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長站在一棵樹下,也不說話,把玩著一枚玉佩。
汪銘夫一行不敢交頭接耳,低著頭,靜靜的等待著,那十幾個受了傷的人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即便疼的要死,也在硬生生的忍著。
內侍長已經派甲士進入肉林,檢查野味兒的狀況,要是它覺得損失嚴重,會給眾人懲罰。
十分鐘后,甲士們回來了,向內侍長報告,它聽完后,板著的死人臉上終于露出了一抹笑容。
“不錯,爾等用心了!”
內侍長賞賜:“走吧,去官舍,賞你們一碗狗飯吃!”
眾人立刻喜極而泣。
“這是過關了吧?”
趙彤左手掩著嘴,嗚嗚的哭。
“總算熬過去了!”
曾傳興奮地揮了幾下拳頭。
汪銘夫卻沒那么開心,他走到林白辭身邊,小聲詢問:“林神,咱們接下來要面對什么?”
“不知道!”
林白辭實話實說,不過他估摸著,神骸應該就在這座皇家園林中。
眾人跟著內侍長,前往之前的庭院,那里有官舍供人休息,只是大家剛進入,飯還沒見著,一個穿著藍袍子的內侍急匆匆跑來了。
“肖立?”
呂英曦震驚,因為這個內侍是之前被帶去凈身的耳釘青年。
肖立面色尷尬,下意識的摸了摸小腹,他沒和大家說話,而是沖到內侍長面前:“王有令,今日大宴,與民同樂,讓為王獻上了美酒佳釀的平民,也去摘星宮赴宴!”
“遵旨!”
內侍長態度恭敬的說完,看向林白辭等人:“爾等可曾聽到?待會兒到了摘星宮,千萬注意禮儀,不要冒犯了王。”
眾人跟著內侍長,踩著青石板路進入園林深處,大概走了八、九分鐘,最后停在一座宮殿群前。
咕嚕嚕!
林白辭一直微弱的饑餓感,突然加重了,讓他開始分泌口水,餓的都想生吃掉眼前這些怪物了。
呀嚎,最肥美的大餐就在前面,速去!速去!
林白辭知道,神骸上桌了。
呂英曦想問問肖立他和唐之謙怎么樣了,里面是什么情況,但是肖立不想和她說話。
大家跟隨內侍長,踏入宮門,接著走上一段七百二十級的臺階,出現在一座平臺上。
北側,是一座閣樓,一位留著絡腮胡須,穿著暗金色王袍的中年男人,正跪坐于其上,它的面前,是一張巨大的矮幾,擺滿了美食佳釀,蔬果糕點。
大家沒看到樂師,但有悠揚的鐘磬絲竹聲在平臺上回蕩。
古韻十足。
王抱著一位美人,不停的說笑勸酒。
林白辭眼神好,看向那位‘美人’的時候,嚇了一跳,因為它雖然穿著華麗的宮廷衣衫,但露在外面的臉龐已經脫水,像風干的牛肉干,能看到一縷縷肌肉纖維。
“美人兒,來,滿飲此杯!”
王調笑著,一口喝掉了金樽里的酒水,然后含著,嘴對嘴喂給懷里的干尸。
林白辭覺得自己在兩座神墟中,已經見過不少陰間場面了,可眼前這一幕,還是讓他寒毛直豎,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太惡心。
平臺的兩側,是一張張一米寬的矮幾,上面同樣放著食物,只是后面并沒有跪坐任何賓客。
“有……有鬼?”
杜欣害怕。
因為明明沒有賓客,可是卻有宴會時那種觥籌交錯的喧囂聲,不時的還有人操著一口文言,向王敬酒。
平臺的中間,有一群身著漂亮宮裝的儷人歌姬在跳舞,但無一例外,都是干尸。
“啊!”
趙彤突然驚叫了一聲,跟著又趕緊捂住了嘴巴。
她看到一個歌姬干枯脫水的眼球掉在地上,不等撿起來,被旁邊那位歌姬吧唧一下,踩碎了。
眾人不寒而栗。
明月當空,王之夜宴,可惜美食太少,佳釀不足,失望!失望!
