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七百九十一章 要學會正確使用首輔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朕真的不務正業   作者:吾誰與歸  書名:朕真的不務正業  更新時間:2025-01-16
 
大明國朝正在進行新的物種訓化,從稻谷、牛羊這些牲畜的訓化,到微生物的訓化。

“醫學院的醫學生們,始終搞不清楚一個問題,那就是為什么這些菌群,在野外活的好好的,但一旦豢養,稍有不慎,就會死給他們看,我去醫學院幾次,醫學生哀鴻遍野。”姚光啟說起了養菌的一些趣聞。

申時行眉頭一挑:“哦?”

姚光啟想起那些醫學生的痛苦表情就想笑,他搖頭說道:“菌群,可以生存在任何培養皿以外的地方,精心培育,最好的糖、最適宜的溫度、最適宜的濕度,就是不長。”

“當真是天塌了。”

在外面的菌群:我命由己不由天!

在實驗室的菌群:今天你左手開門,我死給你看。

搞得醫學生整天神神叨叨的,各種奇奇怪怪的規矩,右手開門、左腳入門、不得大聲喧嘩、堅信好事成雙,能雙數絕不單數、去寺廟求的福祿雙全符,貼在保溫箱上。

還有的醫學生對著菌群念念有詞的祈禱,比禮佛要虔誠的多。

但這菌群,依舊是該死還是死。

“終于不是北方單花獨放了。”申時行看著制菌廠的一切,頗為滿意的說道。

大明存在南北競爭,萬歷維新是從北衙發動的,十五年以來,幾乎所有的技術,都是由北衙向南衙輸送,而現在松江府有了自己領先的微生物訓化工程。

得益于松江府得天獨厚的海貿優勢,再加上大量的白銀投入,上海理工學院醫學院的微生物訓化進展,要比京師的解刳院還要快一些。

畢竟北衙的大醫官,不能跑到松江府摳鞋底的泥,帶回北衙去研究。

“都是大明的巧奪天工。”申時行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南北可以較勁、可以分歧,可以競爭,甚至可以對立,但一定要對立統一。

大明是大一統王朝,是一整盤棋,只有正確處理好中樞和地方的矛盾,才能處理好眼前和長遠利益的矛盾、才能處理好國朝、各個集體、個人之間的利益矛盾。

姚光啟聽聞后思索了一番,點頭應和:“撫臺言之有理。”

“極樂教的事情處理清楚了?”申時行問起了之前的極樂教派處置情況。

姚光啟把情況一一匯報后,才眉頭緊蹙的說道:“傳播極樂教的是倭國買辦商人,他們本來買辦大明的貨物,為了騙人上船,才人為刻意的制造了這個極樂教,來鼓噪風力輿論。”

“長崎總督府那邊,恐怕沒有什么好辦法了。”

這要是大明刻意制造出來的風力輿論,反噬了大明,算是吃了回旋鏢。

但問題是,這極樂教不是大明人搞出來的,因為大明商人普遍沒那個思維,就是傳播,也愿意傳播點佛學、道學,或者是媽祖之類的信仰。

這種一看就有點癲的教義,大明人本身就不是特別能接受。

叫魂術販賣的是焦慮和恐懼,而極樂教的教義是癲狂的絕對享樂。

申時行聞言,感慨的說道:“這,倭人自己傳播的話,大明確實沒辦法了。”

內生性的文化頑疾,靠大明的手術刀是沒有指望的,內生性的問題,需要從內部尋找原因和解決,盲目的把問題扣在大明的頭上,解決不了問題。

大明擅長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比如俺答汗入寇,比如倭寇入侵,大明先找到了自己身上的問題,然后去解決它。

“上海縣最近出了一個案子,下官覺得撫臺很有必要知道。”姚光啟面色凝重的說道:“一個士大夫餓死在了松江府上海縣。”

“士大夫,餓死在了上海…”申時行的面色逐漸變得驚訝了起來,眉頭緊蹙的看著姚光啟,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按照屋千蟑螂理論,屋里發現了一只蟑螂,那么這個屋子里就有一千只蟑螂了。

其實就是說,每一個巨大的、嚴重的事故的背后,必然有三十次以上的輕微事故、以及三百起雖然還沒有發生已經有了征兆的隱形事故,還有一千起事故隱患在蠢蠢欲動。

這是王家屏提出的方法論,王家屏在廣州府總督府發現了一只蟑螂,然后就找出了數千只蟑螂來。

這個方法論,得到了陛下的認可,大明官僚在處理問題的時候,決計不能只看到表象,否則一定會摁下葫蘆浮起瓢,要深入的挖掘其表象背后的深層次原因,早發現,早干涉,早解決,防止問題進一步擴大。

