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之后,灰勉跑到了正在說書的齊仲斌那邊,今天因為下午鑒法大會,這會聽書的人都比往常少很多。
雖然鑒法大會不可能人人都去看,但是經常泡茶樓的人顯然是會更閑一些,也想湊這個熱鬧。
等到齊仲斌說完了書,茶樓內剩下客人也頻頻喝彩。
待齊仲斌坐下休息喝茶,灰勉也已經跳到了桌上,茶樓里的常客對于這只貂兒自己來來去去已經見怪不怪,有時候還會主動給它一點吃的。
而在齊仲斌身邊,灰勉已經打起了小報告。
“齊小子,你知不知道紫薇靈君幻化成你的樣子在碼頭上留下了那個對聯小子?”
“我知道,不過靈君也是因為見到那顏守云在太廟,便順勢而為。”
灰勉尷尬笑了笑,捧起桌上的一片杏脯啃了兩口。
“我這不是見那小子資質好,碰壁這么多年靠著自己摸索都能有點名堂,想著給他個機會嘛!”
齊仲斌也是笑了,灰前輩給的這個機會可真夠刺激的,真能忍下來不跑那得有超乎尋常的志向了。
“也是灰前輩對他寄予厚望,不過如今看來也不算是失望。”
崇高的志向并非生來就有,顏守云的表現其實已經很好了,只是灰前輩的要求更高。
“就算靈君不出手,我或許也會想辦法提點他一下,他此前不過是個普通混江湖的術士,心懷忐忑敬畏才是真。”
灰勉將整個果脯塞入口中。
“看來你確實也動了心思了。”
齊仲斌輕輕搖扇,臉上露出些許思索和追憶,或許看了曾經的自己,亦或許是看到了曾經自己的遺憾。
“或許我當年也該多一些敬畏才是.或許這就是定數吧”
灰勉含著果脯看著齊仲斌若有所思,良久之后才道。
“就像先生說過的,人世間的是是非非有時候很難理清.唉,齊小子,我偷偷告訴你哈.”
“嗯?”
齊仲斌疑惑地看向灰勉,后者快速咀嚼將嘴里的東西咽下才笑道。
“有時候先生也會說,一些修行之人說不清一些事,就直接說此乃定數,但是先生講,哪有事事定數的,天地自然,有情眾生,紅塵種種,皆是世界,皆是天理循環的一部分,有沒有可能你變則天道亦變呢?”
齊仲斌眼睛微微睜大一些,而灰勉還沒說完。
“那么齊小子,你說這還有定數可言嗎?”
齊仲斌面露思索,隨后微微皺眉,繼而又變得眉頭緊鎖。
“你說不出來,那你覺得先生會怎么說?”
齊仲斌苦笑了一下。
“我若知道師父會怎么說,自己又怎么可能說不出來呢?”
灰勉笑了。
“哈哈哈換石生就會先瞎猜一通,反正少不了一塊肉!其實嘛”
灰勉變得正經了許多,話音一頓才又開口。
“先生會說,依然有定數可言,與其說是定數,不如說是天道循環之理,說白了也就是敬畏之心和進取之心那點事,所謂大道至簡,其實很多人都聽過都知道,但真正悟道的又有幾人呢?”
齊仲斌沒多說什么,手持折扇向著灰勉行了一禮,而樓中茶客倒是沒幾人注意這點。
“行了行了。”
灰勉樂呵呵揮揮爪子。
“不過道行到了伱這個層面,確實已經不太好干涉人道之變了,縱然你是大庸天師,但人道王朝有興必有衰,靈君在位時那等從頂端氣數蓋過王朝傾覆之運者,自古以來又能有幾人呢?”
齊仲斌不置可否,又再次露出笑容低頭看向灰勉。
“聽灰前輩一席話,晚輩頗為受教,人不可失敬畏之心,亦不可失進取之心,也同樣不可忘卻初心。”
“也是,你畢竟還是大庸天師!”
