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之幾聲痛快之后,身上似乎也是恢復了一些力氣,強撐著坐了起來,這起身才看到屋中地面上放著一塊門板,上頭還躺著一個老人。
以先天武者的敏銳,根本沒有察覺到第三個人的氣息,這么近的距離幾乎是能聽到呼吸和心跳的,很顯然地上的人已經過世了。
「這是.」
雖然沒見過地上的老人,但蕭玉之看了卻有種特殊的感覺,仿佛與自己有一定的聯系。
老廟祝低頭看向門板上躺著老人,嘆息一聲回答道。
「這是怪絕圣手邵真先生!」
怪絕圣手,也即大庸文人雅士之間敬稱的本朝畫圣!
蕭玉之雖然是個武夫,但在京城當差為官數十年,怎么可能不知道邵真的名頭呢,他愣愣看著地上,一時間有些驚愕。
「邵真先生?他.他怎么會.」
雖然以前早有人傳言畫圣已經不在人世,可如今看來,不過是剛剛離世。
「請問您是.」
「何止是動靜不小啊,不過與我又有何干呢?我們把邵真先生安葬了吧!」
原來如此
「嗚呼.」
廟祝和蕭玉之都面露驚喜呼喚出聲,而顏守云也看向屋中露出了笑容。
「道長!」「道長?」
但是顏守云和蕭玉之似乎都明白,恐怕來者并非凡人,隱約有一種淡淡的縹緲感。
一陣清風入真君廟,顏守云的身影也出現在屋外,他腳步略微踉蹌一下,扶住了門框才穩住身形。
兩人小心地將門板和上頭的邵真輕輕放下。
顏守云笑著嘆息一聲。
蕭玉之和老廟祝也不多話,如今妖邪已除,心中倒是沒有任何急切了。
「蕭總捕醒了?如此甚好.」
「老先生也算死而無憾,臨終前又有突破,和顏道長共作《伏魔神道圖》.蕭總捕應該是知道那幅畫的吧?」
屋內外三人沉默著,也就使得整個真君廟都十分安靜。
「聽道長您的!」
良久之后,蕭玉之才開口問了一句。
老廟祝搖了搖頭。
顏守云本來是打算將邵真葬在真君廟后方的,只是這一刻,他忽然心有所感,抬頭看向一邊,蕭玉之慢了半拍但也立刻看向了顏守云所視的方向。
聽聞此言,蕭玉之腦海中劃過種種畫面,更是仿佛看到神道圖上的自己,心中也隱約有了明悟。
只是當看到邵真的尸首,顏守云臉上的笑容也淡去了,只是他并沒有太多的悲傷,人生在世追求理想,以求丹青之妙,臨終亦能再有突破,邵老先生是含笑而終的!
更何況顏守云自認沒有辜負老先生的期待,不但完成了《伏魔神道圖》的形,更是在之后召神而來,真正完成了神道圖的神!
這會真君廟中沒有什么香客,剛剛天象驟變的情況早就把香客們都嚇得回了家。
「道長,京城內部應該動靜不小吧?」
不知何時,真君廟后院中竟然站著一個秀麗脫俗的女子,她只是站在那看著,不知道她怎么出現的,也不知道她來了多久了。
顏守云小心地問了一句,卻不想那女子竟然向他們行了一個叉手萬福禮,儀態得體面容恬淡。
「小女子陳寒有禮了!」
顏守云和蕭玉之等人下意識拱手回了一禮,見那女子緩緩抬頭,視線落到了邵真的尸首上。
「落葉歸根,還于故土,小女子斗膽,請道長和蕭大俠將邵真先生的遺體交給我,小女子自會帶其回到嶺東安葬!」
一邊的老廟祝忽然開口了。
「聽說怪絕圣手乃是嶺東人士,聽說天下第一真君廟立廟之時有一女子為廟祝,也姓陳.畫圣終其一生未娶,似乎也是因為那位廟姑」
老廟祝的話讓顏守云和蕭玉之略微驚愕。
「畫圣還有這一段故事?」
蕭玉之這么問了一句,老廟祝則笑了笑。
「此事算不上秘密,文人雅士之中素有流傳,聽說當年沉醉于真君廟廟姑的儒生也是不少的」
陳寒認真地看了一眼這個廟中的廟祝,在顏守云和蕭玉之都還驚愕于老廟祝說的事的時候,她卻已經走到了邵真的遺體旁邊。
「不知,可否容小女子帶他離開?」
陳寒的聲音再次傳來,顏守云和蕭玉之這才又驚醒過來。
「呃若是能讓老先生落葉歸根自然是好的,姑娘.請便」
這女子來路不明么?似乎是的。
但顏守云就是有一種感覺,一種信任對方的感覺,或許這也是所謂的靈覺吧。
陳寒點了點頭,身子輕輕蹲下,在蕭玉之猶豫要不要幫忙的時候,她已經將邵真的遺體用雙手托了起來。
畫圣已經蒼老得不成樣子,體重也很輕很輕。
陳寒又看了那邊的廟祝一眼。
「邵先生真心,陳寒其實明白,只是你我所求終是不同,小女子虔心向道,若曾經讓你心生誤解,乃陳寒之罪也他日再見之時,希望先生釋懷!」
這呢喃般的聲音似乎是說給旁人聽,也似乎是說給仿佛睡著了的老人聽。
「道長、蕭大俠、老先生,陳寒告辭!」
說完整句話,陳寒抱著邵真的尸首,輕輕后退一步,整個人已經緩緩離地,帶著一縷煙波退向天空。
在顏守云和蕭玉之有些恍惚的眼神中,那一抹倩影已經抱著邵真離去,天邊僅殘留一縷云霧.
