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極沒有低頭細數自己身上有多少條傷口。
因為他從白無心身上就能夠看出來。
白無心完全進入了以命搏命的癲狂狀態。
每一劍都是必殺之劍,也是必死之劍。
你想殺他,便要被其所殺。
你要躲避,便也同樣失去了將其擊殺的機會。
而且,他的每一次進攻都是為了去‘得到’些什么。
當然,在得到的同時,他也愿意做出犧牲。
一個愿意和你玩命的小宗師是可怕的。
所以,現在就變成了兩敗俱傷。
趙無極是真的怕了。
他想揚名,想要領功,想要得到皇室的器重。
可是,他不想死。
白無心身上的白衣被鮮血染紅,臉上、胳膊上、胸口出現一道又一道口子。
或長或短,或是一條細縫,或皮肉外翻。
可是,他渾不在意。
那張絕美的臉頰一如既往的高冷,眼神里面充滿了兇狠和噬殺之氣。
鮮血沿著劍刃,朝著飲血劍的尖端滑落,然后無聲的落在沙土地里。
白無心看向趙無極,再一次舉起了手里的長劍。
“這一劍,定生死。”
白無心聲音淡漠的說道。
他很少說話。
一說話,就讓人情不自禁的懷疑,三十七度的嘴巴是怎么說出那么冰冷的字眼?
趙無極的瞳孔微縮。
他看的出來,這小子已經打的不耐煩了,他對自己失去耐心。
這么說有點兒卑微,可是,事實正是如此。
自己是為了攔截而來,而他卻有著更加重要的任務。
他要去拯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為了快速解決戰斗,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
這些人的心理,他難以理解。
修行破境,是這個世界上最艱難也最危險的征程。
習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好不容易踏破山門晉級小宗師,那就得好好享受生活。
動不動就打生打死的.
何必呢?
刀劍無眼吶!
可惜,白無心并不明白這個道理。
他的身體騰空而起,化作一道銀色的閃電朝著趙無極撲了過去。
只攻,不守。
中門大開。
雙手握劍,凌厲無匹的朝著趙無極的面門斬了過去。
《破劍式》!
簡簡單單的一劍。
卻比最繁瑣的劍式還要給人帶來壓力。
趙無極感覺的到,他的身體氣機已經被鎖死。
無論他如何出刀抵抗,這一劍.
都是裁決之劍,是生死之劍。
這一劍,猶如萬劍襲來。
那冰冷的、凌厲的,無處不在的劍氣已經將他團團包裹,他所在的‘場’已經被完全籠罩。
這是小宗師的‘域場’。
年紀輕輕的小子,竟然能夠使出劍域
人比人,氣死人啊。
趙無極咬了咬牙,手里的東極刀緊了又緊。
然后,腳尖往地上輕輕一點,人便倒飛了出去。
像訣別的鷹,像逃跑的兔。
像離弦的箭。
趙無極跑了。
劍氣斬在地面之上。
劃出一道巨大的口子。
就像是一道傷疤般,丑陋的呈現在這細軟的白沙灘上面。
白無心的身體緩緩落地,瞥了一眼趙無極消失的方向,然后‘噗嗤’一聲嘔出一大口的鮮血。
趙無極畢竟是成名已久的小宗師,修為境界要比白無心高深上太多。
他之所以能夠堅持到現在,主要是因為他使用這種不要命的打法麻痹了趙無極。
傷敵八百,卻要自損一千。
所以,在趙無極受傷逃跑的同時,他的五臟六腑的傷勢就更加嚴重了。
他之所以說這是最后一劍,也是在給趙無極制造壓力。
如果趙無極再不逃跑,他就堅持不下去了。
這一劍,可就當真成了自己斬出去的最后一劍。
幸好。
幸運的是,趙無極是怕死的,他不敢賭,舍不得他拼搏來的這一身富貴榮華。
白無心坐在地上,立即調轉體內的陰陽之氣,讓它們去撫慰和修補體內的傷勢,平衡那雜亂無章的內息。
感覺到身體舒服一些之后,迅速的朝著白龍碼頭的方向沖了過去。
狹路相逢,不要命的才能夠取得最后的勝利。
夜神意敬重魯郁的為人,但是這并不影響把他帶回去請賞的心情。
魯郁是一個重要人物,捉回去屬于大功一件。
他正準備拎著魯郁的身體離開的時候,一顆巨大的炮彈從天而降。
不,是一道巨大的人影。
男人的身體重重地砸在地面,將那柔軟的沙地都給砸出了兩個深坑。
沙塵落定。
露出了一張憨厚的、白嫩的、肥胖的大臉。
小胖看到癱倒在廢舊鐵船底下奄奄一息的老頭子,眼睛立即就紅了起來。
“干爹.”
