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下午。
今天是個和煦的艷陽天。
鹿野屋在港區云居小姐那邊結束了相阿彌流香道的學習,早早乘坐幽靈機車回了家。
因為今天課程不多,加上天氣很好,她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小鹿是屬于那種很容易找到自我滿足感類型的人。
五月的中旬還沒入夏,東京氣溫確實還算舒適。
但鹿野屋畢竟沒在東京久住過,等到了盛夏季節,城市里會變得又熱又悶又潮,那就有點折磨人了。
轟——
幽靈機車保持著[幽靈加速]的狀態,轟鳴著穿過院墻,一頭撞進車庫里。而后一個帥氣甩尾,小原早未的靴子蹬地,穩穩將幽靈機車嚴絲合縫停在了幽靈馬自達的邊上。
這個技術含量拉滿的停車動作可能有點多余,畢竟每次小原摘掉貓耳頭盔,機車就會隨著消散。
但是帥就完事了。
鹿野屋從后座上跳下來:“早未姐姐辛苦啦!”
提著書包出了車庫,小鹿在庭院的另一側看到了三個身影。
她的兩個怪談師娘,還有八尺大人。
“是要世界末日了嗎!?八尺大人居然和兩個師娘們待在一起,好奇怪的組合……而且她們三個也沒有劍拔弩張的。”
如此難得一見的景象,讓鹿野屋吃驚不已。
而那一邊——
般若踩著一雙小巧的木屐,手拿園藝剪刀,正在修剪庭院里的草木枝條,八尺樣則是站在她身邊,饒有興致地觀察。
至于瑪麗,她正端坐在從起居室延伸出來的地板上。
屋檐上的風鈴在她頭頂搖晃輕響。
瑪麗注意力大部分時間都不集中在身前的般若和八尺樣那里,而是落在后方的起居室里。
因為神谷正待在房間里。
八尺女:“沒想到般若小姐還精通園藝呢。通過合理的修剪,進一步調節營養物質的合理分配,抑制徒長,可以培養出優美的樹形,做得很厲害。”
般若:“只會一點。”
“太謙虛了,這可不止像只會一點的樣子,明明大家都是荒神,為什么你會的事情就這么多呢?”
八尺樣似乎對般若充滿了好奇:
“哦,我知道了,說不定和你誕生的故事背景有關系?般若小姐是不是從那種‘古代知書達理的貴族大小姐,出嫁之后在夫家受到不公待遇,最后化身為般若怨靈’之類的故事里誕生出來的?”
“我沒有嫁人。”
般若在講這句話的同時,下意識想轉頭去看起居室里的神谷川,但是才剛側過臉就又生生忍住了。
她自然是沒有嫁過人的,現在也都還是少女的樣子。
對于輿論怪談而言,誕生的故事背景就只是故事而已,像神谷家的般若,她的性格和出生時候的能力確實受到各式各樣的“般若故事”的影響。
但她并不是那些故事的主人公,是獨立存在的。
更直白點來說,她應該是算是從古代女子的各種負面情緒中誕生出來的才對。
般若從出生開始就待在犬鳴峠,日常就是有事沒事跑去逗逗白兒,直到后來被那頭惡犬神打成重傷,在山林里被神谷“撿”走。
這基本就是她在遇到神谷川之前全部的“人生經歷”了。
“po抱歉,請別在意。我知道故事就只是故事而已。和我們有關,但并不是我們。”
八尺女也是輿論怪談,能清楚分清故事和自身的區別。
“你呢?從什么故事里誕生?”般若停下動作,如此反問。
八尺女認真想了想:“嗯……孤島上掠奪男童童貞的邪神大姐姐之類的?”
般若眨動眼睛,沒有接話,繼續用園藝剪刀修剪草木殘枝。
“催生你誕生的故事里,那些古代大家閨秀,是不是從小就要做花嫁修行?所以插花、茶道、書法、料理這些事情樣樣精通?”
忽然冷了場,八尺樣倒是不氣餒再次和般若搭話。
可還不等般若回答,一直安靜坐著的瑪麗忽然站起來:“花嫁……修行?”
“就是新娘修行哦,瑪麗小姐。”八尺樣還是那副笑盈盈的樣子。
外國老好像不太懂這個呢。
“新娘,要會剪樹枝?”
