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飛雄真就如他所說的那樣束手就擒,根本沒有任何反抗。
行佛禮的雙手也被反在背后,戴上了專門克制武者的鐵枷寸頭鎖,腳上也被帶上了腳鏈,同時又被送入一輛鐵桿囚車之中。
直到這一刻,一眾武官士卒心頭才算松了口氣。
有士兵用力抓著那串鐵佛珠送到為首武官面前,后者伸手接住,頓覺一股明顯的沉重感從手臂上傳來。
僅僅粗略感受就明白這串佛珠怕是得有數十斤重,明顯不是一般的黑鐵。
武官看了那邊的似乎在低聲念誦佛經的游方僧一眼,再向旁人下達命令。
“將相山禪院所有僧眾和香客全都控制住,除非有人反抗,否則注意分寸!”
“是!”
寺院外的士兵中分出一部分進入寺院內部,三相縣的官差也紛紛現身輔助,主要是安撫寺院內部僧人和百姓,讓他們不要反抗。
在士兵們沖入寺院的時候,照梨和尚看向易書元那邊,見易先生都沒有什么反應,那他便身形消散不再現身了。
寺院內的人都已經被嚇壞了,也沒有多少人敢反抗,上至方丈下至小沙彌,以及諸多留宿的香客,全都被士兵們控制住。
因為有三相縣的官差在中間勸解,倒也沒生出什么額外的亂子,士兵們也沒有為難這些一眼可辨的普通百姓。
那些能很快確認身份,行李和隨身物品都沒有什么問題的本地香客最先被釋放,幾乎沒用去一個時辰就都被放走了。
而一些外地經過的客商旅者,以及一些明顯有武功在身的人則和寺院的和尚一樣,全都被留在禪院內不得立刻離開,其中就包括易書元師徒。
除了相山禪院內部的動靜,也有士兵和官差一起上山,尋著剩余的足跡仔細搜索,將山中的尸體全都搬了下來,甚至就連被野獸拖走的那些人,也找到了殘留的衣物。
半天之后,整個相山禪院內外幾乎成了一座臨時軍營,兩營兵馬在此暫時駐扎。
對于丁飛雄這樣的高手,直接帶去城中看押并非最好的選擇,而且也得搞清楚這人為什么會來相山禪院。
當然,一份急件也在第一時間送往了溯州的都督府。
相山禪院最大的一間僧人禪房內,囚于籠中的丁飛雄單獨被看管在這里,更有諸多武官和當地一些官差在此。
領兵武官直接在此盤問他的情況。
“丁飛雄,你此前是不是殺了不少人?”
囚籠中的和尚似乎有所回憶,笑了笑道。
“丁飛雄一生殺過不少人,我不知道將軍指的是哪些,若是在大庸境內的話,也就殺過十六人,皆死在這禪院后山深處。”
“你與那十六人有何仇怨?為什么要殺了他們?可知道他們乃是南晏細作?”
囚籠中的和尚雖早已猜到,卻還是作出恍然的樣子。
“原來他們是細作么.”
武官從懷中取出一封信。
“這是其中一人收到的秘信,能送信就說明有送信的渠道,你真的不知?”
“貧僧不知。”
“和尚,伱若與他們無關,那他們為什么糾集人手專門來找你?信件中提及務必要得到的兩樣東西,又是什么?”
事到如今,也沒什么好隱瞞的,和尚直接開口說出事情。
“他們想要的是我的歸元功,以及歸元丹,前者是我修習的武功,后者則是輔助的丹藥”
和尚并未如之前的回答那樣答完即止,而是將一些江湖往事也一起說了出來,歸元功為何,歸元丹為何,丁飛雄這個名字又意味著什么。
聽完籠中僧人的回答,在場不由難掩驚色,若他所言屬實,那確實可能不惜代價專門來找他這個人。
此刻領兵武官也不由問了一句。
“那歸元功和歸元丹,可還在你手中?”
和尚看了領兵武官一眼。
“歸元功不過是一部功法,沒有書冊我亦能口述,不過歸元丹則早已經沒了,江湖人皆以為我手中還有,實則當初我便只留了一粒,其余幾粒給了他人,不過皆為其招來禍患,不想再提.”
到了此刻,這個武功奇高的和尚幾乎問什么答什么,武官便又問了一個較為關心的問題。
“你為什么來相山禪院,為什么這么久都不走?”