小胖鼻頭一酸,眼淚就流了出來。
小胖容易流淚。
小時候就是如此。
高興了哭,感動了哭,受到了委屈更是要哭。
心心念念的人吶,再次見面卻落得如此凄慘的境地,這讓他如何能夠接受?
那可是自己的親人,是和唐匪一樣的家人,是他的父親
他沒見過自己的父親,但是,在他心里,老頭子就是他的父親。
他們怎么能如此對待他?
他們怎么能欺負他?
小胖怒了。
心中的戾氣飆升。
“小胖.”老頭子看到小胖,先是一喜,繼而面露愁容,生氣的罵道:“是那個白癡我過來的?我都說過多少遍了.”
“不要讓你摻和進來,不要讓你知道這些事情讓你過來干什么?陪我一起去死?”
小胖不來的話,還有一線生機。
小胖主動跑了過來,那就是自投羅網。
以他的修為境界,想要從小宗師的手里逃脫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來救你。”小胖表情認真,聲音無比堅定的說道:“誰也別想動你。”
夜神意自然留意到了小胖,不過,他并沒有把這個人放在心上。
從他剛才落地的時候煙塵四起就可以看出來,這是一個不懂修行的莽夫。
修行者是懂得使用和控制自身陰陽之氣的。
修行到一定程度,追云趕月,御氣飛行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
如果僅僅依靠一身蠻力的話,彈指可滅。
這也是為何星河之下的修行者們如此稀少罕見又如此彌足珍貴的原因。
“如果我沒認錯的話,你是商修林那個弟子吧?”夜神意笑呵呵的看著小胖,出聲說道:“很早以前就看過你的資料,當時并沒在意.”
“倒是商修林,作為帝國第一軍事學院的院長,卻培養了兩個和逆黨關系密切的學生.看來得讓監察院好好查一查才行。”
小胖眼神兇惡的盯著夜神意,出聲呵斥:“你該死。”
他不僅僅打傷了老頭子,還想要去傷害商修林.
自打來至新星起,商修林夫妻就把自己當作親孫兒一般的看待。
商修林院長作為自己的授業恩師,一直在幫自己尋找以武破境之道。
nbsp;而商修林的夫人更是每天變著花樣的給自己做好吃的,那是發自內心的關心和喜愛,就是親奶奶也不過如此了。
小胖知道監察院是什么地方,如果師父和師娘被他們帶進去了,還能不能回來就是個未知數了。
想到師父師娘對自己的千般呵護,小胖的眼睛變成了血紅色。
不可以!
絕對不可以!
“哈哈哈”
夜神意對小胖的威脅不屑一顧。
“既然來了,那就不用走了。”
說話的時候,他的身體突飛而起,一掌拍向小胖的胸口。
時間寶貴,夜長夢多。
他要趕緊把這小子解決了,然后帶著他們倆一起回去。
再耽擱下去,天知道又會有什么樣的人趕過來?
小胖動了。
他掄起手里的骷髏錘就朝著夜神意襲來的身體砸了過去。
陰風陣陣,鬼哭狼嚎。
“這錘子有點兒古怪。”
夜神意察覺到異樣情況。
不過,他也并沒有多想。
一個武夫而已,就算拿著神兵利器,又能夠發揮出多大的實力?
他可是小宗師,對付這樣的家伙還不是手到擒來
雙方的距離瞬間拉近。
當他雷霆掌拍出來的勁氣既將要穿透小胖的胸口時,突然間感覺到危險來臨。
不對!
非常的不對!
這不是莽夫之力。
也不是普通的修行者之力.
“這是.”
他的瞳孔脹大,滿臉驚恐的看著那近在咫尺在飛速膨脹變大的骷髏錘。
他的身體被幽冥鬼氣給包裹,那仿若骷髏頭一樣的錘子發出讓人心煩氣躁頭皮發麻的哀嚎哭喊聲音。
然后,他的拳勁剛剛和那骷髏錘碰撞
夜神意的身體便倒飛了出去。
小胖的身體完全被骷髏頭里面的兇神殘念給控制。
兇神者,窮兇極惡者是也。
他的身體騰空而起,那肥胖的身體就像是大雁一樣的輕巧靈活。
他揮舞著手里的骷髏錘,腳踏流云,飛快的朝著夜神意追了過去。
夜神意只覺得自己五腑六腑都快要移位了一般,直到現在,他還是想不明白,明明只是一個不通修行的普通武者.
他是怎么一錘子把自己砸飛的?
可惜,留給他思考的時間不多了。
他人還飛在半空之中,那小子就已經拎著骷髏錘追了上來。
“他會飛?”
