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天狗拍打著翅膀飛旋在雪原上空，被凝重的黑暗所包裹。
“哇哇——”
此時他已經不再是白面黑羽烏鴉的模樣，而是變成半人半禽。
十七八歲的少年體型，臉上覆蓋著一面白色的神紋面具，渾身披著油亮的黑羽，腳部也是鳥爪的樣子。
原本的烏鴉翅膀變化成手臂，一手拿長柄斧鉞，一手拿黑蒲扇。
但背上卻是又延伸出一對更大，更強壯的黑色羽翼來。
烏天狗拍動羽翼，從半空中裹挾著風雪急速下墜。
鋒利的鳥爪攥住一名混濁夜盜的腦袋，猛地朝下一貫。
那夜盜以頭搶地，半個身子都埋進雪里。
烏天狗手里的長柄斧鉞跟著揮落，重重砍進夜盜的頸部。
那人形的污濁怪物連掙扎都沒怎么做，便沒有了動靜。
隨著這名夜盜的死亡，它的身上有兩條肥碩惡心的黑蛆蟲蠕動著鉆出來。
烏天狗揮動手里的蒲扇，一團黑色焰火呼嘯襲出。
這是天狗火。
天狗火包裹住黑蛆，將它們燒得蜷曲抽動，化為兩灘惡心的膿水。
靈巧地擊殺了一名夜盜，趁著其余敵人還沒有包夾過來，烏天狗重新揮動翅膀騰空。
他已經在無邊的黑暗中同夜盜們戰斗了一段時間，目前只負了一點輕傷。
烏天狗動作靈活，還是飛行單位，一開始對上不會飛的夜盜們還真沒有吃什么虧。
但隨著天穹中的黑暗越發深邃凝重，戰況開始發生變化。
黑暗之中的壓迫感越來越重，烏天狗開始辨別不清方向，逐漸看不清地面敵人的情況。
唰唰！
地上的夜盜有不少拿著弓箭和投矛，這些遠程的射手單位已經完全盯上了烏天狗。
箭矢和短矛刺破空氣，發出尖嘯聲。
聲音在濃重的黑暗中被遮掩，顯得壓抑。
烏天狗翻身躲避，但密集的投擲物就如同倒飛上來的雨點，密密麻麻。
他的背翼和肩腹，大腿幾處都被劃傷，甚至刺穿。
地面上的那些夜盜，有許多個體實力完全不輸烏天狗的。
以寡敵眾，果然還是太勉強了。
傷情加重的烏天狗拍打翅膀，但還是從空中朝下墜落，噗的一聲砸進雪地里。
周圍的夜盜們抓住機會，迅速將他圍了起來。
局勢一下變得危險起來。
辦不到。
還是辦不到。
很久以前，無光之災降臨的時候，他就不是成群夜盜的對手。
看著同伴一個個倒下無能為力。
現在也還是這樣。即便他已經很努力在修行，但再次見到夜盜，卻還是顯得過于弱小。
烏天狗奮力揮動斧鉞，將迎面沖來的一名夜盜撲倒，砍翻在地上。
但面對后續潮水般襲來的敵人，顯然已經力不從心。
就算還在竭力廝殺，也難免新生哀涼。
“像我這樣的沒用從神，只會令母神蒙羞……母神大人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拯救卡姆依大地上的信徒們……但我真的做不到……像我這樣的……真的做不到。”
或許在很久以前，自己就應該和其他同伴一樣，以死為母神盡忠。
那樣……總好過像現在這樣茍活著。
“殺……殺！”
又有幾名夜盜扭曲著撲過，其中有一個身材異常高大，幾乎比普通的夜盜高出了半個身子。
這種大型夜盜，評級很可能上了C級，光在地面作戰的話。正面實力可能不輸給烏天狗。
“母神啊……”
那少年天狗身上吃痛，負傷的翅膀也難以再次拍打起來，眼下又被夜盜們團團圍住，已然有了死志。
而就在這時——
上空響起了嗚咽而低沉的海螺聲。
一頭巨大的，只有骨架沒有血肉的骸骨鯨魚，周身夢幻的藍色光點繚繞，從上空俯沖下來。
森森白骨綻開，像一朵盛放的骨骸花，綻放又收攏，將烏天狗完全包裹。
骸骨鯨魚俯沖帶來的氣浪威壓震蕩，帶動雪屑飛舞，將不少夜盜掀翻出去。
少部分夜盜們手上殘缺污穢的武器揮出，也只是砍在鯨骨上，發出金石撞響的聲音，將條條白骨砍出些細紋，便被彈開。
“這是……什么？”
