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生剝鬼嘰里咕嚕說些什么呢?”
栗駒山麓之中,鹿野屋輕盈蹲伏在一棵落滿積雪的松樹枝椏上。
前方不遠處,就是一群在風雪之中蹣跚前行的生剝鬼,能清晰嗅到從它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冽惡臭味。
鹿野屋隨身攜帶的圣德御香爐,此時正在散發黯淡的微微白光。尋常人聞不到這爐香的氣味,像小鹿本人這種擁有超強靈能嗅覺的,則是大概能嗅到一股初春殘梅的微香。
這是小鹿極為擅長的香道術法“六熏四方”之中的“梅花”香方。
梅花方是“六熏四方”中香氣最淡薄的一組,悠悠的冷梅氣味會消弭覆蓋掉使用者身上原本的氣息。
是用于掩蓋自身行動的香道法術。
小鹿如今的香道法術運用爐火純青,那群生剝鬼自然察覺不到她的存在。
“這是沒有意義的低吟……還是某種語言?”
寒冷的山風繼續將生剝鬼低吟聲吹到耳畔,小鹿雖然聽不懂,但感覺上那些聲音是有著一定的詞句節奏的。
保險起見,她掏出了手機,隨手錄制下生剝鬼們所發出的聲音。
再怎么說小鹿也算是個公職人員,工作是得像這樣多留點痕跡下來。
有備無患。
此時,鹿野屋只是單純的觀察,并未選擇輕舉妄動。
她的師妹鶴見葵正在趕過來的路上,應該就快要到了。
小鹿是想著,等師妹趕到以后再一起行動。而且,栗駒山這里看起來是今晚這群生剝鬼的老巢,還是有必要再追蹤深入一些,之后看看能不能聯合師妹,直接將山里的大量生剝鬼全都一網打盡。
“小小爺爺,小葵要到了嗎?”
“阿巴。”
“好,那我們再等一小會。”
鹿野屋持著手機,輕聲與身邊的小小老頭交流,繼續耐心等待。
呼呼——
山麓里的冷風,如刀子一般迎面刮過來。
這時候,鹿野屋敏銳覺察到,風中夾雜的生剝鬼惡臭味,似乎在某一個瞬間變得濃重了幾分。
不僅如此,前方稍遠處麻木前行的那一伙生剝鬼也全都停下腳步,統一回過頭來。
灰紫色的手臂在空中揮舞摸索,一雙雙紫色的滲人眼眸在風雪之中閃爍不止。
它們在尋找著什么。
“這些生剝……注意到我了?”
見此情形,小鹿的心里倒沒有任何驚懼,只是單純有些吃驚。現在家里家底闊綽了,她隨身攜帶的香方材料都是上乘貨,再配合小鹿自身嫻熟無比的術法技藝,按理來說梅花香方隱匿效果非常好,就這些生剝的實力不應該察覺到她的存在才對。
又是幾聲意味不明的低吟,雪地之中一道道漆黑的模糊人影僵直佇立于原地,搖搖晃晃。它們帶角的頭顱此刻都已經仰起,一雙雙紫色的空洞眼眸齊刷刷鎖定在鹿野屋所蹲伏的雪松位置。
眼看自己暴露,小鹿索性也就不裝了。
她右手掐了一個象征著剛猛,能夠短時間內增幅自身身體素質的外獅子印,從數米高的松樹枝椏上一躍而下。
在小鹿帥氣落地的瞬間,那些生剝也動了起來,它們的嘴里繼續吞吐著無法聽懂的低吟,邁動灰紫色的瘦腳,凌亂飛踏過厚實的積雪,借著所處位置稍高的地勢,歪歪扭扭朝著小鹿沖來。
“不但不逃跑,而是向我沖過來嗎?”
那就打!
鹿野屋不慌不忙,朝著圣德御香爐里撒了一把零陵香粉。
黃銅香爐內黯淡的星火瞬間變作熏紅,在漆黑環境與白色雪地的映照之下分外惹眼。
一股似有若無的香味從銅爐中卷出,帶著寒涼氣息和水面結冰的澀香味。但又夾雜著某些更加古怪森冷的氣質,就像是天寒地凍荒山破廟中,孤魂野鬼爭搶祭品發出的滲人啃食聲。
此時香爐內的香方已經從“梅花”切換成了“侍從”。
此種香味一出,便能饗食鬼魅,驅御游魂。
而更進階的用法,則是利用這種熏香,直接增強指定怪談妖鬼的戰斗潛能!
類似于神谷川往戰場上一站就是一面旗幟,能極大程度鼓舞己方戰斗士氣一樣;身為弟子的鹿野屋也有自己的一套辦法,化身為戰場上的人形buff制造機。
呼呼——!
電光石火之間,兩道強風裹帶著鬼魅香味從鹿野屋的身畔擦出,風聲之中夾雜著尖銳的野獸咆哮。
沖地最快的那只生剝鬼被這股強風繞上,如同腳下挨了一記重擊,身體瞬間失衡,重重跌倒。但還不等它完全倒下,風中便有一道冷芒閃動而過,生剝鬼那顆猙獰的腦袋霎時間便與身體分離,被高高拋起。
“嚶嚶!”
