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法師先是帶著微微的恐慌,隨后亢奮感上升,不光眼睛瞪大,嘴巴都微微張大。
這種感覺,我的法眼成了?我的法眼成了!
門斗上的兩位陰司游神沒有注意到齊仲斌,畢竟齊仲斌此刻雖然算不上真正的地煞變,卻也和以往的樣子大相徑庭,氣息更是和凡人無異。
相比之下,那個賣對聯的法師就要顯眼多了,尤其是對方的視線明顯在看這邊。
「此人似乎是能看到我們?」「嗯,同有此感!」
不過兩名陰差暫時也并未多看那法師,而是又望向那邊擺了尸體的幾輛板車,神色顯得有些嚴肅。
「真是什么玩意都來了,靠著這些術士進補,這東西好邪乎啊!」
「確實邪性,能到這個位置,說不定在也是揭了皇榜的法師呢!那就不好管了。」
「哼,應該不是一般的術士,時間掐得很刁鉆,走!」
兩個日游神從門斗上下來,在那些尸首附近游曳一圈,然后迅速朝著一個方向離去。
仿佛這樣可以鎖住身體的熱量,鎖住身軀中的陽氣,這是凡人對抗恐懼時的本能反應。
這會太陽已經不低,到了這個街口,街上已經人來人往。
但也是下一刻,略帶僵硬地向前走去。
那法師自打看見模糊的陰影開始,就仿佛被牢牢吸引了注意力,一直瞪大了眼睛盯著他們看。
心中雖然怕,但是那法師猶豫一下,放緩的腳步還是跨了出去。
法師轉身邁開步子追了幾步,就發現那兩團陰影已經消失在前頭街巷轉角了。
法師抬頭看看東方升起的太陽,陽光的溫暖驅散了身上的一些寒意,但心中的寒涼卻并未減少。
甚至傳說一些精怪的障眼法幻化術在白天也大打折扣甚至使不出來,能在白天為禍的基本都成了氣候。
這一刻,那法師能清晰感覺到頭皮表面那針扎般的電流感,能清晰感受到自己身上每一個毛孔在剎那間都收緊鼓脹。
這會法師心中其實是有些急緊張的,甚至產生了一種危機感,如果所料不錯的話,自己察覺到的東西,很可能就是殺害那宅中數十人的罪魁禍首。
那法師就像是被冰封了一樣,身體僵硬無比,這一瞬間很短,卻又仿佛十分漫長,額頭的汗珠變戲法一樣浮現。
那兩團陰影去得很快,位置挪動變化也很快,很多時候在街道上空一人半高左右的位置,也會在周圍的圍墻和鋪面的墻壁位置移動。
強烈的好奇和殘存的亢奮讓那法師也忍不住轉動視線,更是下意識想要跟上去。
「你看得到我們?」
一個平靜的聲音從那法師背后傳來,隨著聲音而來的還有一股微弱但明顯的陰風。
雖然背著裝滿了對聯福字的背箱,但法師本人顯然有練家子的底子,身體素質十分不錯,腳步不算慢了,很快就追到了那街口。
顯然,這兩個東西邪乎得很,太陽已經升起,既然在陽光下肆無忌憚行走。
法師看向剛剛陰影消失的方向,考慮到它們那種不走尋常路的特征,更是多有看向一些墻壁鋪面招牌和屋檐等處,卻并未發現什么。
跟丟了?
正在這么想的時候,法師卻忽然有種背后陰冷的感覺。
這會忽然見到兩團陰影下來,法師心中心中一凜,因為自覺法眼成了的喜悅和亢奮也立刻收斂,隨后見到那陰影在尸首附近轉了一圈,然后剎那間離去。
不得了,不得了!
在尋常術士觀念中,很少有邪物是不怕陽光的,各種
道藏經典有云,天陽火力乃為邪祟克星。
「賣春聯咯.賣,賣.賣春聯咯還,還有福字」
我沒看見,我沒聽見,我不知道,我沒看見,我也沒聽見,我不知道,別跟上來,別跟上來
法師一邊走一邊還抽出幾張對聯,雖然開始吆喝的兩句有些結巴,但盡量讓自己顯得正常一些。
「賣春聯,賣福字,也可祈福算命」
沒跟上來吧?
