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間，頭上換了天，三座縣城的百姓心中是恐慌的。
畢竟。
說是一回事，輪到自己頭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管傳聞中的四公主宣傳的有多好，但她搶的是崇明國的地盤。
而搶崇明國的地盤，就意味著會有戰爭。
戰爭對上面的將軍意味著功績，對君主意味著國土。
但對于平民百姓來說，就意味著死亡，顛沛流離的生活，無窮無盡的稅賦……
沒有人喜歡戰爭。
但很快，三座縣城的人就發現，四公主真的和別人不一樣。
四公主的軍隊控制了縣城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劫掠，而是發了個小冊子，要求所有人遵循男女平等的法則，并且在縣衙旁專門成立了女子援助衙門，專門受理女子遭受的虐待，脅迫，限制教育自由等等不公平的案件，女衙擁有和縣衙同等的權利；
同時要求各個學院、私塾，必須同等招收女學員，允許女子入學，不答應這一條的私塾學院會遭受重罰，罪名是歧視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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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家庭主動送家里的女兒上學的，縣衙驗明真實性后，會贈送模范家庭的牌匾。
擁有模范家庭牌匾的人，縣衙會給予一次性的物質獎勵，和減免女孩成人前的稅收；
總而言之。
在四公主的統轄區內，女人的地位得到了空前的提升，比她之前宣傳的男女平等有過之而無不及。
以至于許多男人都開始擔心，照這樣發展下去，將來的某一天，男女的地位會不會調轉過來了。
但很快。
他們就不擔心了。
因為在民間，突然流傳出了這樣一則智者的傳言。
畢竟。
這里是崇明國的地盤，和龐大的崇明國比起來，洛霜的幾千人頂多算是流寇，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被打跑或者消滅了……
在她統治的時候，陪她玩玩就是了，等什么時候，崇明國收復了失地，一切就恢復原樣了。
了不起就是送女娃子去學堂學幾天，反正他們又沒有什么損失；
反而有女娃子不送去上學。
說不定四公主公借機發難，稅收的大刀就朝他們頭上砍下來了……
模范家庭，就是四公主籌集錢糧的一個借口。
口口相傳之下。
所有固執的人仿佛在一瞬間清醒了過來，爭相把女孩子送往了學堂，然后，去縣衙領模范家庭的牌匾。
男女平等的政策就好像順應民心一樣，推行的非常順利。
不僅如此。
同樣的理由，同樣的借口。
商會、匠人協會的這些主張人人平等的組織成立的也非常順利，幾乎沒有什么人反抗……
兩三天的時間，被皇甫月拿下來的三個縣城，已然完成了變革，改換成了另外一種運行模式。
好像每一個人都是變革急先鋒，沒有一家固執守舊派，跳出來阻擋變革的步伐。
放在以前，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皇甫月聽他爹說過征服塞外部落的事情，打贏戰爭之后，教化從來都是最難做的事情，至少要幾十年才能建工的。
但是何旭打造了幾個牌匾，制造了一連串的謠言，就輕輕松松把幾個縣城變成了他想要的模式。
那個猥瑣的家伙太可怕了。
這么有才華的一個人，為什么要用那么惡心人的方式戰斗呢？
這兩天。
皇甫月有許多事情要做，但只要一閑下來，她的腦海里就會不由自主的閃現回那天晚上的戰斗場景。
她的身上就會不由自主的起一層雞皮疙瘩，渾身會癢癢，就像那些水蛇仍然纏在她身上一樣。
杜格的音容笑貌就像在她腦海里扎了根一樣，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已經兩個晚上了，她做夢都會夢到水蛇狂舞。
醒來后悵然若失。
到現在，皇甫月已經有些分不清，她對杜格的感情到底是不是仇恨了。
杜格自然知道民間的反應。
他要的就是這個簡單易推行，管他什么方法呢！
習慣成自然。
等人們適應了當前的生活模式，只要他在崇明國的進攻下站穩了腳跟，這些定下來的政策想再推翻，就沒那么容易了。
每一個人都是怕麻煩的。
有了這三個縣做試點，將來他們再攻克了別的縣城，說服起他們來就更容易了。