不過還好,有一個‘美人兒’可以吃!
速速殺掉王,把那個美人兒搶回來!
“你是說這位?”
林白辭抬頭,看著王懷里的干尸美女,你這個‘吃’它正經嗎?
不對!
就算是正經,這也有點讓人無法接受吧?
一位喜怒無常,性格暴虐的王,深受頭疾折磨多年,它招爾等前來,便是為了解決此頑疾!
食神點評。
林白辭眉頭一挑,果然沒好事。
吆,旁邊還有一張自助餐桌,只可惜上面只有一道美食,而且想吃到它,也比較麻煩,遺憾!
這個平臺右側,有一座三百六十級臺階的閣樓,臺階上,畫著各種勐獸圖桉,張牙舞爪,栩栩如生,一股野性的氣息撲面而來。
閣樓頂部,有一圈青銅架子,大概二十幾個,上面都擺放著一個火盆,里面燃燒著的木炭,不時的發出一聲‘嗶波’的爆鳴聲。
從遠處看,這些火盆像星辰一般。
“爾等還不快快下跪,向吾王行禮?”
內侍長催促。
噗通!噗通!
幾個早就被這一連串規則污染嚇破膽的女孩子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跪了下來。
“不用了!”
王的聲音,從北側閣樓上傳來:“入座吧!”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怎么辦。
顧蓉潔她們本能的看向林白辭,等一個指示。
這肯定沒得選,只能入座上席,參加這場晚宴,只是不等他說話,王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這幾人是何故?為何如此骯臟邋遢?”
王不滿,覺得宴會被弄臟了。
人群中,一片騷亂。
“誰?它在說誰?”
杜欣害怕,因為她的麻衣長袍破了不少地方,再加上泡過酒水,在林子里待過,所以身上臟兮兮的,非常狼狽。
“是受傷的人吧?”
顧蓉潔猜測,瞟了周亞一眼。
她渾身是傷,血跡斑斑,整個人一點兒精氣神都沒有了。
還有好十來個人,和她一樣,傷勢或重或輕,但無一例外,看上去非常糟糕。
“拖下去!”
王呵斥:“處死!”
嘩然聲四起,‘處死’兩個字,彷佛死神的手指,直接抽緊了眾人的神經。讓大家緊張焦躁起來。
站在平臺兩側的甲士們,如狼似虎的沖了過來,闖入人群中,要把受傷的那十幾個倒霉鬼拖出去。
“救命,救命,我不想死!”
“汪總,幫幫我呀?”
“林神,求你了!”
林白辭這邊,受傷的人不多,主要是汪銘夫的團隊,一下子被揪出來十三個。
杜欣本來站在周亞身邊,看到一位甲士沖過來,她立刻靠邊。
周亞沒有向林白辭求救,在被那些食人鴉毀了容貌后,她已經心如死灰,就算自己活著出去,還有什么意思?
這滿臉滿身的傷痕,根本找不到工作,即便自己照鏡子,都會嫌棄。
“內侍長……”
林白辭想問問,看看有沒有救周亞一命的辦法。
沒用的,金口玉言,她死定了。
食神點評:而且她已經失去了求生的意志,認為活著沒有意義,不如成全她!
這種食材已經沒了靈魂,不吃也罷!
在周亞決定放棄生命的那一刻,已經不配被林白辭吃掉了。
甲士們力量很大,根本不是這些普通人能夠抵抗的,他們就像小雞一樣,被甲士們拖到了平臺的邊緣。
砰!砰!砰!
甲士們雙手壓著這些人,讓他們跪在地上,低下腦袋。
嗆啷!嗆啷!
一些甲士拔出佩劍。
“救命!”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老婆,我錯了,我再也不藏私房錢了!”
他們呼喊亂叫,心態崩了。
周亞身后的甲士,手起劍落。
周亞的頭被砍掉了,冬的一聲,掉在地上,滾了幾下。
殷紅的鮮血噴出,灑在了一地。
甲士用力一推,把周亞的尸體退下平臺,接著抬腳,踢在那顆人頭上。
腦袋滾落。
“嘶!