畢竟問題鬧大了,鬧到了驚擾圣聽的地步,就是不被罷免,在皇帝心里,也會打上一個無能的標簽,很難升轉了。

有些情況比較例外,因為一些不可力抗因素,導致的重大事件,陛下也會網開一面,官降三級。

浙江臺州府的李弘道縱容縉紳組建還鄉匪團的案子,就是典型,這是皇帝執意推行還田令導致的反抗,怪不到申時行頭上,他也是被牽連的。

還鄉匪團,就必須要下重手,下死手整治,否則到時候浙江還田還沒搞定,遍地都是民亂,就無法完成還田了。

這也是申時行留在臺州府這么久的原因,他要肅清流毒,排查隱患,將別的地方組建的還鄉匪團解散,或者干脆扭送到寧波市舶司,送到雞籠島淡水鎮伐木。

“此人名叫孫尚禮,今年三十七,孑然一身獨自一人,萬歷元年在江西考中的舉人。”姚光啟說起了這個人的情況,不但是個士大夫,還是個舉人。

“他一個舉人,是怎么把自己的餓死的?!”申時行更加驚訝,舉人可是官選官,考不中進士,各縣衙的縣教諭也是隨便挑隨便選,至少做個教書匠,也不至于餓死才對。

申時行思索了下問道:“是因為非常清廉嗎?”

姚光啟連連擺手:“那倒不是,他倒是來者不拒,誰給他錢他就寫文章,身段頗為柔軟。”

孫尚禮在江西考中了舉人后,就入京參考,但是沒考中進士,回到家鄉之后,并沒有人把田畝詭寄在他的名下,因為江西的進士舉人很多,這些宗族勢力極其龐大,早就完成了土地兼并,各家田都是有主的。

為了能考中舉人,孫尚禮的父母把老家的祖宅、祖產賣掉,把孫尚禮送到松江府,拜了一個名師。

沒過五年,孫尚禮就和家里斷了來往。

“孫尚禮的父母寫了十幾封書信,托同鄉的商賈帶給了孫尚禮,但我們在調查的時候發現,孫尚禮沒有拆開自己父母的書信,書信的蠟封都是完好無損。”姚光啟吐了口濁氣,嘴角抽動了下。

“不孝!”申時行甩了甩袖子疑惑的問道:“他為何不拆父母書信,為何不跟父母來往?莫不是聽了那極樂教的煽動不成?不應該啊,那會兒連倭國都沒有極樂教。”

極樂教也就是萬歷十四年四月,才被長崎總督府發現,因為涉及到了倭奴、倭女買賣的滅倭大事,所以長崎總督府也沒多做處置。

極樂教是基于價值對比的享樂至上的邪祟,它第一個教義就是割裂一切可以割裂的關系,極度自私自利,我就只是我,跟父母切割,那是教義的一部分。

極樂教這個觀點非常可怕,認為自己經歷的所有苦楚,都是父母的過錯,因為父母不夠富有,因為父母地位不夠尊崇,因為父母沒有累積足夠的財富,因為父母見識淺薄,所經歷的一切苦難,都是父母的錯。

“不是極樂教的影響,是他在上海縣成婚了兩次,家產兩次都被騙光了…”姚光啟講起了這個人的過往。

二十三歲中舉,到松江府求學,已經十四年的時間,三十七歲的孔尚禮經歷了兩次失敗的婚姻。

當年年少輕狂,覺得自己一定能考中進士,父母變賣了所有祖產換來的銀錢,都被孔尚禮用于了交際。

無論在哪里,交際都是要花錢的,而且價格不菲,行頭、仆人、香車寶馬都是需要置辦的。

否則你去參加詩會,別人綾羅綢緞,你一身素衣,人人都瞧不起你。

孫尚禮交際了幾個月,終于在黃浦江的畫舫上,認識了一個俏娘子,一來二去,被迷的五迷三楞,非她不娶。

申時行認真的梳理了下,連連搖頭:“他糊涂了嗎?一個商賈玩剩下的藝伎,他當寶貝兒娶回家了?這江西考舉人這么容易的嗎?別人都是玩玩,他來真的?”

“豈不是成為了笑柄?”

