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澤山林之中。
數不清的條條人形黑影游蕩。
林地中,高處樹杈上,到處都是水蛭人的影子。
它們行動敏捷,活動的時候渾身肌肉都在有力蠕動。
鹿野屋燒毀村子食堂的行為實在是觸犯了大忌,現在整個村子的水蛭人都出動了。
于山林之中追逐前頭的目標行進了一陣子,大群的水蛭人忽然停下來。
“嗬……嗬……”
水蛭人們仰頭,臉上吸盤狀的口器還有只有兩個孔洞的鼻子一張一合,再配合潮濕肌膚對于空氣中氣味的感知,可以判斷從這個位置開始,它們所追逐的獵物選擇了分頭行動。
應該是分開來朝著山林的東側和西側跑。
兩邊都有新鮮的氣味,或者說信息素殘留。
而且比較可疑的是,兩個方向都有那個人類女孩的味道。
百來個水蛭人在原地徘徊了一陣子,繼而也選擇分兵行動。
在數量上,松澤的怪物們可是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哪怕從這里分散成每邊六十多個水蛭人的大隊,優勢也依舊在它們。
而且,水蛭人們現在都由一個主要的意識控制。
這個意識包容且慈愛,認定眾生皆苦弱,一切有意識之物都應該投入它們的神明水蛭子的懷抱,都有權分享水蛭子賜予的永生和極樂,完全沒必要厚此薄彼。
而在她的帶領之下,松澤會平等地接納現如今三個離經叛道的叛逆者。
不管是那個人類女孩也好,還是那兩個協助女孩的怪談也好。
大家終將變成友愛和睦的一家人。
“嗚唧!”
小小老頭3號拖拽著一個塑料袋,在山林中邁開短腿狂奔。
袋子里裝的是鹿野屋大小姐的體操服。
雖然小鹿和斥候在最初討論過,一般情況下,在松澤里都不要分開來行動。
但是現在的情況并不一般,百來個水蛭人傾巢出動。
雖說鹿野屋大小姐有那個“梅花”香方可以很大限度消弭氣息。
只能說那個香方確實可以掩蓋氣味,但還是會留下來一點淡淡的冷梅香味,這種氣味是消散得快,但還是有很小的概率被嗅覺敏銳的敵人給黏上。
之前也有過點了梅花香,還是被老獵人渡邊追上的先例。
按照斥候的感知,那百來個水蛭人移動的位置目標明確,很顯然是已經盯上自己這一伙,所以想靠著掩蓋氣味甩掉它們已經不現實。
至于分開跑,也是小小老頭3號主動提議的。
他的能力是感知、隱匿、搜集線索,可面對茫茫多奔襲而來的敵人,這些能力已經發揮不了太大作用了。
鹿野屋大小姐被水蛭人追上只是時間問題。
他預不預警都沒什么用,因為危險就跟在身后,如影隨形。
小小老頭3號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牽制分散開一定數量的敵人,給自家大小姐的求生換取更多的時間。
少一點敵人的追擊,鹿野屋逃亡的時間應該能多一點。
小小老頭3號相信主人很快就要到了,所以哪怕只是多爭取來一兩分鐘也好。
“嗚唧!”
小小老頭繼續跑。
他并不是什么很強大,很勇敢的怪談,甚至各項能力比起本體來說還要再弱一些。
所以他會害怕,雙腳不聽使喚,跑得跌在地上。
等小小老頭3號再爬起來時,已經能感覺到身后大量的水蛭人靠近了。
不單單能感受到這些怪物的氣息,甚至能看到黑色的人影在叢林深處閃動,看到上空的水蛭人用身體肌肉攀附住樹枝樹干,猿猴般靈巧地騰躍。
跟過來了好多……
斥候身體顫栗,但還是努力拖著袋子朝前跑,再往前去的話,好像就是那刀削斧砍一般的懸崖峭壁,還有那望不到頭,也望不到的的濃重迷霧了。
那里的霧氣盡頭是什么?
以小小老頭的感知能力也無法判斷出來。
他只是一個勁地朝前跑,盡可能將身后的水蛭人拉得距離鹿野屋大小姐遠一些。
主人還有另一個更厲害的自己,是會趕來救大小姐的吧?
“呋呋!”