“云游至此想要尋個清凈,得聞真經,參禪數日!”
武官看向旁邊,三相縣的縣尉微微點頭,這和之前他們打探的消息一致。
“那個和你一同參禪的和尚是誰,我們找遍相山禪院,都沒能找到特征一致的,你可知他在哪?”
囚車中的和尚笑了,那位高僧應該根本不是凡人,此刻回想起來他也覺得分外神奇,能有緣一起聽聞真經,也算是幸事。
“我亦不知一同聽經的高僧去了何處,或許本就是菩薩羅漢化身吧。”
和尚雖說的是實話,但這種話在場之人自然不可能信,不過武官也沒有抓著這一點不放,但卻敏銳察覺到了對方話語中的一點異常。
“不是那個和尚給你講的經?”
游方僧微微皺眉,沒有回答。
“講經的是誰?”
游方僧已經閉上眼睛不再言語。
三相縣縣尉上前一步道。
“和尚,你說你不是南晏細作,我看未必,那一同聽經的和尚定是你的同黨,那為你們講經之人,怕就是你們的上鋒!”
其實參禪多日這種引人注意的動靜,很難歸為細作的聯絡事宜,但卻難有其他解釋。
不過和尚聽聞此言卻忽然睜開雙眼,神色浮現怒意,一開口聲音震耳欲聾。
“南晏來此心迷茫,無處可去身彷徨,他鄉禪院聞真經,不打誑語不惘惘!我佛慈悲,行之有德者近人,得開神妙之門,觀身自在,無有恐懼,無有惡類.”
和尚前幾句話猶如雷鳴,震得在場之人耳中嗡嗡作響,士卒將官更是紛紛抽出了兵刃,但到后幾句話,聲音逐漸變小。
至此刻,只聞喃喃之語,好似在不斷念誦經文。
禪房之內的武官和官差有不少維持著戒備的姿態,好一會之后才放松下來,這個和尚被鎖成這樣都能給人帶來這般壓力。
此刻和尚只顧念經,其他什么話也不說了。
不過眾人也看出來了,這和尚是真的沒有反抗的意思,否則之前軍陣之中束手就擒且先不提,眼下是否真的能困住他都令人懷疑。
良久之后,幾名武官和三相的官差一起走出了禪房。
“呼從沒見過武功如此高強之人,此人只怕已至武道先天之境!”
“確實可怕,也不知南晏武林中這樣的人還有多少?”
“另一個和尚和那個講經之人究竟是誰?”
三相縣的捕頭忽然開口道。
“諸位大人,他不愿說,但寺中其他人未必不知啊,那長須和尚可是穿著相山禪院的僧袍的!”
“不錯,問問寺中僧人,他們可未必有丁飛雄嘴硬!”
定下此策之后,相山禪院的僧人被分別單獨帶去一些個禪房或者佛堂盤問。
廣濟禪師和一些個老和尚雖然心中懼怕,但問及一些問題也選擇修閉口禪,但一些小和尚本就心神不寧,威逼之下經不住嚇就把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
長須和尚究竟是誰倒是沒個定論,也無人知曉,但易書元卻被供了出來。
畢竟易書元之前和兩個和尚走在一起也不是沒人看到,兩個和尚醒了之后,周圍僧人也聽到他們談及“易先生”。
而如今整個相山禪院內的人只有一個姓易的。
易書元暫時和一群被滯留的外來香客一起被看管在一處僧舍,此刻膝支手肘掌撐面,正在靠坐在墻角閉目休憩,而石生則靠在他身邊睡覺。
實際上這里的一群人雖然不是本地人,但嫌疑也已經不大,所以看管也不算太嚴格。
但這會外面忽然傳來一些動靜,易書元也睜開了眼睛。
“唉這事鬧的,查了半天查我頭上來了.”
易書元笑著自語一句,倒也并不十分懊惱,反而在荒唐中自得其樂。
門被打開,外面站著一個武官和三相縣的捕頭。
“這里姓易的儒生是哪個?”
石生這會也醒了過來,抬頭看看易書元。
“師父,他們不會說的是您吧?”
“那還能有誰?”