在一人一貂傳音說話的時候,茶樓里面聊的也都是鑒法大會。
就這么一會工夫,已經有很多人起身告辭,他們今天上午之所以來茶樓也是因為不愿錯過后半部書的精彩,但下午的鑒法大會也是想去湊熱鬧的。
書聽完了又聊幾句,隨后或獨自或結伴離去,走的時候多數還會同說書先生打個招呼,沒一會,茶樓里面就冷清下來。
茶樓小二提著壺來給齊仲斌蓄水,同時也閑聊幾句。
“齊老先生,您不去看鑒法大會啊?”
“去,怎么不去呢,看完了說不定還能編書呢!”
那邊掌柜的一邊記賬一邊也笑著說了一句。
“也是,看來今天茶樓生意冷清咯!”
承天府的大街上,顏守云快步走著,和想象中不同,朝廷好像并沒有貼出緝拿他的榜文,所以大街上大搖大擺走著也沒什么問題。
顏守云心里也冒出過很多種想法,但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承天府衙門面前。
這時候,衙門門前一個人率先發現了顏守云,他心頭一驚,隨后立刻快步走來。
等人到了跟前,略微有些心不在焉的顏守云才發現了對方,抬頭一看正是龍思淼。
“顏道長,您怎么還在這?師父說您離開京城了啊!走,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
龍思淼說完也不等顏守云開口,拉著他走快步而行,不一會就繞過了承天府衙那邊熱鬧的大街,到了相對比較安靜的附近街巷。
顏守云先一步開口詢問。
“老總捕已經和衙門的人說了?”
龍思淼連忙搖頭,這會已經聽師父親口確認過,當然也認定了眼前的道長非一般人。
“師父當然沒有和衙門的人都說,只告訴了我們師兄弟四個,現在師父已經去了天虛觀,我本來也正要過去呢,道長您打算怎么做?”
顏守云其實還不知道天虛觀在哪個方位,但就是有種感覺,此刻也順著感覺看向看個方位。
“那自然是也去天虛觀了,貧道雖然沒有什么大能耐,但是一雙眼睛還算管用,好歹也算是修行中人,豈容妖魔踐踏我大庸秩序!”
龍思淼聞言心中大喜,有道長一起去那就太好了。
天虛觀,位于京城內西北,道觀規模說小不小,真說大也不算夸張,但這可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
而自當年武宗重新冊封過老天師之后,天虛觀在大庸皇室中的意義也變得不一樣了,當年的天虛觀觀主玄游真人自稱得過老天師教誨,一直以天師弟子自居,到臨終也頗受皇家敬重。
城內天虛觀,城外靈元寺,都是大庸皇家兩處重要的宗教場所。
皇帝顯然性子有些急,即便黎明祭天前后發生了一些事,但還是沒能動搖他的決心。
當然也有人說早間的事情都是那道人施法搞出來的,其罪當誅,自然也引得一片附和,所以下午的鑒法大會更不可能變更。
為了彰顯皇帝要求的與民同樂,天虛觀內外雖然都做了安排,但并不靜止民眾圍觀作為鑒法之用的廣場,只是不準進入天虛觀深處。
所以這會才過午后,天虛觀附近的人越來越多。
附近樓宇,不論是酒家茶舍,還是客棧民居,只要是主人家有生意頭腦的,都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天虛觀再大也就限度,鑒法廣場還得留出法師們的鑒法臺,能擠進去的人不少,可現對于京城來說又太少,況且有的人還不愿意擠呢。
所以附近的樓宇那些天然能望到天虛觀前部廣場的,都成了香餑餑,有人爭相定位置。
未時還沒到,天虛觀附近已經人滿為患,街邊攤販也是趁機做起各種生意。
沒能進入到觀內,亦或者沒有合適的觀看地點的人也不愿散去,更不用灰心,因為更絕的是,還專門有人在天虛觀院墻那種地方受得許可,架起小臺子。
一面可以觀看內部鑒法過程,一面通過中氣十足的嗓門再借助紙糊的喇叭口將一些內容大聲告訴外頭的人。
