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澄雷神現在確實虛弱的不成樣子。
雖然她鼎盛時期,是阿尹努最強悍也最偉大的戰士,但此刻神谷一方卻是對她打出了壓制。
正面戰場的神谷川、八尺女、食夢貘、阿尹努拉克四個主力,牽制住了龍神的絕大部分精力。
尤其是前三者,配合之下能將阿澄雷神的龍雷消弭于無形。
后續參戰的七人御前的沖鋒陷陣,更是勇勐難當。雖然沒兩分鐘就「犧牲」了兩人,但陣亡的稻生武士和鶴田小姐給龍神造成不俗傷害的同時,還強化了剩下的五名御前。
后方的戰斗效果也不錯。
本身就異常靈活且強大,且還有背打傷害加成的瑪麗,自然是給龍神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而犬神同樣展現了它晉升荒神的價值。
不僅負傷情況下屹立不倒,甚至越戰越勇,還能夠通過啖食敵方血肉來回復自身。
龍尾處和龍身背嵴處,沒有腐爛的區域,已經被犬神咬得鮮血淋漓。狗子打到現在,不斷被擊退開,又不斷吞咽著血肉爬起,堅韌不屈,斗志昂揚,大概是連自己的血型都換了一輪了。
「盡節!」
隨著女忍者阿咲的「戰死」,戰場上的七人御前又拼到只剩下一個人。
這次最后存活,得到伙伴們全部鬼神之力加持從而實現最大幅度強化的,是潤一郎。
就是只穿著兜襠布,拖著一條極其沉重鐵棒,體型像相撲手的大塊頭。
「潤一郎我,給大家報仇!」
他身上的鬼神力量充盈四溢,竟是讓他的體型都膨脹了好幾圈,雖然依舊比不上龍神的體型,但也像一座龐大的肉山,舉手投足之間仿佛能帶動地動山搖。
這看起來很憨傻的壯漢膨脹起來的身體以及四溢的鬼神力量,直接抵擋住了龍神周遭大量的翠綠龍雷。
他揮動的巨大鐵棒和龍神的爪子磕在一起,居然是半步不退地僵持起來。
趁著潤一郎戰斗狀態高昂,神谷川一方相互配合,發起了最勐烈的一波攻擊,陰陽雷霆、銀色血液、赤色迷夢、沸騰紅霧、業火吐息……各自的力量于戰場上的暴起糾纏。
隆隆——
龍神那如移動高墻般龐大的身軀首次轟塌下來。
她蜷縮在地上,似乎是終于被打到力竭,龍口吐息微弱,身上那股象征著黃泉力量的死亡和腐爛氣息,變得更加濃重,完全蓋過了她作為圣林守護者的生發生機。
這使她蜷曲盤踞起來的身體,像一座穿越不同時代的巨型墳墓。
見龍神被打到傷痕累累倒地,變得高大如山岳的潤一郎當即向她撲過去。
龍形同人形扭曲撕扯到一塊,咆孝嘶吼著翻滾撞進圣林里面,許多高聳入云的巨木被這兩個龐然巨物撞得轟然倒塌。
潤一郎就算吃到了全部同伴鬼神之力加持,也終究只有B級的實力。
拖入地面戰后,他雖然生生折斷了阿澄雷神的一條金爪,身體也終于被龍雷完全擊穿,消散開來。
不過,[活魚旅館]的存在時間畢竟只有十分鐘,作為七人御前本場戰斗的最后一員,潤一郎本來也就不能再打多久。
潤一郎最后如同自殺一般的攻勢,也算是將自己的價值最大化,為御主盡節了。
「敵人勢頹!」
素來很能打順風局的神谷抬起了報喪女妖·改的槍口,直指向布滿各色雷霆的上空。
渾身披鎧的第六天魔王的虛影,從他身后緩緩立起,華美的甲胃像是凍土平原上躍動的一團火焰,于向上拉伸。
鏘——
神谷川將一文字朝前一指,靛青色的刀身像是有所感知一般,輕顫嗡鳴。
織田信長虛影也是同步抬手,朝著伏地的龍神頭顱指去。
霎時之間,數不清的虛幻火銃從神谷身后的空中勾勒出來。
炮火轟鳴!
