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靈魂有溫度,鐘行溫的靈魂一定和這會的身體一樣被寒意凍住。
這具尸骨沒有如同鐘行溫猜測的那樣徹底散架,說明身上還粘著些許陳腐的皮肉,甚至身上還連著一些發黑的麻布。
惡臭伴隨著尸骨猙獰可怖的面部浮現,鐘行溫貼著井壁僵在當場。
薛道長的另一部分話語此刻也在腦海中浮現。
“昨日厲鬼雖然被貧道誅除,但昨天鬼氣妖氣并存不類尋常,貧道懷疑就算你此去找到地方,說不定還有一個厲鬼在等著你.”
鐘行溫的臉上,此刻也不知道是水更多還是汗更多,內心更是無法將希望寄托在已經被打濕的符咒。
幾息時間好似幾個時辰那么漫長。
尸骨浮起之后沒多久,一部分骨骼漂浮在水面上,距離僵硬的鐘行溫不到一尺距離。
這一刻,就連天上落下的月光都顯得陰暗起來
“嗬嗬.”
良久,鐘行溫有些顫抖著呼出一口氣,既是因為被冰涼刺骨的井水凍得,也是被嚇的。
哪怕鐘行溫本身膽子已經足夠大了,但這會也是差點被嚇到失聲。
只是尸骨,沒有厲鬼現身!
至少,我沒有看到
鐘行溫只能在心中這樣安慰自己,因為符咒已經濕了,就算有鬼在這,他也未必能察覺,隨后他又忍不住低聲開口。
“我知道你死得冤,死得不甘,在下乃是捕頭,專程為替你伸冤而來,冤有頭債有主,要找就去找害死你的人!”
說到此處,鐘行溫深吸一口氣,再度沉聲開口。
“你死得不甘死得不值,更死得不明不白,沒有公道!我鐘行溫坐得端行得正!專程來為你伸冤,你若泉下有知,不該害我,反該助我!”
這么說完,鐘行溫又望向浮起來的尸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目光死死鎖定尸骨一刻不曾放松。
在道人薛養傷的時候,鐘行溫也和他聊過很多,鬼也曾經是人,縱然怨念深重者也未必不能說理,主要這會他也沒別的辦法。
片刻之后,那駭人的尸骨竟然慢慢散架,刺骨的寒意也仿佛緩和過來
鐘行溫也終于得以恢復更多的理性思考,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氣。
再細觀散架了一部分的尸骨,明顯數量不對。
也就是說
鐘行溫低頭看向水面.還有一部分在下面!
咬了咬牙,下一刻,井面帶起輕微的水聲,鐘行溫竟然再度下潛。
井口之上,一名藍袍之人平靜地看著井中,剛剛準備出手的他也收了念頭。
難怪云萊上尊看重這個捕快,他心中正氣已然激發,確實非常人也,竟然能讓厲鬼止住害人之念,也保全了他自己。
井口的也不是人,正是云萊殿天罡三十六鬼之一的藍袍鬼,雖名是鬼,實則為神。
下方冰冷刺骨的井水中,心中存著恐懼和正氣的縣衙捕頭不斷在井壁借力下潛,這次一直潛到最深處,觸底之后到處摸索。
良久之后。
“嘩啦啦啦.”
井面再次被上浮的人攪動水流,鐘行溫從井底起來。
“嗬嗬嗬嗬嗬”
鐘行溫在喘息之中,右手奮力一提,一股污水隨著他提起的東西上涌,那是一個麻袋。
臉色蒼白的鐘行溫喘息一陣,顫抖的手將麻袋展開一些,果然,里面是剩下半具尸骨
縱然是當了捕頭這么些年,一想到這女子臨死前的遭遇,鐘行溫是又寒又栗!
而這麻袋原本是捆著繩索并吊著石塊沉在井底的,或許因為自己潛水尋找的水流攪動而散開了口子。
薛道長說過,她是死于溺水,也就是說被沉下去的時候,章氏其實還活著
此刻的鐘行溫也不知道是怒意更多還是恐懼更多,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穩住顫抖的手,有些散開的尸骨全都收入這個麻袋中。
隨后鐘行溫一手抓著麻袋,四肢撐在井壁上,一點一點如壁虎游墻向上爬行。
上方井邊的藍袍鬼也在此刻消散于虛無。
當鐘行溫爬出井口的時候,先將收了尸骨的麻袋扔在地上,隨后整個人癱軟在地上不斷喘息。
“嗬嗬.嗬.嗬.”
喘息了一會,身體也恢復一些知覺后,鐘行溫也不敢多休息,立刻起身再度查看周圍,隨后提起麻袋就走。
待回到那老漢家院子的時候,拴在牲畜棚中驢子和那匹老馬都開始不安的叫喚,四蹄更是不停來回踱步。
不過鐘行溫此刻可顧不上太多,已經有人追到了這里,不敢想自己到底有沒有暴露,但肯定不容樂觀。
鐘行溫將尸骨暫時放在屋外,自己回屋一趟。
沒有繼續在老漢家里睡覺,更沒有留書,鐘行溫收拾好自己的一切行囊,換上一身干的衣裳,又留下一枚大概一兩的碎銀子,隨后就立刻動身離開。
去牲口棚牽馬的時候,那匹老馬在棚中躁動不安,一路溫順到幾乎通人性的馬兒,甚至不愿意跟隨鐘行溫離開。
“嘶嗚,吐嗚嗚.”