作為從“復仇洋娃娃”這種故事背景里誕生的瑪麗,大概是沒辦法和般若以及八尺女在同一頻道上聊天的。
也不知道她到底想了什么,短暫沉吟便抬腳走到院子的紅楓樹邊,握刀柄的手緊了緊,刀刃在地上輕輕摩挲。
“你想做的事情不算修剪。”邊上般若繼續著自己的工作,語氣不緊不慢,言簡意賅,“另外,他很喜歡這棵楓樹。”
瑪麗:……
沉默了一陣子,瑪麗面無表情地抬眼看了看般若,選擇拖著刀走開。
“瑪麗小姐居然會聽般若小姐的話呢。”
八尺女贊嘆地笑出了聲。
印象里,這位瑪麗小姐在里世界砍神谷大人的腦袋都不帶手軟的,到了現實里,居然連砍棵紅楓樹都沒下去手。
有趣。
“八尺大人,還有師娘們,我回來啦!”
鹿野屋拎著書包出現在八尺女一眾的身邊,剛才這邊的情況,她可是都看見了的。
“學習辛苦了,雪乃。”
八尺女熱情回應了小鹿的招呼。
般若則是很端莊得體地朝她點頭示意,她好像已經很能適應“師娘”這個稱呼了。
最后是瑪麗,不明就里看了小鹿一眼,面無表情,微微歪了腦袋。
可能也算是回應了吧。
八尺女:“雪乃要一起加入淑女們午后的閑暇會談嗎?”
“我就不啦,我進去了哦。”
小鹿朝三位長輩微微鞠躬,然后噔噔噔小跑進了家里。
離開的時候,她還在心里納悶:“好奇怪……最近般若師娘和瑪麗師娘的關系,是不是變好了一些?”
放下書包,鹿野屋在起居室里見到了神谷川。
剛才在庭院里,隔著玻璃門她就注意到了,師父貌似在做奇怪的事。
起居室里。
小座敷坐在神谷川的身邊,屏息凝神注視著老父親的一舉一動。
還有垢嘗正把爪子搭在茶幾上,嘰嘰喳喳說著什么,以及日和坊正端正跪坐在茶幾上。
最后就是神谷,他正端坐著,雙手自然放在膝蓋上。
在他的身邊,憑空懸浮著一條巨大的虛幻手臂。
那幽黑色的手臂呈半透明狀,看起來暴虐無比卻又充滿美感。
而且手臂的體積很大,最粗的部位都快趕上鹿野屋的腰那么粗了。
“師父,這……這是什么?”
鹿野屋湊上前去,一點都不顯得害怕,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鬼手的二階段。
之前因為控制得不太好,神谷川一直都是在里世界花鈴詭校里召喚茨木之手的,等操作水平上來了,才敢在家里直接放出來。
而現在,神谷正在進行鬼手的精細動作控制訓練。
“我的鬼手,你之前見過的它鬼籠手的狀態。”
神谷這樣回應道。
“神谷大人,我再給您沏茶!”
茶幾上的小太陽站起來,哼哧哼哧雙手舉起茶壺倒了杯茶,接著又重新跪坐下,滿臉期待看向家主。
“呀!”座敷開始給老父親打氣。
只有剛進來的鹿野屋一臉茫然。
大家這是在干嘛呢?
然后,她就看見師父身邊懸浮著的巨大鬼手忽然動起來,鬼手爪小心翼翼掐住了小小的素色茶杯,遞到神谷的唇邊,微微傾斜。
動作流暢,一氣呵成。
神谷川喝到了茶!
“呀!”座敷開始歡呼。
“神谷大人果然能做到!”日和坊非常捧場。
連垢嘗都嘰嘰喳喳興奮叫嚷起來。
神谷川本人也顯得異常得意。
起居室里充滿了快活的氣氛,就好像是神谷干了件了不起的大事。
鹿野屋:……
咦——!
師父好幼稚哦。
嫌棄。
大家居然還那么配合他……
“好厲害,好厲害,師父。”
小鹿配合著氣氛,棒讀開口,同時還不忘用手指戳戳懸浮的鬼手臂。
表面的鱗片很堅硬,但按下去又有些彈性。
手感意外的不錯。
“停,很癢。”
神谷用自己的右手撥開小徒弟的手,阻止了她進一步對茨木之手動手動腳。
“師父,你現在的樣子,有點像TDK,嗯,斷臂俠。”
“那是什么?”
“誒?你沒看過嗎?就是超級英雄啦,不對,好像是超級反派。”
“那這個TDK厲害嗎?”
小鹿咧嘴一笑:“電影里出場沒多久就慘死啦。”
神谷川:……
不知道是不是小鹿崽子那略帶嘲諷的語氣讓神谷的思緒有了波動,茨木之手的猙獰指節一個沒控制住,微微縮緊。
小小的動作力量卻那么大。
“啪”的一聲。
鬼手手心那盞小小的茶杯崩裂開來,茶湯撒了一地。
“呀……”座敷表情遺憾,攤了攤小手。
“吱吱!”