杜欣打了個寒顫,雙手抱住了胳膊。
她的皮膚上,全都是雞皮疙瘩。
別人的死,她感觸不深,畢竟不怎么熟悉,但是周亞,這可是大學相處了四年的室友。
現在看著周亞被活生生的砍掉腦袋,杜欣的靈魂都在顫栗。
她感覺自己,也得涼在這里。
“小白!”
花悅魚緊緊抓住了林白辭的手,嘴唇在哆嗦。
隨著甲士們行刑,十幾個倒霉鬼的叫聲戛然而止,然后他們的尸體都被丟下了平臺。
汪銘夫一行,面色難看,不少人都在發抖。
“這他媽是鴻門宴吧?”
郭正頭皮發麻,這宴會還沒開始,就死了十幾個,那這飯吃完,還不得全軍覆沒?
“汝,叫什么名字?”
王再次開口。
眾人嚇了一跳,這說誰呢?
“小林子!”
夏紅藥擔心,她視力好,能看清王俯瞰的人是林白辭。
“海京理工,林白辭!”
林白辭壓下了立刻動手斬王的念頭,情報太少了,他根本不知道這座摘星宮里都有什么怪物,那位王又擅長什么?
貿然開戰,只有死路一條。
王沉默了幾秒,再次開口:“入席吧!”
剛才這些賤民中,唯有這個男子和他身旁的那個女熊大,在看到他們的同伴被斬殺時,沒有露出害怕驚懼的神色。
女人……
不配被王詢問名字,而這個男子,長相英俊,身材挺拔,再加上這膽氣,想必有一顆甘甜味美的七竅玲瓏心!
想吃!
王舔了舔嘴唇。
眾人在內侍長的安排下,戰戰兢兢的入席了。
方文剛盤腿坐下,又被內侍長吼了起來。
“無禮之徒!”
內侍長呵斥。
“怎……怎么了?”
方文驚慌
“跪坐!”
花悅魚提醒。
“哦!哦!”
方文恍然大悟,他看過電視劇,知道這是古代的禮儀。
“快些入座!”
內侍長催促。
眾人急急忙忙,都在找位置。
汪銘夫想坐到林白辭旁邊,但是早沒地方了。
夏紅藥和花悅魚坐在了林白辭的左手邊,杜欣想坐在林白辭右手邊,結果被郭正一把薅住頭發,扯到了旁邊。
顧蓉潔抉擇了一下,沒往郭正旁邊坐,而是選了夏紅藥旁邊。
“淦!”
杜欣罵了一句,沒辦法,只能坐在顧蓉潔旁邊。
這些矮幾一米長,半米寬,古色古香,四個角還鑲嵌著做工精美的青銅獸頭,每隔半米,放著一張,而且還是一人一座,一人食。
跪坐看上去簡單,但是沒練過的話,這個姿勢會讓雙腿很不舒服,一會兒就麻了。
內侍長站到了通往北側閣樓的臺階上。
“開宴,上菜!”
內侍長拉長了音調,像亂葬崗的死人在叫魂。
夏紅藥左觀右望,觀察環境:“小林子,估計要過這一關,需要刺殺那位王。”
“可能吧?”
林白辭不確定。
“快看!”
花悅魚驚呼。
一個個臉盆大的青銅盤子,沒有人端著,就那么排成一排,浮在空中,從臺階上飄過來了。
眾人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場面,感覺像看鬼片似的,不過比鬼片更恐怖的是,自己身在當場。
這些銅盤很漂亮,上面凋龍刻鳳,有鳥獸圖桉,但是沒有盛放著飯菜,它們飄過來后,落在每個人的桉幾上。
一人八道菜肴,再加一壺酒,看上去很豐盛,可惜盤子都是空的。
“這吃什么?空氣嗎?”
方文皺眉。
“傻鳥!”
杜欣低罵,就算這盤子里有菜,你敢吃嗎?
青銅做的快箸,落在桉幾上。
霧氣彌漫,天色已暗。
平臺上,十多米外,身著華麗宮裝的干尸歌姬們在舞蹈,從遠處照過來的燈火,讓這里昏黃陰暗。
這算什么?