“那時候那名藝伎算是整個黃浦江的名流,大家都捧場,孫尚禮覺得,自己只要娶了名流,自己就是擠進了松江府的士人里。”姚光啟解釋了下孫尚禮為何要這么做。

娶這個俏娘子,是為了交際。

有的時候,有些圈子,是格外排外的,孫尚禮想擠進去,不是那么容易。

孫尚禮娶了這名角后,起初還舉案齊眉,但這俏娘子很快就發現了,孫尚禮是打腫臉充胖子,沒錢硬玩,立刻就有了別的心思。

很快,就把孫尚禮所剩不多的錢財,全都騙到了手,揚長而去了。

那會兒還沒廢除賤奴籍,這俏娘子靠著孫尚禮舉人的身份,一舉擺脫了娼籍,去了南衙,再也沒了消息。

姚光啟繼續說道:“孫尚禮的父母知道后,又給孫尚禮送來了三百兩銀子,孫尚禮有個弟弟叫孫尚德,不喜歡枯坐研學,就喜歡做點買賣,而孫尚禮有個妹妹,算盤打的很好,兄妹二人合伙做生意,賺了不少錢。”

“這銀子是弟弟給的,兄妹二人還把老宅和祖產給買了回來。”

“自那之后,孫尚禮也不再交際,開始一心向學,結果再試仍然沒考中進士,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孫尚禮在弟弟妹妹的支持下,娶了繼室,可這生活磕磕絆絆。”

“孫尚禮就一個窮酸書生,很要面子,他就靠給人寫點文章過活,連養自己都有點困難,有了妻子之后,生活越發貧困,繼室一看再這么下去,自己和兒子就餓死了,帶著兒子就回娘家,再也不回來了。”

申時行問道:“他是舉人啊,他到縣衙里,哪怕是入流的官做不了,當個不入流的吏,也能養家糊口了。”

“他第一次娶進門一個娼妓,哪個衙門都不敢要他。”姚光啟解釋了其中的原因。

申時行是嘉靖四十一年的狀元,早年間申時行姓徐,是在舅舅家長大的,中了狀元才改了申姓。

若不是因為天資聰穎,他連束脩都交不起,他能就學,就是因為他是天才,后來拜師張居正,那更是一帆風順,這輩子吃的跟頭,全都是在閻士選身上栽的。

這可是連續兩次官降三級的跟頭,這跟頭硬吃下了。

申時行是不了解舉人生態的,舉人的名聲非常重要,娶個娼妓,你要是考中進士那是風流雅事,你考不中進士,就顯得過于輕佻了。

衙門也要考慮這人會不會把整個衙門給連累了。

“原來如此,你繼續說。”申時行了然,原來是自己不了解的領域,他也無法了解,舉人他攏共就做了一年,第二年就是狀元了。

姚光啟這才繼續說道:“孫尚禮就靠給人寫文章謀生,生活越發的艱難,他就跟家里斷了聯系,他的弟弟妹妹來松江府找了四次,都沒找到他,也只從同鄉那里知道,他還活著。”

“后來,他寫文章還出了事,他收了倭國商人的錢,為倭國商人張目,自那以后,再也沒有哪家雜社,敢讓他寫文章了。”

自從陛下當街手刃寫了《東征記》的陳有仁后,天下雜報沒一個敢在倭國事兒胡說八道,因為陛下真的會發瘋。

陛下登基十五年,這是最出格的事兒,美化倭寇入侵這種事兒,陳有仁也是罪有應得。

衙門不收孫尚禮,是對的,這家伙要是衙門的人,寫這種文章,陛下會認為松江府不忠誠,從巡撫到衙役怕是都要被罷免。

孫尚禮的文章,雖然不是美化倭寇入侵那么嚴重,但總是收了倭國商人的銀子,寫點睦鄰友好的文章,大概就是柔遠人那一套敘事,要放下仇恨,放下偏見,開放前往倭國的船引,放開對倭特別貿易禁令。

這一套敘事沒問題,是站得住腳的,但,唯獨不能用在倭寇身上。

自從倭寇入侵朝鮮,皇帝下旨逮捕了所有的倭國商人,并且把倭國商人斬首示眾后,孫尚禮就斷了生活來源,靠在街上給人寫代筆寫書信、抄書為生。

就這樣兩年時間,餓死在了租來的遠郊屋舍之中。

“他讀書識字,給人抄書餓不死自己的吧。”申時行面色凝重的說道:“實在是餓得不行了,跑到衙門口,還是能討口飯吃的。”

“要是一個舉人餓死在了上海縣衙的門前,我都不知道朝中的言官,會把姚知縣罵成什么樣。”