法師一邊走一邊吆喝,步子也是越來越快,哪怕有些人湊過來似乎是想要看看他的春聯福字,他也不停下。
兩個日游神愣愣站在原地,對視了一眼,然后同時一步跨出就跟上了前頭叫賣的法師。
當背后那種陰冷的感覺再次傳來,剛剛略微松了一口氣的法師,那顆心瞬間跌到谷底。
完了完了
齊仲斌這會還和茶樓的那些茶客們在一塊,不過灰勉這時候是跟上來的,正跟著在一側屋檐上走著。
看著下頭那法師和兩個日游神的樣子,灰勉也是樂不可支,都在屋檐上滾了幾圈。
用先生的話來說,下面這家伙簡直是個活寶,太有趣了。
下頭的日游神靠近那法師,這會不是背后跟著,而是一左一右相隨,他們都能看到那法師在慌張中視線有左右瞥過,卻還裝作不知道。
期間街上時不時有人撞到那法師他也不停,做買賣也心不在焉。
這也是把兩個游神弄得有些好氣又好笑。
一個道:「你這術士勿要裝傻。」
另一個說:「你若有事相告速速道來!」
但跟了一會見你術士始終在那邊叫賣東西,兩個游神也是面露不耐。
「哼!不識好歹!」
話音落下,兩尊游神便打算離去,不過其中一個想了下,伸手在那法師背后輕輕一拍。
這一拍法師差點跳起來,但還是忍住了,只不過下一刻,背后的那種陰冷感覺也消失無蹤了。
等又邊走邊叫賣了好一會,那法師才敢偷摸回頭看一眼,隨后又小心觀察四周,這才終于確認那兩個邪乎的東西都走了。
「呼」
這長出一口氣的時候,法師內襯的衣衫都潮了。
大約一刻半鐘的時間后,之前的茶樓里面已經開始說書,不但看熱鬧去的茶客回來了,茶樓大廳也是座無虛席。
而那個法師也在此刻姍姍來遲,又一次回到了這茶樓的外面。
齊仲斌搖扇擺袖,說書的時候聲情并茂,引得所有茶客屏息凝神認真傾聽。
而在齊仲斌耳邊,還有旁人聽不到的聲音在說話,正是帶著笑意的灰勉。
「齊小子你看你看,他來了,被嚇得汗流浹背了,哈哈哈哈哈哈」
正如灰勉和齊仲斌所料,那法師終究還是會來茶樓的,他也果然來了。
不過齊仲斌也不回應什么,依然說著書,直到將近半個時辰之后,今天這一段說完。
這時候那個法師已經尋了一個位置點了茶水點心,也和其他茶客那聽完了書。
「好!」「老先生說得妙啊!」
「今天還有沒有?」「可能下午會有,如果沒有得明天來了!」
「那可得占個座了!」
齊仲斌書亦說完,茶樓里叫好聲此起彼伏,那法師也是和其他人一樣連聲夸贊,這說書人的本事確實令人驚嘆啊。
齊仲斌手持折扇向著周圍拱手,隨后走到那法師近處,后者還連連稱贊。
「老先生說書實在太妙了,乃是貧道平生僅見啊!」
「法師謬贊了!我見法師似乎一直有特別留意老夫,不知是有何事?還是說法師看出老夫有什么災禍?」
那法師笑了笑。
「被老先生看出來了?不過老先生放心,倒也沒看出來什么災禍,只是老先生的面相也是罕見,貧道初見覺得平常,再瞧覺得平和寧靜是個善人,再瞧又有不對.」
「哦?有這種事?」
齊仲斌也是驚訝地問了一句,那法師則重重點頭。
「還不止呢,貧道剛才心有所悟,道行又有精進,可這會再看老先生你,就好像一直看不清似得,都是原來的鼻子原來的眼睛,縱觀全局卻瞧不清晰,怪哉,怪哉嘶.」
那法師說著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頭上有一種略微刺痛的感覺,這是心神耗費過度的反應,和此前觀鬼神有關,也和此時觀齊仲斌面相有關。
齊仲斌倒也沒說什么。
「那法師慢慢看吧,不過我看法師似乎晦氣纏身啊!」
「嗯?老先生莫非也會看相?」
法師看著齊仲斌笑了,倒是要聽這說書人說個所以然來。
不過齊仲斌只是笑了笑,用折扇指了指法師的衣衫一側。
「還用看相?看這就知道了!」
那法師聞言低頭一瞧,這才發現一側的法袍破了一個口子,像是被人用刀割開的,然后心頭猛然一驚,雙手在身上一陣摸索。
「糟了.」
齊仲斌笑著搖了搖頭,隨后站起身來。
「法師,京城最近亂得很,雞鳴狗盜貼身扒竊之輩也多,出門在外還是要長點心眼.」
附近茶客也忍不住附和。
「說得對啊,京城可不是都很太平的!」「就是,各方法師來了也烏煙瘴氣起來,牛鬼蛇神都來了!」
「啊,法師我不是說你啊!」
那法師此刻哪顧得上別的人的話,他這會十分驚慌,身上一明一暗兩個錢袋都不見了,京城的小偷是有多高明啊。
但緊接著,法師看向桌上的茶水和空了碟子的茶點,尷尬感無比強烈。
所幸這時候傳來了天籟之音,齊仲斌對著那邊柜臺的掌柜說了一句。
「掌柜的,這位法師的茶水茶點算在老夫這就行了。」
「好嘞」
那邊掌柜應聲的時候,那法師這會也趕忙起身,對著拱手致謝。
「多謝老先生,這錢貧道一定還,貧道還有事,先告辭了!」
說完,法師就匆匆離去,一定是剛剛大街上被人撞了好幾下的時候被偷了,那會只顧著留意邪祟了,根本沒注意到凡人中的邪祟出手了。
這會回去說不定還能找回來,敢偷貧道的東西,叫你知道厲害!
那法師匆匆走了,不過沒一會又匆匆跑了回來,在茶樓外對著里面拱手喊一聲。
「貧道顏守云,還未請教老先生尊姓大名?」
「姓齊,名諱就不說了。」
那法師也不多言,再行一禮然后迅速跑沒影了,茶樓里面的茶客被這一鬧騰也是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