遇到不同意的，就按照謠言中說的那樣，稅收的大刀朝他們頭上砍下去……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孫子兵法不就是這么教的嗎？
軍糧的問題，也很好解決。
杜格專門出了一個告示，自愿捐獻軍糧、錢財、布匹的，四公主會開出捐獻證明，將來復國后，可憑借捐獻證明，獲得三倍的賠償，或者折合成軍功，最高可享受封爵的待遇；
因為有之前謠言的存在，大多數人們還期待著崇明國收復失地，對捐糧換爵并不熱衷。
男女平等的口號是假的，但手里的糧食是真的，捐出去就真的沒有了，四公主開的證明，等她死了，就是廢紙一張……
但杜格自有他的辦法。
公告發出去之后，杜格讓皇甫月找了一堆托兒，制造了一個踴躍納糧的假象。
一車又一車的糧食送往了余塘關。
而拿到了捐糧證明的大地主、富商，則成了余塘關的座上賓，每日都會紅光滿面的回到縣城，但旁人探聽他們得到了什么好處，卻又什么都打聽不出來。
但隔了一天，便有更多的運糧車開進了余塘關，絡繹不絕。
百姓們也通過裝糧食的家丁確認了，那些富戶們裝到車上的真的是糧草，不是騙人的……
富貴人家代表著潮流的趨勢，百姓們相信他們的目光不會錯，而且，看他們的樣子，也不像是受到脅迫的。
于是。
家里錢糧有富裕的，也試探著肩扛手挑，把多余的糧食送去了余塘關，換了一張四公主的捐獻證明，那捐獻證明是燙金色的，放在紅綢子包裹的木盒里，看起來相當的豪華；
并且，他們還在余塘關披紅掛彩，面對下面排列整齊的官兵在臺上講話，被四公主隆重的感謝，得到了貴賓一樣的待遇，以至于回到家里的時候，還暈乎乎的。
整個人都處在了一種踩在云端上的飄忽感覺，覺得捐出去的糧食一點都不虧……
畢竟。
在這個世界，平民百姓很少有這種威風八面，眾星捧月一樣，被所有人重視的機會的。
有了第一戶，就有了第二戶，越來越多的糧車送往了余塘關，完美解決了守關將士們的飲食危機。
“師父，我們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洛霜看著進賬的一批批糧食，心下有些忐忑，“我們真的要把這些糧草還給那些富戶嗎？”
“還啊，當然還，我不是早說過了嗎，人無信不立，如果你答應他們的沒有做到，以后再想得到他們的支持，就再也不可能了。”杜格道，“公主，得民心者得天下，你把民心敗光了，我們就永遠沒有復國的機會了。”
什么叫我把民心敗光了！
要敗光也是你敗光的啊！
百姓們要知道伱做的事情，第一個撕碎的就是我……
洛霜吐槽了一聲，幽怨的道：“豪紳的錢如數奉還，百姓的錢三七分賬。我們這么做，是不是對百姓們太過分了。”
一旁。
皇甫興眼觀鼻，鼻觀心，到現在為止，他的心還是一團亂麻。
他從未想過，杜格會通過這樣一種方式騙來糧草，豪紳的錢如數奉還，百姓的錢三七分賬，這貨的心已經徹徹底底黑透了啊！
這個時候，皇甫興甚至懷疑，何旭已經和四王爺達成了密謀，照他這種做法，崇明國再穩定，用不了多久，也會被他攪和的民不聊生。
他甚至都不需要做別的，只需要帶著卷來的錢糧跑了就足夠了。
“過分嗎？”杜格笑笑，“百姓們不是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了嗎？我們從一開始就告訴了他們捐獻證明的作用，沒有騙過他們啊！糧食也是他們主動送來的……”
“話是這么說的沒錯，可是……”洛霜皺眉。
“公主，你對自己沒有信心嗎？”杜格看向了洛霜，隨手抽出了藤條，“一個小小的余塘關就讓你忘了，自己的目的了嗎？”
“師父，我沒有。”洛霜看到藤條的一瞬間，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說話都磕巴了。
“那就可以了，等你復國之后，兌現他們的承諾，就不會有任何問題。”杜格嚴肅的道，“公主，我從沒想過欺騙百姓，所有的捐獻證明都是以你的名義簽訂的，那些富商也是被你的信用打動的。
你想保全自己的名譽，不讓那些對你寄予厚望的百姓失望，就要拿出所有的精力來應對復國之事。
這是給你的壓力，也是給你的動力。否則，一旦你復國失敗，你就會成為史上名聲最臭的公主，遺臭萬年的那種……”
可所有的事都是你干的啊！
洛霜的眼淚在眼眶里轉了幾圈，終究沒有說出抱怨杜格的話。
她知道，杜格做的一切都是為幫她復仇，這一切的因果本就該她擔起來的。
不然。
以師父的才華，何至于做這些腌臜事！
洛霜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了，師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