鑒法大會還沒起來,整個天虛觀附近已經熱鬧得夸張了,哪怕是正月初一,也難說有哪一年的可以跟今年的比。
但這樣給禁軍和大內侍衛以及承天府衙也帶來了巨大壓力。
皇上想要與民同樂是好的,這環境相對而言實在是太過擁擠,防護壓力不可謂不大,只是也不能觸了皇上霉頭,只能小心再小心。
“咚咚咚咚咚”
當天未時,天虛觀里面架起的鼓被錘響,所有等候多時的人都振奮起來。
天虛觀廣場上,靠近觀內的位置,王公貴族早已經就位,皇帝就在正中央,以此為延伸,小半個廣場守衛森嚴,而另外一邊則是擠滿了人。
諸多法師這會分列在有禁軍阻隔人群的兩側,有的閉目有的則看著身邊的人,有的則眼神露出火熱,仿佛都將清晨的事情忘記。
鼓聲停下,司馬瀟走到高約三尺的鑒法臺中間,深吸一口氣高聲開口。
“今日,奉圣上之旨,召集天下高人,為鑒其法門玄妙,特設此臺,以鑒諸方妙法,請法師上臺——”
說完,司馬瀟就趕緊下去了,并未說哪位法師上臺,因為早就定好了,先讓法師們自愿上去,顯什么法都行,只要能得天子和大多數人認可。
當然,也可以斗法,畢竟以石磚砌筑的鑒法臺本身就挺像擂臺的了,而且司天監登記中不少法師都說擅長降妖伏魔的。
如果沒人愿意自己上,那就依照司天監排序從下往上來。
司馬瀟下去之后,現場一時間都靜了下來,連百姓的議論聲都沒了,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著左右方的那幾百人。
高宏清和弟子們老神在在毫不在意,畢竟他們可以完全不理會,很多法師也是十分沉得住氣,不過總有出頭的。
“我來!”
一名法師話音落下,很多人還在尋聲去找人的時候,已經有一人拔地而起,凌空翻轉幾個跟頭落到了臺上。
“好!”“好啊.”
百姓們一陣歡呼,那邊墻外傳聲的則趕忙對外面街上烏泱泱一片人喊。
“有法師上臺了,是凌空躍起輕功上臺——”
在場很多武者對百姓們的歡騰不置可否,那法師也就是用了個還算不錯的輕功而已。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皇帝身邊一些武功高強的侍衛和人群中一些武學造詣不低的存在,看著那法師落到臺上被小幅度震起的砂石微微皺眉。
而那法師到了臺上,首先向皇帝躬身行禮。
“陛下,鄙人曹念文,來自南方山野,今日首個上臺不甚榮幸,為報陛下恩典,便先請陛下看看我的呼風之術,然后嘛再同諸位道友斗法!”
那法師體態不算高大,但著實有些壯實,身上的法衣更像是獸皮所縫,此刻視線望向左右兩側,竟然讓一些法師和附近接觸到他眼神的禁軍心中一慌。
皇帝倒是很高興。
“好好好,那么法師快請施法吧,可要什么法壇?”
那法師趕忙面向皇帝再行一禮。
“不需法壇,信手拈來!”
說是信手拈來,但那法師此刻卻張嘴吐氣。
“呼嗚呼”
霎時間,一陣風從法師口中呼出,初時還很小,后面卷的鑒法臺上灰塵四起,更是越來越大,周圍人的衣衫都不斷抖動,旗幟也左右搖擺。
“嗚呼.嗚呼”
風越來越大,不少人都開始搖擺,那邊墻頭的人都縮在了架子上忘了傳話。
此時此刻,早已經被龍思淼帶到附近一家房屋頂上的顏守云瞪大了眼睛看著臺上。
“這法師還真有能耐啊!”
龍思淼這么說了一句,顏守云則搖了搖頭,剛剛是看不清,此刻風大了灰塵也散了,這才看了個清楚。
“這分明是個妖怪,吹風的時候口中那毛發都顯露出來了,還有這風,有著一股子腥味”
“什么?妖怪?”
第一個法師就是妖怪?龍思淼一臉驚色,但多少有些不可置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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