「蕭總捕,你是時候該回去了!」
良久之后,顏守云收回視線看向蕭玉之,后者沉思片刻也終是點了點頭,而顏守云也不想再打攪老廟祝了,更不想為其帶來什么麻煩。
所以兩人選擇在此刻告辭離去,也是在真君廟的后門處分別。
冬日雨后,寒風蕭瑟。
老廟祝目送兩人離去,一個向城內,一個則頭也不回向著城外。
良久之后,老廟祝才微微點頭,淡淡光輝帶
起似煙若霧之感,身形漸漸變化,繼而成為了石生。
「師弟收了個好弟子!」
真君廟的老廟祝確有其人,但那位老人其實數月以前就已經大限將至,他似乎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早早踏上了回故鄉的旅途。
年前回到真君廟的老廟祝,乃是石生所化。
通過《伏魔神道圖》神顯的凡人有兩個,但比之蕭玉之此刻漸漸恢復的狀態,另一邊的譚元裳卻在閉眼之后再也沒有醒過來。
京城某個居民坊深處的那一間普通屋宅中,譚元裳的那護衛三兄弟悲戚地跪在譚元裳的床前。
三個武功奇高的人,年紀最大的已經白發蒼蒼,年紀最小的也已經須發花白,此刻卻如同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老爺」「老爺啊!」「您怎么就.」
屋外的巷子中,齊仲斌就站在那里,當然也少不了肩頭的灰勉。
「唉,齊小子,自己的徒弟不去看看,倒是陪我來這看譚妖怪,這不好吧?」
齊仲斌笑了笑。
「譚公是自己覺得無趣,不想留于世間了,更是想同紫薇靈君敘敘舊了,只不過他這走得倉促,
倒是苦了這三個忠仆了。」
灰勉聽著就樂了。
「這用得著咱們擔心,譚元裳這人一生心思縝密,什么身后事都是早就料到了,他們不過是悲傷,還不至于手足無措,他們老爺早就都安排好了,遺囑什么的一樣不會少。」
「灰前輩說得是!」
灰勉又看向皇宮方向。
「唉,見過敗家的,沒見過這么敗家的,果然皇帝昏庸起來還是很可怕的不過你猜項儀清醒了沒有?」
齊仲斌這會已經算是脫劫而出,很多事也更為明晰了,只是搖了搖頭。
「他若只是個普通富家翁,喪失一切看清過往,或許能大徹大悟,可惜他是皇帝,依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一人一貂的話似乎看穿了項儀的一切。
此刻的皇宮中,太醫院的諸多太醫都已經焦頭爛額,一個個都看過了皇帝的病情。
但是太醫們也實在是束手無策,如今只能是用一些香薰,用拯救推拿的方法緩解皇帝的情況,期待著他能快些醒來。
或許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皇帝的脈搏還算有力,不像是要暴斃的樣子。
午間天象驟變,發生的事情其實已經慢慢傳遍整個承天府,很多百姓都愿意相信,皇上辦的鑒法大會引來了許多妖邪,終于觸怒祖先和上蒼,遣天神下界除妖。
民間的人都傳得有模有樣,朝廷中的人當然不會不知道,而且很多人了解得更清楚。
司天監更是好似哀鴻遍野,一個個都心若死灰,以陛下的脾氣,司天監有一個算一個,怕是都在劫難逃。
同樣的,鑒法大會招來的法師們并不是全都被天神誅殺了,畢竟還有不少法師是人。
只不過這些人不論是有些本事的術士,還是運氣極佳到今天還沒穿幫的騙子,如今一個個也都人心惶惶,更有甚者已經開始偷偷逃離京城。
大家都不是傻子,皇帝的脾氣這么久以來也都大概明白了,等皇帝反應過來,絕不會有好果子吃。
其中最為不安的當要數高宏清,他很想逃,但在回住處的路上他內心極度掙扎,舍不得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也舍不得師父留下的煉丹爐鼎。
這會禁軍似乎也有些顧不上京城各處散居的法師,一路上都是護送皇帝回了宮殿,中途法師們離開也不會有人在意。
高宏清和弟子們就在這種情況下跑回了青靈別府,一路上已經能聽到百姓們在議論之前風雷驟雨天神降妖除魔的事情。
在回到青靈別府后,高宏清和弟子們就趕緊把門府門關上,隨后才「嗬嘶嗬嘶」地大口喘息起來。
「師父,我們怎辦?」
高宏清抬頭看向府院中依然熱力滾滾的丹爐,那不僅僅是師父傳下的道統,也是自己的飛黃騰達之路啊!
「唉!收拾細軟,快離開京城!」
「師父,那丹爐怎辦?」
「先活命再說吧!」
高宏清咬著牙,還是命要緊一些,然后沖向自居臥房,一眾弟子也反應過來,紛紛沖向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