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府中,石生陪著墨奕明坐在那邊,直到天光放亮,老人就靠在兒子懷中睡去。
昨晚有些勞累貪睡的下人這會匆匆走了過來,但看到老太爺屋前的一幕,頓時被嚇得心都差點從嗓子里跳出來。
下人戰戰兢兢地湊上來。
「老,老爺您回來了?我,老太爺他」
石生看看來人,眼神平靜也并無什么責備,但他知道不論有什么原因,昨天晚上這人不在這,墨從憲定會責罰。
「爹只是睡著了,去告訴從憲,說我回來了,再吩咐一聲,命人速去喚曉容回家!快馬疾馳不得有誤!」
「是!」
下人憂心忡忡地小跑著離去。
不多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墨從憲夫婦和幾名下人已經到了后院,墨從憲甚至還有些衣衫不整,其妻湯麗蕓也來不及上什么妝容,侄兒侄女睡眼稀松。
這會畢竟天光剛剛放亮,時間實在還早,雞鳴聲尤在茗州城中此起彼伏。
「兄長.爹他」
石生看了一眼墨從憲。
「爹這會只是睡著了,來,幫我一同將爹安置到床上去。」
「哎好!」
墨從憲趕忙上前,也不用下人幫忙,兄弟兩就小心翼翼把父親托著到了床上。
這時候墨從憲才忽然意識到,爹竟然這么輕了!
前些年墨奕明喜歡鉆研美食,至少看起來還是比較富態的,如今卻
后面的人則小心跟了進來。
石生又問了一句。
「派人去叫曉容了吧?」
弟媳湯麗蕓趕忙回答。
「已經派出去了,大伯,爹他.」
「不用憂愁,對于爹來說,也算不上是一件壞事!」
墨奕明在昨天夜里清醒之后,便也明白了妻子早已離世,三個孩子也早就長大成人能獨當一面。
那一刻石生就明白,爹爹的時候將至,比原本預想中的來得早不少,但或許對于爹爹而言,確實也沒有什么放心不下了。
當然,石生雖然無意為父親繼續延壽,但讓妹妹能趕得上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何況剛剛還吃了一頓真龍的喜酒。
其實照理來說,光是這一頓酒就元氣大增,只能說是墨奕明自身的心意也占據了很大的主導位置,但這一頓酒也必然不會白吃。
四五天之后,遠在外州的一處高門大府所在,身后丫鬟都差點追不上的墨曉容匆匆到了前院,見到了風塵仆仆的墨府下人。
因為早年服丹的關系,即便年紀已經比較大了,但墨曉容看著依舊光彩照人,只有那種成熟的風韻卻沒有蒼老的感覺。
但往日里讓城中許多年輕的富貴千金都自慚形穢的墨曉容,今日一見到墨府的下人,臉色一下子就變得蒼白了起來。
對方還沒說話,墨曉容就已經有了預感。
「小姐.老爺命我快馬加鞭過來,讓您快些回去.」
「說,說是因為什么事了么」
墨曉容聲音略帶顫抖,而墨府的下人則是搖了搖頭。
「沒,沒說.但.小姐,您快回去吧」
「嗯茗香,快去喊老爺和公子小姐,快,就說我要立刻回茗州.」
「是!」
丫鬟匆匆離去,不多時就喚來了府中其他主人。
一向直覺靈驗的墨曉容只是簡單一說,夫君和孩子便立刻收拾一些東西和她一起踏上去茗州的路。
此后數日晝夜趕路,回到茗州時候所用的時間竟然和墨府下人一人快馬加鞭相差無幾.—
和樂山深處的水潭邊,紅綾酒席都已經消失,山花卻依然盛開,不過這里暫時也就只剩下了大蟾王一人。
燕博和原兆寧回了外圍山域的吊腳樓處養花,亞慈和蟾沁在這里已經逗留夠久了,必然是要回北海的。
白鶴也在女兒女婿離開之后告辭離去。
至于易先生一行和太陰女仙,自然也是告辭離開了。
「唉,早知道臉皮厚點,跟上去了.他們應該去茗州了吧?也不行,不合適.」
大蟾王沒有什么合適的理由一直跟隨在易書元等人身邊,更沒有理由跟著太陰宮的女仙了。
卓晴仙子雖然像冪籬仙子卻畢竟不是她,大蟾王也不想讓冪籬仙子的妹妹厭惡自己導致他在冪籬仙子面前的形象受損,而且他跟去,太陰宮怕是也不太會歡迎他進山門的.