夜神意一臉驚詫的模樣。
剛剛明明是不會的。
難道說他在隱藏實力?
可是,一個人有沒有修行.這種事情是瞞不了人的。
他探查過,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陰陽之氣。
既然不通修行,那么
他現在飛在空中是個什么情況
身上裝了飛行裝置?
沒發現什么異常設備啊。
對方這是乘勝追擊,把自己錘到死啊。
保命要緊。
夜神意來不及多想,右手蓄積陰陽之氣,然后對著小胖追來的方向一掌拍出。
小胖想也不想,又是一錘子砸了過來。
一招鮮,吃遍天、
以蠻橫之力,應萬千秘法。
夜神意的身體就飛得更快了。
被砸的。
哐當!
他的身體砸在了巨大的船身之上,發出震耳欲聾聲響的同時,船身上面也留下了一個巨大的人型凹槽。
趁其病,要其命。
小胖的表情猙獰扭曲,那張平時充滿了友好和善之氣的智慧眼神里面充滿了血水。
鮮血淋漓,仿若惡鬼。
小胖追上夜神意掉落在地上的身體,然后一錘子砸了下去。
哐!——
一錘又一錘。
夜神意的腦袋都被砸的稀爛。
腦漿飛濺。
飛落在小胖的臉上身上,也飛濺在不遠處老頭子的臉上身上。
老頭子靠在船壁上面,滿臉驚駭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這小子.
他是誰?——
沈星瀾。
豪門之子,大宗師之徒,最年輕的小宗師、百年難遇的武道奇才
無知的民眾在他身上標注了太多光華耀眼的頭銜和榮耀。
按道理講,這種人是應該遭人羨慕嫉妒恨,然后黑粉滿地,鍵盤俠將其罵到死才對。
可是,因為他太過優秀,仿佛是整個世界的寵兒。
無數的女人叫他‘老公’、‘兒子’、‘男神’、‘親愛的’.
男人則是以異父異母的‘兄弟’相稱,還有些要求他性別不要卡的太死,姐妹能做的事情他們也可以。
當然,對唐匪來說,他是自己敬愛的兄長,同們師兄弟
前情敵。
唐匪看著樹梢上的白衣少年,眼神微凜,他預想過各種可能性,也沒想到擋在他前面的是沈星瀾。
沈家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不光彩的角色?
二十年前他們是劊子手,二十年后.他們是圍剿者?
“我怎么不能來?”唐匪出聲問道:“這白龍碼頭被你們沈家列為禁區了?”
“你應該清楚我在說些什么。”
“我不清楚。”唐匪說道。
這純粹屬于死鴨子嘴硬。
他明白沈星瀾在說些什么,他大半夜的出現在這里,不就是想要等那些趕來拯救老頭子的有緣人嗎?
沒想到自己就是那個有緣人。
唐匪清楚,他的身份已經暴露,他不知道皇室知不知道自己的確切身份,但是,和逆黨有勾結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這人該死!
他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自己也知道他在說些什么。
但是,在刀架在脖子上以前,主打一個死不承認.
誰愿意承認這種事情啊?
自己怎么可能是來拯救‘逆黨’呢?
我和他們一點兒關系也沒有。
我就是想來海邊散散步光著腳丫踩在沙灘上.
啊?為什么是我一個人?
我能接受一群人的狂歡,也能享受一個人的獨處。
有誰規定一個人不能來海邊了?
果然,聽到唐匪的回答,沈星瀾露出無言以對的表情。
又是這樣!
他總是這樣!
“你覺得,這有意義嗎?”沈星瀾仍然是那幅云淡風輕的模樣,并沒有因為唐匪的‘無理取鬧’而生氣。
他很少生氣,這個世界上也很少有什么事情值得他生氣。
唐匪看著地上插著的長劍,他認識這把劍,這是沈星瀾帶在身上的‘泰阿’。
泰阿劍,又名太阿,是藍星上廣為人知的十大名劍之一,由東周時期越國歐冶子和吳國干將兩大劍師聯手所鑄。
大批人類遷移新星的同時,也帶走了藍星上大量的書畫秘籍和奇珍異寶。
太阿劍便落在了沈氏族手里,最終被沈家嫡系沈星瀾所用。
唐匪的視線從泰阿劍上轉移,仰臉看向樹梢上面的沈星瀾:“很多人說你是星空第一武道天才,你心里也是這么想的吧?”
“我不在意這些虛名。”沈星瀾很淡然。
“我也不在意。”唐匪輕輕嘆息,說道:“可是,老師非說我是”
“還說我是他最杰出的弟子.唉,你也知道,我是不在意這些虛名的.”
“.”沈星瀾眼神微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