香風之中的獸鳴變得亢奮了幾分。
終于可以看見兩頭尖嘴的野獸在無形的強風之中若隱若現,一只有著黑色的皮毛,短小健壯,持著柄巨棒;另一只則是有著光滑的黃色毛發,身形纖細,雙爪持著的鐮刀帶著血光。
鹿野屋手下的鐮鼬。
擅長御風,并且三位一體的怪談。
出戰的是鐮鼬爸爸與鐮鼬媽媽,夫妻檔,配合自然默契無比。至于最小的小鐮鼬,由于只會醫療,不善作戰,所以還是待在鹿野屋的身邊。
一個同伴被瞬間斬殺,都還不等周圍的生剝鬼反應過來。從鹿野屋的身后,又鉆出來一只形態更為奇特的野獸怪談來。
長有一張長長的馬臉,但頭頂卻又生著一對碩大無比的鹿角。
“呦呦。”
馬鹿后蹄著地,以類人的形態站立著。頭頂那對大角似乎讓它的腦袋有些不堪重負,以至于站立不穩。
高亢的鹿鳴過后,馬鹿圓溜溜的左右眼珠,開始各顧各以不同的時針方向打起轉來,這使得它看起來更加滑稽了。
緊接著,從它頭頂的鹿角尖端迅速有一股濃重氣息四散出來,帶著淡淡的麝香味,但卻盲目癡愚,能夠亂人心智。
這股癡愚氣息迅速包裹住大量的生剝鬼,可以看到黑暗之中,生剝鬼散發紫色慘光的眼瞳,也開始打起轉來。它們沖刺的腳步停滯,更有甚者直接抱著身邊同伴,張開大嘴便啃,在雪地里滾做一團。
“這次,你們絕對跑不掉了!”
最后,是怒氣沖沖的彌彌子拔石倒樹沖撞出來。
小河童大概還在因為剛才在居酒屋里放跑了傷人的生剝鬼而惱火,豬突狼奔地撞飛兩個正在晃神的生剝鬼不說,還將一個腳上掛著紅白串珠的,體型相對較大的生剝鬼掀翻在雪地里,惡狠狠撲上前去按頭猛打。
彌彌子的拳頭如同子彈一般揮出,不過眨眼之間,不過連續三拳,被她按倒的生剝鬼便開始緩慢化作灰燼。
鐮鼬夫婦、馬鹿、彌彌子都還沒用出多少能耐,規模有十余個的生剝鬼隊伍就被拆得七零八落,戰況更是摧枯拉朽的一邊倒。
就眼前這伙敵人,實在不是小鹿團隊的對手。
“搞定!”
鹿野屋拍了拍手,撣落粘在手心的香粉碎末與雪屑灰塵。
察覺到她行蹤的生剝鬼已經被如數解決,接下來她可以繼續潛行,一邊探查栗駒山麓深處的情況,一邊接著等候師妹了。
但還不等她在圣德御香爐里撒上詹唐,將香方重新切換回“梅花”,身邊的斥候分身便急促地振臂高呼預警。
“大家,停止打掃戰場,回到我身邊來!”
鹿野屋自然是無比信任小小老頭這位“老家臣”的,快速反應將式神們全都喚回身邊。
大概五六秒后,她也有所感知。
山林冷冽的空氣里,那種生剝鬼所散發的惡臭味又濃烈了幾分。之后,漆黑的林地之中,也分不清到底是遠處還是近處,密密麻麻的紫色瞳火呼出,搖擺閃爍不止。
“難道栗駒山里的生剝全都朝著我這邊過來了嗎?”
鹿野屋不免有些詫異,但即便周遭出現數量如此之多的生剝鬼,小鹿的底氣還是在的。
她的手下可是還有送狼呢。
小鹿左手一翻,將噴有粉色涂漆的格洛克翻上手心,同時利索地甩出白衣觀音經文貼,這經貼閃爍金光,上面的梵文字符浮動,縈繞在她的身側飛旋。
給自己掛好佛門術法的buff,她才剛準備先發制人,清空一梭子大慈大悲的特制子彈。
忽然之間卻看見了火光。
是的,火光。
漆黑的雪林里,原本只有那些生剝鬼的紫色瞳火,以及鹿野屋手里的爐火在閃爍。雖然都很醒目,但無法照亮山林。
而就在剛才那一瞬間,沖天的火光從林地里升騰躍空,把雪林映照成了猩紅一片。就像是忽然燒起的山火,連綿不絕,在高處燒滾成熾熱刺眼的巨大兩團。
“阿巴!阿巴!”
小小老頭的分身沒有從自家大小姐身邊逃竄離開,指著高處的巨大火團說著什么。
鹿野屋自然明白斥候的意思,她已經聞到了。
那兩團巨大的猩紅火焰并非山火,而是兩只噴斥怒火的眼睛。
咔咔——
大地在震動,成片的雪松倒下,大量積雪從高處砸落。
山麓正在移動。
更準確來說,是雪林里拔地而起了一只身形如同山麓的巨大怪物!
聳動的山巒是它的身體;燃燒的山火是它的眼瞳;向上扭曲直指夜空的枯死巨樹,是它頭頂的大角。
那怪物張嘴,口吐腥臭的惡風,含糊吐露出鹿野屋聽不懂的低吟。
這時候,小鹿幾乎可以確定了,現在包括之前那些生剝鬼的低吟聲,絕對不是沒有意義的,絕對是某一種她聽不懂的語言。
非要說的話,像是俄語?
不太對勁。
總感覺和行動前所了解的信息情報有些不同……
這些東西,真的是秋田縣當地傳說里的生剝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