送狼銜著的彎刀甩出,擲中一名水蛭人的胸膛,同時快速閃現含住刀刃,結果掉了這名敵人。
鹿野屋一面控制御香爐的侍從香方強化白狼,一面用人面芭蕉束縛邊上跟進的另一個水蛭人。
小鹿這邊已經不是在一股腦逃跑了,而是被迫邊打邊撤。
已經有水蛭人追了上來,能看見后方的叢林深處還有更多。
這個數量的敵人,逃是逃不掉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多的爭取時間。
鹿野屋又用御香爐砸倒一名敵人,同時瞥了眼腕表,現在的時間將近三點四十分。
師父應該要到了吧?
“可是,我這邊已經不行了……”
山林之中,水蛭人的沉吟聲此起彼伏。
“呋呋……嗚……”
還在努力作戰的送狼被敵人隔絕在了不遠處,它的身影被樹木和敵人遮擋,看不見情況,只能聽見凄厲而惱怒的嗚鳴聲。
而鹿野屋的身邊也圍上來了不下十個水蛭人。
這時候,她看見了敵人之中的一道人影。
并非是畸形的水蛭人姿態,而是人類的模樣。
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
是陽菜。
隨著陽菜的出現,那些圍堵在身邊的水蛭人停止了進攻,只是越聚越多,將小鹿的周圍圍得水泄不通。
打是已經沒辦法再打了。
但是那個陽菜看起來那么特殊,她似乎是水蛭人的核心……
“陽菜,你到底是什么?杉浦久美子的女兒,還是別的什么?”
情急之下,鹿野屋選擇朝著那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女孩喊話。
“我嗎?”
陽菜牽著一名女性水蛭人的手,笑盈盈地開口,她的笑容溫暖又治愈,似乎帶著能感化任何人的慈悲感。
而她身邊的那個水蛭人,從衣著上判斷,應該是杉浦久美子。
那個女人還是變成了她討厭恐懼的松澤人。
“我是杉浦陽菜,也是八百比丘尼。”
陽菜這樣說著,并且朝著鹿野屋靠近。
她的另一只手上,正抓著一塊黑色的黏滑肉球,肉球正在不斷蠕動,散發著水腥味。
是松澤人吃的那些。
“你……別過來!我會殺掉你的!”
鹿野屋握著御香爐的銅鏈朝后退,可后面是成排的水蛭人,她根本就退不到哪里去。
“不,你不會,你殺不死八百比丘尼。不要恐懼,孩子,松澤只是想同你分享。”
“分享……什么?”
“永生和極樂。”
陽菜似乎很有耐心,像一個慈愛的長者,孜孜不倦,不過動作倒是沒有停頓,依舊在逼近鹿野屋。
“那我可以拒絕嗎?如果是分享的話,我可以拒絕的吧?”
“可你不該拒絕。”陽菜搖頭,頭上的羊角辮輕輕甩動,“我知道,或許你覺得松澤人外表可怖。但是,你沒有親自融入,就不能體會到成為松澤的一份子是多么幸福的事情。這里的人都很快樂,不是嗎?”
“我覺得……我覺得,如果只有快樂也是不對的……而且,永生什么的,是不能實現的吧?”
鹿野屋擺擺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和陽菜在討論什么。
但是多講一會話,就可以多爭取一點時間。
我不知道你在等什么,但我在等我的師父。
“可以實現,吃下我主的血肉,你也會成為八百比丘尼,而八百比丘尼是不死的。”陽菜有些熱忱地繼續訴說道,她很像一個狂熱的布道者。
“我也會變成八百比丘尼?可你說你才是……我不懂,八百比丘尼到底是誰?”
“第一個吃下我主血肉的女人,這樣說好像也不完全。嚴格意義上來講,這個世界上沒有八百比丘尼,或者說,只要吃下我主的血肉,將意識獻給主,所有人都可以是八百比丘尼。主會在你的身體里醒來,接管你的記憶,拋掉你的悲苦,只留下喜樂,讓你永遠快樂的存在于松澤。”
“神在我的身體里醒來?接管我的記憶?”
鹿野屋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有點明白過來松澤人為什么可以在死亡以后,以全新的身體復活了。
所有吃過陽菜所說的神明,也就是水蛭子血肉的人類,都會把意識交給水蛭子。
就算他們一遍遍死亡,過去的記憶也依舊會得到保留。
水蛭子會給松澤人新的身體,然后讓死者的記憶蘇醒過來?
