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宮御書房內的皇帝召見諸多大臣的時候,楚航自己卻在楚府中還算自在。
難得有貴客到來,楚府當然是需要操辦一場家宴款待,不可能讓人聊了天就走。
不過在客廳之中敘舊過后,阿飛和楚航有一段獨處的時間,這對女婿和岳丈之間縱然有許多誤會好許多尷尬,但終究還是有些話需要私下里說。
亦如這些年的愧疚,亦如楚綺往日的思念,以及在那陰間忘川橋邊的種種托付
灰勉是完全不知道避嫌的,或者說他也不覺得這需要避嫌,說不定就在某個地方聽著。
而易書元和齊仲斌則是暫且離開,到了這楚府的花園之中散步。
遠處的池塘中,楚航的小孫子正在那邊用抄網抓池子里的魚,只是魚的速度很快,這孩子年紀又小,怎么也抓不住,一邊有家丁和丫鬟在看著,陪著他跑到這跑到那。
偌大的楚府,似乎沒有什么楚家人在這。
不過易書元和齊仲斌對于楚府的情況了若指掌。
楚航兩個兒子,一個在外為官,一個在長風府繼承了楚家的窯廠,楚家的技藝倒是也沒失傳。
楚航的兩個女兒,一個早已嫁為人婦,遠在數千里外的官宦之家,一個小女兒香消玉殞多年,而楚夫人也早已故去。
過陣子,小孫子也會被楚航送回長風府去。
兩人看著那邊孩童在歡鬧著,或許是因為楚航的霍達,以至于除了幾個老仆外,楚府內并無什么緊張的氛圍,自然也不可能影響到一個孩童的玩樂。
“童心天真,無憂無慮,真好啊”
易書元感嘆一句,齊仲斌在一邊撫須著點頭,隨后還是猶豫著問了一句。
“師父,不知為何,楚大人這一劫弟子算不到,可有解法?”
以齊仲斌如今的道行,縱然入仙道不足百年,但畢竟是易書元的親傳弟子,更是修習乾坤一脈的妙法,看似沒有時常在身邊教導,卻以通感之妙悟天地之道,絕非尋常修士能比。
而齊仲斌察覺自己算不到楚家的情況,就足以說明此乃劫數,而且不一般。
不過嘛,師父在這呢,直接問好了。
易書元笑了笑。
“你都說是楚航的劫數了,尋常庸碌之輩,身在劫中而不自知,而楚航明晰內外,如何做心中早就打算。”
齊仲斌微微皺眉,他對于大庸還是很有感情的,天然就不希望大庸朝堂變得污穢,也不希望皇帝昏庸。
“朝堂上的派系之爭是一個繞不開的問題,不論是官員還是百姓,天然都會抱團取暖,這是人性!楚大人門生遍布天下,所謂結黨營私真是再方便不過的借口”
“然楚大人一生為官清正,為江山社稷立下汗馬功勞,皇帝不加以褒獎也就算了,但也不可太過,難道臨老還要讓這位相國不得善終么?”
“褒獎?”
易書元這么一句,話音一頓看向天空。
“楚航這一生得的褒獎可太多太多了.當今天子確實不如明宗、武宗,但也是有想法的人,只是多少有些人情冷漠了,罷了,便看楚航自己了。”
聽到師父這么一句話,齊仲斌便明白師父不會介入這朝堂之爭了。
“仲斌。”
易書元這一聲將陷入思緒中的齊仲斌叫回來。
“弟子在!”
易書元看了一眼齊仲斌道。
“有人身在劫中而不自知,有人臨劫天機大亂而心亦亂,但楚航不同,他看得比很多人都透,也是有能耐做事,有能耐救自己的,一切存乎于心,不過是一念之間!”
齊仲斌微微一愣,隨后嘆息一聲。
“弟子明白了!”
易書元望著楚府前院方向,也不由輕嘆一聲,不過并非是因為朝廷亂局。
此刻的楚航和麥凌飛在前院小廳之中訴說著這些年的種種,多與楚綺有關,代替愛人傾訴思念,也講到了去往陰間在忘川橋邊相會之事。
有道是讀書人不予怪力亂神,但楚航本身也是個很特殊的人,對此間事物多少還是敏感一些。
當聽到楚綺過忘川橋的時候,不斷對阿飛呼喊著來看看爹娘,即便是楚航也忍不住老淚縱橫,女兒覺得虧欠爹娘,爹娘又如何不是這樣覺得呢。
只是不知道楚綺在忘川橋邊這些年,是不是錯過了楚夫人,亦或是后者還未往生呢?
當天晚些時候,楚府膳堂正在舉辦家宴,也算是這段時間以來楚府之中難得的熱鬧時刻,雖然也僅限于一府之內。
裴長天從外翻越府墻,無聲無息落到了楚家的院中,遠處膳堂方向的熱鬧也讓他微微皺眉。
楚大人不是閉門謝客嗎,怎么還在舉辦宴席?