烏天狗抬頭，看見上空有好幾頭同樣的白骨鯨魚，正懸著上下浮動，身上藍光點點。
其中一頭鯨魚的背上，還騎著一個海藍衣裳的孩子。
那孩子手捧一個大螺號，長相很秀氣，分不出性別，此刻正在鯨背上探頭看著自己。
空中那些骸鯨正在不斷發出空靈又哀怨的鳴叫，和那“藍孩子”手里嗚咽的海螺聲音彼此交織。
“海洋的氣息……鯨魚？”
不等烏天狗反應過來，他聽見前方傳來一聲嘹亮的犬吠。
“嗷——”
一個巨大而猙獰的獸形身影，身上火光沖天，噴吐古老而腐敗的氣息于戰場上橫沖直撞。
撞到和碾壓過大量的夜盜。
這頭威風凜凜的巨大黑獸，烏天狗是認識的。
曾經出現在那個外來生人的身邊，是一頭兇惡的大黑犬。
好像是那個生人的手下。
“噗呼。”
在黑犬的身旁，還有一只相對嬌小的白色小獸跟隨。
那像豬豚一般的奇特小獸，有著長長的鼻子，身上不斷有迷離又夢幻的紅光濺射。
被它紅光觸及到的敵人，不管是夜盜，還是半截身體裸露在夜盜身外，不斷蠕動的蛆蟲，都會詭異的平靜下來。
然后被隨行的黑犬快速用火焰焚燒，或者被它帶腐蝕氣息極重的吐息，腐化成膿水。
一黑一白兩頭異獸，配合極其的流暢和默契。
轉瞬之間，就殺到了烏天狗的身邊。
“這些，全是那個生人的手下？”
被鯨盾保護的天狗少年伏跪在雪地上，用斧鉞支撐起身體，臉上難掩詫異。
那個生人的手下，居然這么厲害？
這時候，烏天狗抬眼。
正看見遠處的黑暗邊緣，神谷手上綻放煌煌雷光，步入到這一片濃重深邃的黑暗區域中。
他手持的陽雷纏繞的一文字，光芒刺目，對于污穢混濁的夜盜們而言，似乎有著莫名的吸引力。
“光……撲滅！”
“抹殺！”
那些夜盜飄忽移動，所行路徑上遺留下惡臭的黑色粘液，朝神谷撲襲而去。
沖在最前頭的夜盜體型高大，又是一個實力不俗，可能個體就有C級評級的大怪。
“那個生人……”
烏天狗其實不確定這個突然出現的外來人實力到底怎么樣。
雖然他之前確實認真觀察過對方，但只覺得這外來者好像實力平平。
本身似乎沒有脫離“人類”的范疇。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那人大概是外面世界的所謂“陰陽師”，借助怪談力量，靠式神們作戰的。
“那個人類，不會把所有強力的式神全都放出來救援我了吧？”
烏天狗很正直，身上好像帶著一股清澈的“愚蠢”……
在看到夜盜們被神谷川吸引，暴動起來的場景，心里本能產生了最壞可能的擔心。
而此時在他的視線里面，神谷光芒耀眼的身影，已經和那個體型巨大的夜盜重疊，以至于看不清了。
黑暗濃重的空間里，那一抹煌煌雷光被遮蓋。
而下一秒，烏天狗就看見——
一道猙獰的明黃雷光炸裂開來，蛛網狀的雷弧迸射，光芒乍現，大片撕扯開周遭的黑暗空間。
猛然出現的強光，激得烏天狗都閉起了眼睛。
等他再次睜眼。
只見向小山一樣威壓在那名人類面前的巨型夜盜身形僵直，緩緩向后倒去。
隨著那個C級夜盜的倒下，它身前神谷川的模樣再一次浮現。
神谷的一文字，保持揮砍的姿勢，刀刃上的明黃雷電更加猙獰閃耀。
他持刀的右手臂被一條透明的幽黑籠手覆蓋，籠手之上閃爍籠罩著奇特的黑光和紅暈。
不單如此，他的臉上還覆蓋上了一面白色皮質面具，面具下的眼眸，正在雷霆倒映之中，熠熠閃光。
妒面具把神谷川原本很具有親和力的樣貌完全覆蓋，顯得詭異又怪誕，讓烏天狗都心生惡意，不愿親近。
短短一瞬之間，那個人類的氣質和實力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原本的“平平無奇”，變成懸河注火，強大的力量和氣魄，使他面前那些丑陋的夜盜全都顯得失色而無力。
噗嗤，噗呲。
被神谷川擊倒的夜盜身上，也有好幾條活蛆鉆出。