應該是這樣的。
小鹿已經聽出了問題所在——
如果神接管人的記憶,那活下來的東西,還算是原本的那個人嗎?
這到底算是人吃下神的血肉得到永生,還是神吞噬了人?
這些松澤人,是不是神明操控的,一具具帶著過往人類記憶快樂生活的傀儡?
鹿野屋拼命搖頭:“不,如果只是記憶的話,那原來的我不是就沒掉了嗎?”
而陽菜這時候已經走到了她的跟前,舉起手里的黑色肉球:“過去的記憶就是你自己,你會一直存在,孩子。”
“不,不對的,肯定不對的!”
“你的顧慮太多了,孩子。吃下去,你會看到我說的一切。”陽菜笑著說道,“松澤人只要帶著記憶,快樂生活下去就可以了,他們不需要知曉太多,八百比丘尼不需要時刻蘇醒在他們的身體里。而你不一樣,你是個靈胎,對吧?吃下去吧,你會成為優秀的八百比丘尼。”
而周遭的那些水蛭人搖搖晃晃,口器一開一合,也隨之附和,他們的聲音各不相同,但都在說著同一句話:“你會成為優秀的八百比丘尼。”
“不……我不愿意!”
鹿野屋揮動手里的御香爐想將陽菜砸倒。
就算對方是個人畜無害的小女孩,就算對方的笑容不帶任何惡意。
但在小鹿眼里,這孩子就是一個恐怖的怪物。
比水蛭人更加恐怖。
小鹿現在已經差不多理解陽菜話里的意思了,或者說心里有了一些猜測——
也許所謂的“八百比丘尼”就是最早吃下水蛭子血肉的那個女人的記憶,是了解最多,知曉最多的那段人類記憶。
而這段記憶,可以在任何一個松澤人的身上復蘇融合。
能做到這種事情,還算是人類嗎?
所以什么永生極樂都是胡說的。
吃下這黑色的血肉原本的意識肯定就不存在了。
那個水蛭子接納了所有松澤人的記憶,然后將這些記憶分配到對應的身體里去。
如此一來,松澤人不就是披著人類記憶的水蛭子嗎?
或許,每個水蛭子都會把自己當成對應記憶的主人,可本質上整個松澤村簡直就是那個神明操控的過家家!
這里根本就沒有人類存在!
“我不會吃這東西的!”
可不等鹿野屋將御香爐揮出去,那個應該是杉浦久美子水蛭人,和身邊的其他水蛭人就一哄而上,將小鹿按倒,完全控制住。
“放開,放開啊!”
鹿野屋拼命掙扎,但于事無補。
就算有外獅子印的身體素質加幅,她的力量也比不上幾個水蛭人。
那些黏滑的,不斷蠕動的畸形血肉,死死按住了她的四肢。
“就像我說的那樣,你顧慮地太多了,孩子。”
陽菜將蠕動的水蛭子血肉遞到鹿野屋的唇邊。
那股濃烈的水腥味,充斥鼻腔。
這一瞬間,鹿野屋能聽見層層疊疊的水蛭人外圍,傳來送狼憤怒的,斷斷續續的嚎叫聲。
白狼大概還沒有放棄,還想將她救出來。
只是小鹿和送狼的力量都太有限了。
“我還是沒做好,沒給師父爭取到更多的時間,沒有帶送狼逃出去……”
小鹿終于絕望。
“吃下去吧,吃下去以后你就能理解一切,就能體會到主的慈愛和善意。”
陽菜的手按住了鹿野屋的臉頰,逼迫她張口,明明只是個小女孩,力氣卻大得恐怖。而就在那惡心的蠕動感即將碰觸鹿野屋的唇邊之際,松澤山林的上空響起了一聲沉悶的雷鳴。
紫電白芒耀眼乍現,如利劍刺穿林海,雷聲隆隆,帶動風壓亂涌,怒不可遏地席卷向層層疊疊的水蛭人。
與此同時,鹿野屋的視線之中紅霧彌漫,她看到一道紅黑洋裙從霧氣里搖曳而出,華麗的哥特裙角飛揚。
她聽見一聲熟悉的聲音響起。
冷淡,不帶感情。
是小鹿平時稍稍有些害怕的那位師娘的聲音:“瑪麗,在你身后。”
前面有一個bug。地震鯰不應該屬于水蛭子的一部分,應該是純粹的從神比較合理,等星期一編輯上班以后我把前面改一下,sorry。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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