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小的人間術士,既無仙道長生之法,不得超脫凡塵之妙,但能有此道行也算十分不易,或許法眼已成,能見幾分特殊的氣數。
不知為何,面對眼前這老翁的眼神,北海龍君還真就起了一些興趣。
亞幽一只手伸入袖中,再取出的時候,已經捏著一個核桃大小的金元寶,將之擺到桌上則落桌有聲,顯出幾分沉重。
一看到這人拿出金子,周圍人也不由多看了幾眼,而虞翁也微微皺眉。
“我看你方才觀人面向定人福禍吉兇不過須臾之間,我也不說問什么,你看看我來這畫龍寺所求為何?”
說著,亞幽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說對了,這定金子就是你的。”
“倘若說錯了呢?”
虞翁也表現出幾分鄭重,亞幽見此笑容更甚。
“倘若說錯了,我也不為難你,便滾出京城勿要再想著管一些夠不到的事,抱有什么不切實際之想!”
說實話,站在亞幽的角度,這簡直是十分仁慈的條件了。
這老翁明顯不尋常,但再不尋常也就是人間高人,或于易術之道成就非凡,能知一些天機,但手太長了就是找死了。
但一聽這話,周圍的香客紛紛出言主持公道。
“唉你這人怎么能這樣,老先生在這擺攤你要轟人家走?”“就是啊,我們還等著讓老先生看簽算卦呢!”
“你一不說生辰八字,二不遞上簽文,這誰能給你算啊?”
“老先生,這家伙欺負人,不用理他!”
人們的聲音還吸引了不少路過的香客,就連其他近一些的相師,若是空閑也湊過來看熱鬧。
虞翁抬頭制止了人群的激憤,點點頭道。
“好,就依閣下所言,不過亦如大家所說,空口斷卦太過強人所難。”
“哈哈哈哈.老先生不是會看相嘛,手相面向都可容伱觀看!”
虞翁皺眉撫須,隨后也不廢話了,點點頭伸出手,亞幽面容平靜地將左手伸了過去。
手掌白凈細膩,掌紋深邃,觀之卻有一種大為迥異于常人的感覺,越是觀看眉頭越是緊鎖。
可是虞翁也沒有看多久,隨后就抬頭看向坐在面前的黑衫男子,一邊撫須一邊淡淡開口。
“閣下命數絕非常人,不過老夫不才,看出閣下來這畫龍寺,算是問家宅為子嗣,不知老夫有沒有說對?”
亞幽微微抬頭,定睛看著老翁沒有說話,緩緩抽回了手。
此人是蒙的,亦或者真是算的?
看著此刻虞翁平靜地眼神,只覺隱含幾分深邃于目光深處,令亞幽都嚴肅幾分,更是給周圍都帶來一種略顯壓抑的感覺。
一旁湊過來看的人中就有八字胡相師,他此刻卻率先出聲了。
“唉,抽回去手了卻留下了金子,老先生說對了!”“哈哈哈,一定是這樣的!”
“你們看他都不反駁!”
后頭香客笑言之間,附近的其他相師則嘖嘖有聲評頭論足。
“這金子也太好賺了,年前來畫龍寺,十之七八都是來求家宅為子嗣嘛。”
“說得對啊!”“唉,我怎么就沒遇上這樣的金主呢!”
亞幽根本不理會旁人的議論,臉上終于還是露出幾分笑容。
臉上雖然在笑,心中卻愈發冷酷,相互之間近在咫尺,隱有氣機交互感應,讓亞幽隱隱生出幾分明悟。
眼前的老翁,似乎已經看破天機,完全清晰或許不可能,卻也絕非常理可斷,否則也不會出現在這了。
再回想北海郡中的那次,靈殊天君似乎還在路上多加留意過此老翁幾眼,說不準天庭之中已經留好位次,此人壽終之后只怕不是入地而是上天。
哼,但若要壞我的事,別說你現在只是一介凡人,縱然已經為神,也不該現身來阻,天庭的面子我想給可以,不想給也行!
心中念頭閃過,亞幽也平靜開口。
“算老先生言中了,我平生所見術士之中,當屬老先生道行最高!”
虞翁臉上也露出笑容,先不去拿金子,而是點頭謙虛幾句。
“閣下謬贊了”
話還沒說完,卻見到面前男子又從袖中掏出金子,這次不是一錠,而是一錠接著一錠,足足掏出五錠金子,而且都比之前的要大不少。
一些人甚至瞪大眼睛去看黑衫男子的袖子,這輕飄飄的袖中內袋,怎么藏得下這么多沉重的金子的?
“既然老先生已經說出來了,我自然也要問一問事,你若算中了,這一百兩金子就是你的!”
易術非尋常之道,也是人間術士能掌握的真正近道之術,自有神異在其中。
除了情緒左右外,亞幽此刻并非沒有幾分借人間高人一窺天機的打算。
虞翁此刻面容平靜中帶著幾分嚴峻之色。
“我若算不中呢?”
“你若算不中嘛.嘿,刺瞎雙目,廢去你一雙窺天法眼!”
一窺天機當然是好,但這等人間高人看自己之事,也是不免讓人煩怒的。
此言一出,攤位中的白發老翁還沒說什么,周圍的香客和相師們都大驚失色。
“什么?”“廢去雙眼?”