但不等那幾條惡心的肥蛆完全脫離身體，就被憑空翻涌出來的一襲紅霧包裹，撕裂成碎屑。
“圍起來，圍起來，
籠中的鳥兒啊，
無時無刻想要出來……”
那人類的身邊有一個黑紅洋裙，氣息恐怖的怪談拖著一柄巨大砍刀，緩步走出來。
一只潔白的折紙鳥圍繞著她，不斷吟唱稚嫩又詭異的童謠。
洋裙怪談腳下的復古高跟皮靴，每踩出一步，身邊便有血腥紅霧翻滾四散。
她踩過地上夜盜的尸體，快速朝著其余夜盜襲去。
而那變化了樣子的人類，只是抬頭朝烏天狗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極其平淡地微微點頭。
“他……好強。”
烏天狗愣住了。
手機多次震動。
被蕗草婆婆稱做夜盜的怪物，在怪談物語里的名稱是“黃泉軍·黑部”。
神谷川沒空去查看手機。
但光憑作戰經驗，以及敵方身上的氣息強弱，他也可以大致判斷出這批突然身上附帶惡心蛆蟲的敵人的強度。
這群夜盜不下六十個。
其中絕大部分身上散發的氣息，等同于D級怪談。
還有二十個左右，身材明顯高大過其他的夜盜，說不定能有C級。
這還是神谷第一次同成群的精英怪爆發遭遇戰。
好在，他和手下的式神們實力都已今非昔比。
而且那些夜盜們身上的活蛆數量并不算太多，同之前的豬笹王、墮山彥根本就沒法比。
神谷川一方由于已經有了經驗，應對這種數量的黑蛆還算輕松。
接下來——
戴上妒面具，召喚鬼手的神谷川；以及在B級評級階段，完全穩定下來的荒神瑪麗，足夠斬首掉那些有C級的巨型夜盜。
剩下的犬神、食夢貘、化鯨配合，分工明確，主要對付數量較多的普通夜盜。
狗子和小貘在以前的戰斗中，本來就鍛煉出了很強的默契程度。
再加上它們都有處理黑蛆的經驗，小貘的［眠夢］技能甚至能直接安撫黑蛆短暫休眠。
他們配合簡直無往不利。
小鯨魚的話，雖說是第一次面對黑蛆，但因為他騎坐在空中的骸鯨背上行動，地上的夜盜也奈何不了他。
縱使有投擲道具，也會被伴飛在他身邊，充當護衛的另一頭骸鯨擋住。
而且化鯨的戰斗能力可是不弱的。
隨便一揮手，就可以讓一頭骸骨鯨靈以破軍之勢，施展［鯨骨·開］，砸進夜盜的投矛手、弓箭手密集處。
砸得地動山搖，碾碎大量敵人。
吃虧的只能是地上那些夜盜。
［黃泉軍·黑部已死亡，獲得魂晶235顆！］
最后一名夜盜也被瑪麗干凈利落地背刺砍倒。
這一場遭遇戰沒有太多懸念。
神谷一方完勝。
一場戰斗打下來，沒收入什么素材，但拿了D級和C級的怪談心頭血若干。
還收獲了兩萬魂晶，再一次豐厚了陰間貨幣的存量。
以前拮據可憐巴巴的苦日子似乎終于到頭了，魂晶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神谷確認敵人完全退治，這時候才拿出手機查看，知曉了夜盜們“黃泉軍·黑部”的名稱。
“黃泉？那些黑蛆蟲，是黃泉的東西嗎？”
“還有這些黃泉軍的后綴是‘黑部’，也就是說，很可能還有其他種類的黃泉軍？”
一個簡單的名字，讓神谷浮想聯翩。
因為日常的學習，他對日本神話有了不少了解。
“黃泉軍”這個名詞，之前還真的有看到過，在《古事記》里就有所記載。
簡單來說，黃泉軍是黃泉國里的陰兵。
而黃泉國，是指兇神所居住的世界，位于黑暗的地下。
黃泉國的統領不是別人，正是日本神話中，同哥哥伊邪那岐交孃從而創世的大神，伊邪那美。
伊邪那美的神明稱謂是——黃泉污穢之女神。
“如果那些黑蛆同我是敵對的話……那么黃泉奈落的彼岸，也都是我的敵人？”
神谷不禁這樣想道。
如果，黃泉的那邊是敵人。
那我的敵人是，伊邪那美？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