裴長天從當年邊關時代開始,也算是陪伴著楚航度過了數十年的風雨,二人早已是摯友,他對楚航的性格可太了解了,這時候也不太可能讓親屬來的。
這么想著,裴長天不由快步走向膳堂,想要一探究竟,只是他才走出十幾步,心頭忽得猛然一跳。
裴長天緩緩看向一側,發現一側的屋檐下,有一個人就站在那邊看他,只不過裴長天剛才毫無所覺,也不知道對方是本來就在這還是聽到動靜趕來的。
當看清對方的樣貌之時,裴長天雙眼中瞳孔微微散大一些。
“麥凌飛?”
即便和記憶中有著很大差別,但裴長天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阿飛,白發白須皺紋溝壑帶來的歲月痕跡,并不能掩蓋阿飛身上的氣質,對于裴長天而言,這種感覺尤為明顯。
這是一名武學大家對于武道境界上突破桎梏之人的感覺。
更何況,當年一敗,裴長天雖心服口服,自知此生無望追趕麥凌飛,但偶爾會在心中推衍同阿飛的比試。
“裴長天!”
阿飛自然也是認出了來人,想來也是,怎可能有什么蟊賊的輕功高到這種地步呢。
看到阿飛之后,裴長天從最初的驚愕立刻轉為喜悅。
“麥大俠,你來了就好!你是收到消息趕來的嗎?楚相在朝中的處境危在旦夕,不過有伱在,宵小之輩定不可能來此暗害楚相!”
“你放心,有我麥凌飛在這,誰也不能越雷池半步。”
阿飛有這個自信說這個話,而裴長天臉上笑容更甚,他清楚這句話的分量,站在眼前的可是武林天下第一人。
當年青州一戰,幾乎攪動整個大庸江湖,江湖名宿各派高人身隕者不知凡幾,先天高手威名震動天下。
其后在南晏之地,更有人傳出麥凌飛幾乎一人滅軍,武功出神入化似乎已經不足以形容這位天下第一高手。
縱觀天下,不論是大庸還是南晏,不論是草原還是西域,只怕都無人是麥凌飛的對手,或許傳說中似乎有一位虛無縹緲的龍飛揚,但這幾十年也沒誰見過。
雖然消聲滅跡多年,但誰都不認為麥凌飛已經死了。
而在此時此刻的承天府,麥凌飛也是裴長天最想看到的人之一,畢竟有楚綺這層關系在,麥凌飛不可能對楚航的事無動于衷。
知道阿飛和楚家這層關系的人其實并不多,但裴長天肯定是一個。
“裴幫主,請吧,楚府擺宴,你也一同來吧。”
裴長天沒有推辭,隨著阿飛一起去往膳堂,他來這里是要告訴楚航,譚元裳來了。
不過當裴長天來到膳堂的時候卻是不由微微一愣,因為這里還有兩個沒見過的人。
“裴兄來得正好,快過來,一同入席!”
楚航起身迎了出來,隨后向裴長天介紹在座之人,一人是易書元,一人是齊仲斌。
這兩個人裴長天雖然沒見過,但他們的名字可是聽過不止一次,也讓裴長天不由瞪大了眼睛。
“易先生”是一個存在于楚航話語中和記憶中的高人,似乎很多地方他都出現過,而齊仲斌更不用多言,乃是大庸老天師,在世活神仙!
對于這個曾經的天鯨幫少主,易書元心中還是留了不淺的印象的,今日也是拱手行禮微笑以對。
這頓飯讓年事已高的裴長天吃得都緊張不已,更有一種如在夢中的恍惚感。
敬酒倒酒喝酒吃菜以及閑談一切不誤,但很是有種只存于傳言故事中的人物出現在身邊的感覺,實話說,在這楚相為難的關頭,略微有一種荒誕的感覺。
就連裴長天自以為極為熟悉的楚航,似乎也變得有些不真實起來。
本來目的所帶的消息似乎也變得不是那么重要,譚元裳來京城的事,似乎這里的人都已經知道了。
到了后面裴長天醉態已顯,他不知道這次酒桌上喝的是什么酒,只是覺得無比香醇,也分外醉人.
清晨的楚府,一縷晨光透過窗戶縫隙落到了床邊。
裴長天一下睜開了眼睛,入目的是上方的屋梁,他疑惑了了一瞬間就一下掀開被子,隨后左顧右盼起來。
“吱呀”一聲,穿戴整齊的裴長天打開了門沖了出去,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確實是在楚府之中。
我怎么喝醉了?
不遠處的院落一角有個楚府老仆正在掃著落葉,裴長天一步跨出,輕功之高在常人眼中形如縮地,瞬間就到了老仆面前。
“楚大人在哪?”
“啊呀”
老仆被突然出現的裴長天嚇了一跳,若非是大白天,還以為是鬼呢。
“楚大人在哪?”
裴長天又問了一句,老仆這才帶著殘余的驚慌回答一句。
“老爺,老爺去參加朝會了呀”
“朝會?”
裴長天眉頭緊鎖。
“不對,不對啊,怎么會呢,今天十三,朝會的時候還沒到啊.”
大庸除了四季的大朝會,縱然是小朝會也不必天天開,一般是五日一朝,其中初一十五會稍顯隆重一些。
聽到裴長天的話,一邊抓著掃把的老仆便說了一句。
“裴大俠,今天已經十五了,您睡了三天”
裴長天驚愕地看向這位楚府老仆。
“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