石生道。
“鳥兒聽不懂人言,要勸架就得學鳥兒說話,看師父的!”
話音落下,易書元折扇掩嘴口中出聲,聲音和這些鳥兒的鳴叫聲一般無二。
“唧唧啾啾.唧唧”
但兩只鳥兒依然打在一處,易書元便換了一種叫法,并加大了音量。
幾聲之后,地上打斗的鳥兒是分開了,但兩只鳥圍在小碗邊上嘰嘰喳喳個不停,又頻頻低空飛來飛去,像是在尋找那個吵架的第三方。
丁飛雄在遠處看得稀奇,不由走近了幾步,這儒生竟然能發出真假難辨的鳥叫聲。
沒想到那個儒生孩童在邊上鬧騰這么久都沒事,丁飛雄只是近了幾步,所有鳥兒全都“嘩啦啦”一陣,拍打著翅膀飛走了。
這動靜一出,易書元和石生便都轉身看向了背后,見十幾步外有一個和尚。
雖然應該不是什么大事,但丁飛雄這會多少有些尷尬,只能雙手合十行了一個佛禮。
“貧僧失禮了!”
易書元在那邊拱了拱手后說道。
“鳥兒缺食,過一會就會飛回來吃的。”
說著易書元上下打量了一下和尚。
“這位大師傅不是寺中僧人吧?這是要離開了?”
“如施主所言,貧僧并非相山禪院僧人,留宿了一些時日,今日便準備離去。”
易書元收起折扇走近和尚。
“僧人皆喜歡稱人為施主,可是我又不曾布施于你,如何能當得起施主呢?”
和尚前一刻因為眼前之人滿頭花白而詫異,這一刻聞言則微微一愣,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畢竟他不是真和尚,很多佛理不懂,甚至都沒什么機會看佛經。
“石生,你說僧人為什么稱所有人都為施主?”
石生拿著半塊饅頭跑了過來,他看看眼前這個和尚,雖然昨天入夜的時候看他殺了這么多人,但這會身上卻并沒有什么戾氣煞氣。
“師父,我覺得可能有的人叫施主有的人不叫,就顯得心中分別對待,您說過佛法上講求一視同仁的,而有的僧人就算不知道,口口相授叫著叫著也就習慣了.”
“還有嘛,嘿嘿,我以前想吃糖,就會哄著媽媽說她最好她最疼我肯定會給我吃糖,她有時候心軟就給了,僧人叫誰都是施主,能激發人們布施之心!”
易書元點了點頭。
“還有么?”
“還有.”
石生皺起了眉頭陷入思索。
一邊的丁飛雄此刻也不由在心中思考,但良久也想不出什么答案,他覺得這孩子前面幾點已經說得很好了。
“師父,我想不到了!”
易書元點了點頭,看向一側的丁飛雄,再看向剛剛撒了饅頭渣的地方,被驚飛的鳥兒已經重新飛了回來,正在那啄食碎末,這會沒有什么爭斗。
“其實不論有沒有布施僧眾,所有人都有付出的時候,爹娘生我養我是布施,遇上可憐人略作施舍是布施,親朋之間互助是布施,便是有那一刻的憐憫同情替人祈愿,也是布施.”
“這世間萬物有情眾生,應該是少有真正鐵石心腸之輩,不布施于僧人,總會有施物施情于他人,因而以佛理慧之,皆可稱為施主!”
石生點頭在心中記下。
而一側的丁飛雄心中有所震動,身上泛起一層雞皮疙瘩,此為佛理!
“多謝施主布施,貧僧受教了!”
和尚雙手合十,心懷感激地向著易書元鄭重行了一禮。
這一躬身,那一串沉重的鐵佛珠就墜了下來,石生離得這么近,看著這佛珠直好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鐵的。
易書元在此刻回了一禮,笑著問了一句。
“大師傅,說了這么久,還不知道伱的法號呢?”
“貧僧.尚無法號,亦未學佛法,更不明佛理,實在慚愧!”
“哦,既然選擇出家定是要拋去前身,我不多問,可你卻又沒有法名,那我便叫你無法和尚吧?”
“施主想這么叫便叫吧!”
易書元點了點頭。
“鄙人易書元,既然你要離開寺院,我們便一塊走走吧。”
說著,易書元已經朝著前院走去,丁飛雄微微一愣,明白對方是只是散散步,便下意識跟上了。
“施主當是經常禮佛之人,知曉佛理通曉經文,可否為貧僧指點一個去處,能容貧僧皈依我佛出家為僧?”
天已經蒙蒙亮了,但寺院中這會是真的人少,只有易書元和丁飛雄一起走著,外加一個在邊上時不時就會跑開一會的石生。
“大師傅是要當真和尚還是假和尚?”
丁飛雄以為易書元有諷刺之意,但還沒等他解釋,就聽到易書元繼續道。
“大庸的真和尚,需要有朝廷認可的度牒,需要有跟腳可查,需要有寺院落腳。”
易書元看了丁飛雄一眼。
“假和尚嘛,多得是,這相山禪院近百位僧人,一多半都沒有度牒,也不差大師傅你一個。”
丁飛雄自嘲地笑了笑。
“當個和尚也不容易,看來我只能當個假和尚了。”
兩人步子很慢邊走邊聊,穿過院內一側園區的時候,當得知和尚幾乎不懂任何經文的時候,易書元忽然笑著說道。
“易某雖不修佛法,不過卻也多少懂一些,大師傅,我教你一篇冷僻的佛經如何?”
找一位傳承人當然是不能輕易下決斷的,但那佛經原本是一直在念誦的,在易書元看來,山中動物聽得,丁飛雄自然也聽得。
“請先生教我!”
這里丁飛雄沒有再用“施主”二字,既然言“教”,便尊稱一聲“先生”吧!
“我便說一遍,你聽著便好,記住了最好,記不住也無所謂!”
說完這句話,易書元走到了園中一顆樹下,微微一停頓之后便開口道。
“易某喜四方游走,曾宿于荒山廢宅,宅院中有一小廟,寬高不過兩尺,一尊泥菩薩立于廟中”
這會易書元說的和佛經沒有絲毫關系,但丁飛雄耐心聽著,心思竟然愈發變得平靜。
“夜深之刻,出門小解,忽見山中動物趴于廟前叩首,頓覺分外神奇,便收聲駐足片刻,似聞佛音若有若無.此便是《無名經》,且聽我道來.”
易書元看著丁飛雄,再看向遠處,見到照梨在正殿院墻邊遠遠眺望卻不敢靠近,遂向著那邊微微點頭。
照梨和尚心中一喜,匆匆走了過來,而易書元也在此刻再次開口。
“行之有德者近人,得開神妙之門,觀身自在,無有恐懼,無有惡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