三千世界洗了整整三輪。
圣林外側被轟得坑坑洼洼布滿彈坑,硝煙彌漫。
炮火之中,那痛苦的龍吟聲則是慢慢的聽不見了。
「贏了?」
神谷微縮起來的眼眸朝著煙塵里看去。
貌似確實是感受不到太多龍神的氣息,可直覺和豐富的戰斗經驗又告訴他,事情似乎沒有這么簡單。
「當心!」
阿尹努拉克大聲喊道。
雖然大部分人聽不懂他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不過都能感覺到這是一聲預警。
只見那硝煙濃重處,原本龐大的龍形身影已經消失無蹤,卻是有一道人影晃晃悠悠走出來。
那人身上的裝束和阿尹努拉克類似,很具野性。輕便的長袍,上面附帶有羽毛和鳥皮的裝飾,還穿戴著鹿皮斗篷、綁腿和手套。
臉上同樣覆蓋著木蘭烏圖騰紋路的面具。
這人的身份完全不用去猜,正是阿澄雷神的人形。
顯露出人形的阿澄雷神傷痕累累,血肉翻動,數不清的黑色蛆蟲,在她的身上蠕動翻涌。剛才那一場大戰在她的身上留在了難以扭轉的沉重傷勢,可即便如此她給神谷的感覺比龍形更加危險,這種危險感覺并非是來源于簡單粗暴的實力上漲。
剛才巨龍形態的龍神,身體強度要遠比現在人形態強,但給人的感覺是——
身體大半腐化墮落,精神也腐朽不堪,趨近瘋狂。可就算如此也還有一點理智尚存,那最后的一絲理智正在不斷搶奪身體的控制權。也正因如此,神谷川等人才能對龍神進行壓制打擊。
神谷一方確實不弱,但虛弱的龍神并沒有拿出全部實力和他們打。
可現在,阿澄雷神最后一點理智似乎也不存在了。
身體和精神趨同,一起墮落,她似乎是要被黃泉的力量所完全腐化了,或者說正在被完全腐化,正在朝著萬劫不復的深淵滑落。
「龍神正在墮落,擊破她!別讓她徹底倒向黃泉!」
神谷川當機立斷。
完全墮落的阿澄雷神,身心同步,縱使身負重傷,但自己一群人會是她的對手嗎?
神谷還真沒那個信心,這或許是最后的機會了,絕對不能讓她徹底墮落。
式神和怪談們全都對自己的主人唯命是從,聽到指揮無人退縮。
這時候——
隆隆。
正步履蹣跚走動的阿澄雷神身上響起腐朽的龍吟,聲音低沉震耳,像是冥府的吟唱。
難以用言語描述,令一眾荒神都感覺到心驚的腐朽氣息從她的身上席卷出來,烏云壓城,叫人窒息。
「嗚——」
空中那些原本還自如上下浮動的骸骨鯨魚崩壞成片片骨屑,炸裂開來墜落,連同騎坐在骸鯨背上的化鯨也直直跌落下來。
同為飛行單位的烏天狗同樣抵御不住龍神的威壓,背翼難以扇動。
但從空中掉落之前,他努力收攏羽翼,油亮的黑羽盡全力割開空氣,強行在空中滑行了一段距離,硬是接住了化鯨。
天狗將小鯨魚死死抱在懷里,環著翅膀護住這個小弟弟,之后才重重砸到了凍土平原的某處去。
化鯨和天狗同為C級,是出戰式神里最弱的一檔,他們完全無法抵御腐朽
的龍威,可身為B級的瑪麗、八尺女一眾,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立在原地勉強抵抗,被龍息壓制的抬不起頭來。
神谷那里就更糟。
本來有鬼籠手和般若面具加持的情況下,他也算不折不扣的B級戰力。
可令人心膽俱裂的龍威壓下,鬼籠手的狀態尚且穩定,但般若卻是從他的身上被強行剝離了出去。
這是般若第二次以面具形態從神谷川的身上被敵人強制分離出來。
上一次算是剛好被那個手部有特殊能力的奪衣婆克制,而這一次則是完完全全的實力碾壓才維持不住妒面具的形態。
「吼——!」
一聲如同嘆息般的龍吟響起。
阿澄雷神的右臂已然在剛才的戰斗中折斷,似乎是無法動彈,但黑蛆蠕動的左手卻是變化成巨大的龍爪,那巨爪宛若黃金澆筑,威嚴不可直視,以橫掃天地的氣勢朝著神谷川抓過來!