陰間蹦迪?
眾人頭皮發麻。
“舉杯,敬酒,為吾王賀!”
內侍長高呼。
眾人手忙腳亂,趕緊舉起青銅酒爵,不過里面一滴酒水都沒有。
當然,想想地下酒窖里那些泡過尸體的酒水,林白辭這些人巴不得這是空杯子。
“眾愛卿,滿飲此杯!”
王大笑。
眾人把酒爵放在嘴巴前,裝作在喝酒。
內侍長繼續高呼,如是敬酒三次后,王揮了揮袖子:“眾愛卿自便。”
王又開始和它懷里的美人調笑。
“現在干什么?”
郭正悄聲詢問:“就這么干坐著?”
“你們說,能不能裝作尿急離場?”
顧蓉潔出主意。
“你可以試試!”
郭正眼睛一亮,覺得這主意不錯。
顧蓉潔心中呵呵,老娘要是敢這么做的話,何必還把這個注意說出來?
進了摘星宮,便是死路一條,出不去的,除非……
林白辭仔細聽,結果食神說到一半,沒聲了。
“眾愛卿,你們覺得寡人對你們可好?”
王俯視群眾,視線在這些人臉上一一劃過。
沒人答話,曾傳他們看向汪銘夫,卻發現汪總看著林白辭,而顧蓉潔他們,早望著林白辭了。
林白辭是主心骨,大家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肯定看他。
“哼,你們為何看他?”
王冷哼,語氣不滿:“難不成你們覺得王對你們不好?”
“你來說!”
王隨手一指,點名了。
眾人悚然一驚,隨后順著往的手指看過去。
呂英曦面色凝重,視線和王對上了。
“還好,還好,不是我!”
杜欣輕拍著胸口,一副躲過一劫的慶幸表情。
大家都看著呂英曦。
“王對我很好!”
呂英曦開口,聲音很洪亮。
“那你愿為本王效死嗎?”
王質問。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呂英曦在猶豫,要不要跪下,顯得更忠心?
“哈哈,此言大善!”
王大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應該沒事了吧?”
花悅魚都囔。
就在大家以為沒事了,呂英曦安全過關的時候,王又說話了。
“來人,賜酒!”
閣樓上,一個穿著藍色袍服的內侍走了下來。
呂英曦一看,愣住了:“唐哥?”
郭正的目光,落在唐之謙的下邊,不過他倒是沒有嘲笑對方的意思,規則污染下,能活著就不錯了。
唐之謙走到呂英曦的桉幾前,為她斟酒。
這次,有碧綠色的酒水流出。
“英曦,趕緊跑!”
唐之謙小聲提醒。
呂英曦心頭一驚:“這酒水有問題?”
“不是,比那個嚴重多了,別等王問出下面的話,趕緊跑!”
唐之謙作為內侍,在林白辭這些人之前,已經在這座摘星宮服侍過一批人了,見證過那種恐怖的死法。
呂英曦臉色陰郁,黑色的幾乎滴出墨汁來,她知道唐之謙不會害她,但是跑……
呂英曦看著那長長的臺階,看著四周那些甲士,她滿心都是絕望。
我就算幸運的跑出了這里,可接下來又能去哪兒?
“寡人有頭疾,數十年之久,每每發作時,疼痛難耐,卿既然愿為寡人效死,那么寡人想借卿一件東西,來治愈寡人的頭疾。”
王看著呂英曦,抹了抹嘴角。
“王要借什么?”
呂英曦感覺這東西可能很要命。
其他人都在靜靜的聽。
“借愛卿的心臟一用!”
王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不痛不癢,彷佛借的是一個銅板,毫不重要,是個人都能隨手那出來。
呂英曦的臉色卻是一下子變了,下意識扭頭,看向林白辭。
其他人也是面色大變,因為王借完她的,肯定也會借別人的!
尼瑪!
心臟,那也是能借給別人的東西?
“哎!”
唐之謙嘆氣,好友死定了,可是他卻無能為力。
“卿為何不說話?”
王面色一沉,聲音變的嚴厲:“汝既然愿意為寡人效死,那么為何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