茶幾邊上待命的垢嘗迅速行動,積極開始清理起茶水和碎陶瓷。
桌上的日和坊則是抿了抿嘴:“第,第三個了。神谷大人,不要灰心,我們肯定可以的!還要我給您倒茶嗎?”
“好不容易成功了的……”神谷氣不打一處來,“鹿野屋!”
“誒?怪……怪我的嘛?”小鹿反應迅速,從神谷身邊跳起來,在被師父敲腦袋之前一股腦逃出了起居室,只留下了一句,“師父我去寫作業啦!晚餐的時候見!”
整個周六的白天,神谷過得都蠻悠閑。
用鬼手喝茶,用鬼手看書。
共計損毀了四個茶杯,外加三本書。
但這都是必要的犧牲……
神谷是覺得經過一些日常的精細化操作,他和鬼手的契合程度又上升了一點點。
本來他興頭正盛還想晚上用鬼手吃飯的,不過被般若冷著臉阻止了。
吃過晚飯休息了一陣,神谷川去了里世界。
照例開啟了今天的三途川探索之旅。
他沒有直接用神櫝傳送到三途川,而是在花鈴詭校,坐著如月列車過去的。
里世界的如月列車交通網確實便捷,作為列車長,神谷甚至能在冥河區域搭建站臺。
前些天,每次探索強深瀨沿岸到時間差不多的時候,他都會重置一遍如月站臺的位置,然后縱身跳進冥河“炸魚”,帶著滿滿的魂晶收獲返回現實。
等到下一次回來,還可以出現在上一次設立的列車站臺位置。
在大地圖里用如月列車當存檔點算是被神谷玩明白了。
哐鏘——哐鏘——
如月列車沖破虛空出現在了離冥河河岸稍遠的堅實地面上。
刺目的車燈燈光被空氣中濃密的霧氣水珠折散開來,變成朦朦朧朧的昏黃。
神谷下了列車站臺,叫出小小老頭,主仆兩個從昨天的“存檔”位置繼續開始探索。
走出大概半個小時,斥候忽然有了反應。
阿巴阿巴叫嚷起來,抬手指向前頭的水氣濃重處。
神谷川凝起眼眸朝小小老頭手指方向看去,那邊還是洶涌的強深瀨冥河,不過河岸邊上,隱約能看到一道輪廓,直直通向冥河的深處。
“一座……橋?”
加快步伐朝前走去,水霧中的情景可以看的更加真切。
沒錯,前頭確實有一座橋。
一座由閃耀金銀堆砌,蔚為壯觀的大橋,橫貫在霧氣之中。
“過河的事情,終于是有些進展了。”
神谷川精神振奮。
在傳說中,三途川的三種過河方式里,就包含了過橋這一種——
生前未做惡事的人,可以跨橋過河,腳不沾水。
“我平時積德行善,過橋那是應該的。”
神谷讓小小老頭爬上肩膀,然后大跨步上了橋。
上橋以后,他還不忘去掰一掰金光燦燦的護欄。
但很可惜,橋上的金銀給他的感覺似曾相識,感覺和之前寶船上看見的金銀珠玉類似。
“掰掉的話,可能整座大橋就消散了……嘖,可惜,樣子貨。既然不讓人拿,那就不要用金子來做橋啊!”頗為惋惜地嘆口氣,神谷朝著橋面開始前進。
跨橋的路程有些枯燥乏味。
因為周圍的水汽濃重,不管怎么走,四周的景物看起來都沒什么變化。
前面是望不到頭的橋面,后面也是。
橋下是洶涌的冥河河水,巨石在暗流中轟轟滾動,數不清的舟幽靈冤魂在其中嘶吼哀嚎。
又朝前走了半個小時,估計是走到了冥河的中段。
前面的路卻消失不見。
這座金銀大橋是斷的,走到這似乎就到頭了。
神谷川站在大橋斷面處,皺著眉頭朝下看了看巨浪洶涌的冥河。
之后又凝起眼眸望了望前方,因為濃重的水霧遮蓋,就算動用[秋毫斬]的技巧,也看不見遠處的情景。
“又失敗了?走橋也不行?”
躊躇遲疑了一陣子,他想到了什么,從蜃氣布袋里將六道錢摸了出來。
這六枚銅錢,之前坐船渡河時充當船夫的兩個舟幽靈沒有收。
但神谷總覺得它們能派上關鍵用場。
銅錢是錢,構成這座大橋的金銀也算“錢”,沒準真正能用上六道錢的地方是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