馬蹄來回在棚中踱步,鐘行溫拽都不太拽得動,卻又不敢鬧出太大動靜。
鐘行溫哪怕再遲鈍也明白這些牲口怕是也有一些特殊的感覺,在不安在躁動,皆是因為手中的尸骨。
但此刻鐘行溫已經取回了行囊,手中有薛道人給的東西。
更關鍵的是,鐘行溫心中也有一股正氣支撐著他,他走入牲口棚內,湊近馬兒輕輕撫摸他的頭部。
“馬兒啊馬兒,伱曾是一匹戰馬,經歷過戰火見過人們手持刀槍棍棒廝殺我知你心中恐懼,但你我此行乃為正氣,為人伸冤,懲治奸惡之徒,何足懼哉!”
這匹老馬就像是真的通人性一樣,在鐘行溫略帶顫抖著這么說完,真就漸漸安靜下來。
“嗬”
鐘行溫撫摸一下老馬。
“好伙計,我們走!”
牽著馬出了牲口棚,走之前看到棚子邊有一只干麻袋,鐘行溫也順手拿了過來。
鐘行溫吃不準追來的人會在哪里,不敢從原來入村的地方走,刻意選擇一處小道,又在路上換了一個袋子裝尸骨,又在外頭多套一個袋子,放上道長給的符咒和法器才心下稍安。
一人一馬帶著裝著尸骨的麻袋離開村落,才離開小沽村沒多久,鐘行溫就開始策馬狂奔。
鐘行溫不知道來這里的人是不是與關新瑞有關,但顯然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
自己身體還沒恢復,就算恢復也未必是對方對手,只能快速逃離再想辦法。
因為生怕那人追來,鐘行溫也不敢走大路,專挑小路疾馳。
這匹馬雖然已經老了,但顯然賣家并沒有吹牛,曾經是一匹戰馬的它此刻四蹄如踏地而飛,速度快得驚人。
就連急于趕路的鐘行溫詫異不已,同時也驚喜不已。
但老馬畢竟是老馬,體力遠不及壯年時候,雖然狂奔急速尤有當年沙場風范,但終究是不可持久。
所幸當老馬體力漸漸不支,速度漸漸放緩的時候,以鐘行溫的估算,他們已經離開村落足夠遠了。
“轟隆隆”
陰沉的天空響起悶雷,似乎是要下雨了。
對于這里的道路其實并不算熟悉的鐘行溫為了躲避那人選擇走小道,策馬狂奔過后已經有些迷失。
“嘩啦啦啦啦”
深秋天寒,雨水冰涼刺骨,鐘行溫駕馬疾馳在山林道路上亂走。
與其說是人駕馭著馬,不如說更多是老馬馱著人尋道。
當雨水越來越大的時候,一人一馬尋到了一座山中破廟,鐘行溫面露驚喜,趕忙下馬牽著馬兒進去。
這破廟中神像早就已經倒在神臺上,不知道是山神廟還是土地廟,但竟然還有柴火干草,顯然偶爾也有人過路在這行個方便。
鐘行溫已經又冷又累,顧不上栓馬,取出攜帶物品,用火石引火,再燒起一些篝火,隨后又取了一些干草取暖,縮在草堆中瑟瑟發抖。
看著篝火中火苗跳動,連日來早已經疲憊不堪的鐘行溫不知不覺就昏睡過去.
在鐘行溫昏睡過去的時刻,那匹老馬卻顯得不安起來,四蹄來回踏步,將掛在馬身上的尸骨袋抖落.
但這一刻,一股極度陰寒的氣息從尸骨袋子中溢出,在袋子底下溢出許多血水.
“嘶嗚嗚嗚”
老馬來回踱步,在昏睡的鐘行溫面前躁動不安,卻并未離去。
正在此刻,破廟神像所在,一個聲音怒喝而出。
“孽障——安敢害人——”
一道神光閃過,一名手持柴刀的漢子從倒塌的神像上沖出,揮刀就要砍向那只麻袋。
“當”
兩道神光相互碰撞,手持柴刀的漢子被震得倒退好幾步,然后詫異地看向前方。
剛剛擋在漢子柴刀前面的,竟是一把銀色尺子,而這尺子的主人乃是一位藍袍公子,此刻后者正看著這邊。
“你是何方神圣,為何阻止我?”
藍袍人將尺子收回袖中,打量一下漢子之后拱手行禮。
“我乃伏魔顯圣大帝下轄,云萊殿天罡三十六神之一,藍袍秀士!這厲鬼乃是可憐人死后所化,有大冤屈,望尊神手下留情!”
“伏魔大帝?云萊殿?”
聽得對方疑惑的詢問,藍袍鬼無奈一笑,縱然是在這遙遠北界,伏魔圣尊的名號也不至于沒用,只能說眼前的小神不入流。
睡夢中的鐘行溫眼皮跳動得厲害,恍惚間仿佛對外界有所感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