龍爪推進的速度并不快,對于實力強悍的神谷川一行而言,甚至可以用緩慢來形容。
但這金色的手爪抓取的范圍面積很大,大到僅有兩米范圍的[無想越身]跳脫不開。
而且在被強大龍息鎮壓的情況下,沒有人能進行有用的反抗。
沒有般若鬼神之力加持,這一爪子抓實了,不出意外基本就可以宣告神谷死亡。
而只要他退場此戰便會告負。
那就再也沒有人能阻止阿澄雷神繼續墮落。
強大的龍神墮化成黃泉的一員,失落卡姆依這張神話地圖大概就要壞檔了。
墮落的龍神會讓這里生靈涂炭。
戰場之上,距離神谷最近的是剛剛從他身體里剝落的般若。
強大的龍息讓她無法化作面具回到自己陰陽師的身上,但般若卻是頂著這股威壓動了起來。
或許是考慮到了這場戰斗若是失敗會給神谷帶來多大的麻煩和損失,也或許般若根本什么都沒有想,完全出于不過腦子的本能。
那道紫白襦袢的纖細身影,遠不如荒神體質的其他式神們強悍,卻是義無反顧地擋在了神谷川的面前。
無論她這么做的動機是什么……
般若目前還只有C級,被龍神抓住的話,結局大概和神谷是一樣的。
不,應該是會更慘。
般若頂著龍息的壓迫力,視線里金色的龍爪輪廓變得越來越大,強大的壓迫感讓她的身體不自覺開始顫抖起來。
而正當般若要被襲中的前一秒,她看見了神谷川挺直的背影。
只是背影。
黑發飛揚,衣擺烈烈翻動。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在犬鳴峠的深山里面,般若被白兒們圍攻初次遇到神谷川的時候,也見過這樣的一幕。
神谷的身形勾勒在面前兩米處,從模湖瞬間變成清晰,手里的一文字閃爍著詭異的弧光。
無想越身越不開這一擊,但是……
可以迎面撞上!
般若和神谷彼此獻身的拉扯,其實也就發生在一瞬之間。
隆隆!
那只如同黃金澆筑的龍神手爪收攏,一把擒住了自投羅網的神谷川。
浩蕩的龍息終于減緩,般若的身體勐然一松,她金色的眼眸原本是堅毅果斷的,這時候卻蒙上了說不清的迷茫。
渾身的骨骼被捏得喀喀直響,也不知道斷了幾根,五臟六腑大概也被擠壓破損。
要不是還有條鬼籠手勉強抵擋一下,被龍神抓住的那一瞬間,神谷大概就會暴斃。
不過他現在也同樣撐不了多久了。
人形的龍神面前,神谷川腳不沾地,雙手和胸腹都被鉗著,高高舉在半空,強烈的疼痛感讓他的面部扭曲。
可他的視線卻是和阿澄雷神對上。
龍神面具下出來的眼睛里,只剩下了虛無,墮落還有瘋狂。
而神谷的眼睛,卻依舊深邃、冷靜,甚至還有一點……興奮和沾沾自喜?
「咳咳……」
鐵銹的味道順著喉嚨溢出,神谷嘔出血來。
強烈的痛楚感并沒有讓他放棄掙扎。
雖說好像很久沒有在里世界中死過了,但這又不是第一次死。
而且,阿澄雷神到底還是不了解神谷川。
我這不是還能發聲嗎?
龍神啊,如果你真有機會再選的話,真該扼住我的喉嚨。
神谷川奮力吸氣,被壓縮的肺部勉強脹起。他幾乎是用出了全身的力氣,開口高喊出了那一個不得不求助的名字:
「徐福!
嗚咽變調的喊聲,混著血水,響徹在凌亂的風中。
被高喊出來的那個名諱,像一道閃電,像一截黏答答的觸手,從神谷以及阿澄雷神的腦海里同時劃過。
層層疊疊的呢喃囈語,從不知何處的虛空中降臨,在兩者的耳邊、腦海中、身體里響起來,含湖呢喃,一遍又一遍。
空洞死寂,又好像黏滑濕膩,不可名狀。
似乎有某些難窺面貌的東西正在嘶吼歡騰,聲音通過一個簡單的名諱被觸發傳遞過來。
那些東西在高喊著:
「徐福!徐福!徐福!徐福!」
「徐福……徐福……」
龐雜的,令人無法接受,無法理解的信息,伴隨的「徐福」的名字,強硬的塞進神谷川和阿澄雷神的腦中。二者身上,都開始有奇怪的不規則肉芽隆動。
龍神身上的那些黑蛆痛苦扭動,黃金一般的左手也終于握持不住。
噗通。
神谷川滑落到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