易書元笑笑,撐著腿站了起來,石生也趕忙跟著起身。
以他的本事,想走不過一念之間,不過卻也想見見丁飛雄之難如何過去,如果有必要的話,推波助瀾一番也未嘗不可。
那邊武官看到有人起身了,立刻道。
“出來跟我們走,你兩個,去帶上他的行囊!”
“是!”
兩名士卒進入僧舍,其他香客紛紛躲開,易書元也不攔著,任由別人將他的背箱等物拿起,隨后同他們一起走了出去。
一行人一直到了彌光殿外的院中,幾名武官和三相縣的官差就等在花櫚樹下,看到易書元牽著一個孩子走來,不由認真打量起來。
這儒生面色并不顯老,卻竟然長發花白,官差兵卒看押過來卻依然從容不迫,就連身邊的孩子也只有好奇沒有懼色。
關鍵這樣的人在人群中本該是鶴立雞群一眼可辨,但在場武官差人卻都沒太大印象。
他們明明在最初都看過寺中之人的,怎么可能忽略這樣的人呢?
“大人,人帶到了!”
隨著士卒復命,易書元倒是先一步向著樹下的武官和官差拱了拱手。
“易書元見過諸位大人!”
為首的武官上下打量著易書元,忽然開口問道。
“是你為兩個和尚講經的?”
易書元也不隱瞞,點頭承認了。
“倒也沒有那么正式,不過是將聽過的一篇無名經文教給了有心向佛之人罷了!”
“你可知那游方和尚身份?”
易書元竟然又點了點頭。
“大人此前吼聲如此響亮,想來他就是南晏細作丁飛雄吧,易某一向自詡看人極準,不成想今日卻看走了眼,竟把一個他國奸細當做向佛之人,真是枉讀圣賢書了,慚愧慚愧!”
易書元做出羞憤難擋的樣子,這倒是讓幾名武官和官差心中莫名有些尷尬。
那游方僧的前后表現擺在那邊,也解釋了一切,對方若真的想跑是無人能擋的,且那振聾發聵的言語好似尚在耳邊。
這樣的人絕對稱得上一句有心向佛。
隨后對于儒生的盤問倒也十分順利,幾乎是知無不言。
隨后武官又看向始終靠著易書元的石生。
“孩子,茗州如此之遠,你和你師父跋山涉水數千里之遙,不苦么?”
“不苦呀,師父說走千萬里路見千百種人,閱盡紅塵百態亦是樂趣,跟著師父能見很多人很多事,漲很多見識呢!”
這邊有人問話,那邊有人隨后翻著行李。
背箱之中有被褥也有鍋有碗和各種雜物,當然也少不了一些書籍,路引也被翻找出來,印證了易書元的回答,只不過不是元江縣,而是成了茗州人。
加上搭手探脈之下,眼前儒生也根本沒有內力,實在沒發現什么有價值的東西。
武官拿起掛在背箱一角的大葫蘆,搖晃了一下,攥著葫蘆藤拔開葫蘆嘴,瓶口沒有任何味道,傾倒一下葫蘆,頓時有一股水流被倒了出來,明顯就是普通的清水。
再看向儒生,始終從容,結合此前問答之言語,武官也知曉此人絕非尋常庸俗書生,是個有真才實學且親身帶著弟子游學四方的人。
對易書元奸細的懷疑其實已經淡了,不過也不能妄下定論。
武官將葫蘆重新放好,起身略帶歉意地拱了拱手道。
“我等也是公事公辦,先生才學出眾身世清楚,但誤會雖已解除,還請先生先委屈一下,等都督趕來再行定奪!”
“理當如此!”
易書元拱手回禮。
“帶易先生下去休息,單獨住一間客舍,好生照看不得有誤!”
“是!”
你說誤會解除吧,看管得更嚴了,想要去拿背箱卻被那武官擋著,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
易書元無奈,只能笑笑帶著石生隨著士卒離去了。
等易書元一走,武官就看向身旁數人。
“此人乃是大才,希望他真的不是奸細吧,否則也太過可惜!”
“大人放心,其人儀態從容進退有度,定是能識大體之人,既然是我大庸人又學識淵博,怎可能當那南晏奸細!”
“不錯,而且那丁飛雄也確實不像在說假話.”
武官也是點了點頭,不論是丁飛雄還是易書元都不像是真正的奸細。
“等都督來了再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