即便大蟾王聽女兒說了,說卓晴仙子私下已經講了,他和冪籬仙子不可能,但大蟾王絲毫不以為意,不這么說就不是冪籬仙子了!
「至少冪籬仙子還和她妹妹提及我嘛!至少還是在意我的吧」
大蟾王咧了咧嘴,縱身一躍就「噗通」一聲跳入了水潭中。
茗州城中,已經離開了和樂山的易書元等人也在這里,除了齊仲斌和顏守云,還有杜小琳和卓晴,其余太陰女仙則在師唯的帶領下先回了太陰山。
而茗州城的一處城門所在,兩輛馬車和幾個騎馬的人已經匆匆進入了城中,隨后又一刻不停趕往墨家所在。
「先生,我們要不直接去墨府吧?」
在街邊看到這一幕的灰勉忍不住這么說了一句,不過易書元卻搖了搖頭。
「讓墨家人好好相處吧,這種時候咱們不適合去添亂,走吧,前頭就是慶元街,也該讓守云了解一下我乾坤一道的本事。」
顏守云聽得精神一振,眼神一亮充滿期待,但不好意思明說。
倒是其他人大概都明白了。
當年易書元才來慶元茶樓說書的時候,這茶樓門可羅雀,后來則是聲名鵲起,經歷過繁榮,也在后來又有過蕭條。
到如今,易書元又一次站在慶元茶樓的門口,這里也和許多普通茶樓一樣,生意中規中矩,有一些老茶客時常光顧。
當然,易書元當年認識的那些茶樓伙計以及掌柜自然全都不在了。
「先生,您當年的牌子還在呢!」
灰勉說了一句,引得眾人尋著它爪子的方向看去,卻見茶樓柜臺掛的牌子后面還有一塊大一點的牌子,但并非茶水點心的菜牌。
那牌子上寫著:「本樓曾有茗州第十六絕」。
這會茶樓的伙計和掌柜都看到了來人,一下來一群,而且還有兩個引人多看幾眼的女子,杜小琳和卓晴即便施法有所掩蓋,但在常人眼中依然是十分清秀的。
「哎呀,幾位客官可是要喝茶,里邊請里邊請!」
易書元上前一步,看了看那邊招牌。
「他們喝茶,我嘛,在這說一段書如何?」
「說書?這位先生」
「只是試試。」
「呃,那也行吧.」
一張桌子上,四人一貂落座,點了香茶與干果蜜餞,另一張桌子則由易書元獨占,他取出撫尺擺上折扇那架勢,旁人一看就知道要說書,頓時也吸引了很多茶客的注意力。
「這位先生要說書?」「說書的,講什么?」
「是啊要講什么?」「你有什么本事沒有,這慶元樓說書可是曾有茗州第十六絕之說的,沒本事別砸招牌啊是吧?」
「哈哈哈哈哈哈.」「對啊對啊,不過可以試試
茶客們說笑著,但并無真正看低的意思,多是一種調侃的感覺,那邊的掌柜也是笑著搖頭。
易書元更是不以為意,別說他,其他真正說書跑江湖的人同樣也不會把這些只言片語放在心上。
但有些話還是可以回應一下。
「本事自然是有的,還不小!」
「什么本事啊?口技可會?」
易書元露出笑容看向問話的人,手中折扇「刺啦」一下就展開了。
「折扇一展,融道萬情,天罡地煞顯奧妙變化;撫尺一擊,浪起千層,有情眾生皆滾滾紅塵!所謂說書的本事,便是聲臨其境.」
這一天,茗州第十六絕在慶元樓重現!
一天下來,不光慶元樓已經被茶客擠得水泄不通,甚至還阻塞了外頭的街道,而顏守云同樣也聽得震撼不已,他能覺出師祖根本沒用什么法術。
同樣是這一天,墨府中,等到了女兒的墨奕明在兒孫以及一些趕到親友的簇擁下離開了人世,此生之末定格在了八月十五。
而易書元今天講的最后一段故事,正是茗州茶市傳奇人物墨奕明和家中石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