“你這也太過分了!”“要人家一雙眼睛,你這是害人性命啊!”
“老先生,斷不可答應他啊!”
虞翁搖了搖頭,正要說話,亞幽已經冷笑著開口。
“你或許不知道我是誰,但你一定能覺出幾分沉重,既然已經點破我所求,這卦便開始了,你算也得算,不算也得算!”
亞幽伸手一把抓住老翁的手臂,將之拽近幾分,盯著他幽幽說道。
“就問子嗣,是吉是兇!”
好你個北海龍君,你怕不只是想要我一雙眼睛,還想要我命啊!
虞翁左手被抓著,但右手尚能撫須,也不含糊,定睛看著面前之人,在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中緩緩開口道。
“依老夫看來,閣下子嗣不但是兇,而且是大兇.”
在旁人都緊張的時刻,誰知聽到這話的黑衫男子卻笑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算得好,也算是準確.”
這讓周圍人更為詫異,子嗣大兇還笑得出來?
更有人這會已經退開一些,只覺得這人十分不正常。
但此刻虞翁話卻還沒說完,只是定睛看著黑衫男子又繼續幽幽說了下去。
“然雖是大兇,卻另有轉機,兇至極點,否極泰來!”
這次輪到虞翁不容亞幽出聲,話語還在繼續。
“看得出閣下也十分想念子嗣,更欲見之一面,我更看出若不見這一面,只怕是心結纏繞永不得解你與子嗣關系疏離卻又相互想念,容老夫一言,人間父子多有此困,血濃于水何苦如此呢?”
亞幽盯著虞翁一言不發,后者也不再多言,一種無形的壓力影響著周圍原本竊竊私語的人也都收了聲。
“哼,否極泰來?三日之內我來取你雙目!”
話音落下,亞幽松開虞翁的手就站起身來,掃了一眼周圍就讓眾人閉嘴,隨后自顧走向畫龍寺山門.
此人一走,周圍許多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氣,更有人來勸虞翁當不得真,只不過難免也有許多人盯著桌上一共六錠金子移不開視線。
亞幽不理會知客僧的施禮,徑直走入畫龍寺,入得山門之后抬頭望去,便能見到那畫了龍的山體。
之所以說是畫而非刻,則是因為形成那似龍紋路的圖案并非是陷入山體,而是自然形成的色澤變化,猶如畫成。
“亞慈,那老術士的話倒是提醒了為父,你我父子是該見上一面,為父也會好生珍惜的!除去這你這冤孽,也算功德一件啊!”
藏于茫茫北海的怨氣也是時候消解了,這畫龍寺確實有點意思,但若歸來之鱗本身就不干凈呢?
對于那海玉縣令是否遭報應,亞幽是無所謂的,反正經他動了手腳的那張鱗已經混了關新瑞的那一份污濁。
就是不知道是否有龍族之中的反叛之人會在最后現身,畢竟那夜江湖人所言多半是有龍屬在后面攪事。
如果最終不現身嘛,也很好,以后再慢慢揪出來。
凡所有氣數變化,有一個重要的依據便是勢與力,亞幽只是站在這里,便有絕對的自信,畫龍山也不可能跑了。
京城皇宮之中,此刻早朝已經接近尾聲,上方太監此刻正在詢問。
“下方文武,可還有本要奏?”
年末朝會這種地方,能拿出來討論的基本都是一些禮儀祭祀之類的事了,頗有種大事小會小事大會感覺。
所以今天的事情基本告一段落,老皇帝在龍椅上都有些昏昏欲睡。
不過顯然有一個人今天不按常理出牌,他便是才回到京城的信王,他趕著早朝前回京進宮也是為了此刻。
“啟稟父皇,兒臣有本要奏!”
信王此刻的聲音中氣十足,滿朝文武都朝著那個方位看去,而上頭的老皇帝更是詫異一下,看向下方。
“可是茂兒?你何時回京的?有何事上奏?”
才上朝的時候殿內即便點燈了也還有些昏暗,這會老皇帝又昏昏欲睡,以至于他上朝來的時候根本沒有細看下方都有誰,此刻才發現信王回來了。
信王在周圍兄弟們意味深長的眼神中越眾而出,帶著笑容向上行禮。
“回父皇,兒臣天亮前才到京城,立刻就趕來上朝面見父皇!臨近年關,做兒子的豈能離開父親身邊”
這句話讓上頭的皇帝露出笑容,而后信王則繼續道。
“至于兒臣要上奏的事嘛,也算是奇事,更是我朝祥瑞,兒臣去北海郡時,得聞一樁奇事,海玉縣有漁夫打魚打上來幾片龍鱗!那海玉縣令驗證過后,立刻收攏過來欲要上繳,也正好讓孩兒給碰上了!”
此話一出滿堂嘩然。
“什么?”“龍鱗?”“我沒聽錯吧?”
“好像是說的龍鱗”
不容旁人議論,甚至不等人出言譏諷,信王就已經從懷中取出布團解開。
雖然已是清晨,但在略顯昏暗的金殿之中,還是能看到龍鱗朦朧的光輝,這一刻,不知多少人疑惑,也不知多少人驚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