姚光啟搖頭說道:“去年叫魂案鬧起來后,孫尚禮怕,就把僅剩不多的積蓄全都買了辟邪的法器,生怕被人給咒殺了。”

“而且那時候辟邪的法器一路高漲,他覺得拿著就是賺,結果很快法器就變了,他拿的那個法器,不能辟邪了,大和尚說失效了,需要重新買。”

“從去年開始一直饑一頓飽一頓,三五個月,慢慢就餓死了。”

“人餓死是需要挺長一段時間的,這也是為何賑災時候,最開始粥棚施粥都能飽腹,會慢慢變少,不把人慢慢餓死,這流民會把府州縣衙都給攻破了。”

人餓死,尤其是在大明松江府這種已經是商品經濟的地方,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就米飯而言,可以換著花樣吃,湖廣米、江西米、山東米、占城米,甚至連遼東米都有。

“所以,孫尚禮餓死,是偶然事件?”申時行這才松了口氣,只要不是屋里有一千個蟑螂就好。

姚光啟從袖子里拿出了一本奏疏,說道:“是偶然,但也不是偶然。”

申時行打開看了許久,姚光啟這本奏疏,寫的內容很有趣,說的是度數旁通,用數字,去描繪松江府必要商品和非必要商品,十五年價格增長速度。

必要商品,就是涵蓋了衣食住行種種商品的價格,而且全都是以低價為主,比如湖廣米、本地米醋、自家釀黃酒、松江棉布等廉價商品。

山西老陳醋、占城香米、山西小米、毛呢、絲綢等等,這種在松江府賣的很貴的商品,則歸為非必要商品,或者說改善商品。

將每一種商品的現價減去基礎價格,除以基礎價格,再乘以權重,得到該商品的價格變化指數,把所有必要商品指數相加,乘以100,最終得到了一個必要商品價格上漲率。

姚光啟一共得到了兩個指數,一個是必要商品價格上漲率為7;一個是非必要商品價格上漲率為50;

“因為是第一次統計這個數,所以這個7,就表示必要商品在十五年時間增長了7,相比較去年,這個數字為0.4,也就是說必要商品價格非常穩定,而非必要商品的價格,就漲的非常快了。”姚光啟趕緊解釋了下這個問題。

看起來很高,是因為基礎價格低,十五年前的價格了,那時候松江府還沒開海,別說商品經濟,連小農經濟都是岌岌可危,商品不充足,貨物價格高。

“孫尚禮購買了大量的非必要商品,比如這個辟邪法器,比如他吃的很精貴,即便是很困難了,但依舊放不下自己讀書人的架子,同類的商品,他會購買非必要商品。”

“我計算過了,他如果購買必要的、物美價廉的商品,他絕對餓不死,但最終還是為了面子餓死了。”姚光啟解釋了下他從孫尚禮的身上究竟看到了什么。

孫尚禮餓死絕非偶然,而是必然,他抱著賺錢的想法買了點法器,結果法器更新換代了,他手里的不管用了,沒賺到錢還賠了錢。

“你的意思是,他就是不買法器,也會餓死?”申時行一愣,接過了姚光啟手里的賬本。

“是的,他不買法器,以現在當下他的收入和支出,他如果仍然不跟家人聯系的話,三年后,也會死在街頭,他已經沒錢交房租了。”姚光啟頗為感慨的說道。

申時行拿著奏疏說道:“他活著的時候拖累父母,拖累妻兒,他這一死,為大明做的貢獻比他活著一輩子都大。”

“奏聞朝廷吧,我覺得你這個度數旁通,對大明很有價值。”

“確實有用嗎?”姚光啟有些拿不準的問道。

作為頂頭上司,申時行沒有要求聯名上奏,連功勞都不搶,姚光啟覺得,應該沒啥用,不必驚擾圣聽。

申時行自然知道姚光啟的想法,他搖頭說道:“確實非常有用,大明日后要是發寶鈔,你這個數據就有大用了。”

“你想想,鈔法敗壞,最怕的就是朝廷超發寶鈔,但是如何明確說明,大明寶鈔超發了呢?你搗鼓出來的這個必要和非必要商品價格上漲率的數據,就是明證。”

“今年超發過多的貨幣,必要和非必要商品都會同步瘋漲。”

申時行站的更高,他看的更加明白,大明日后必然要發行銀本位的寶鈔,收蓄黃金就是鐵證。

因為萬歷維新十五年以來,大明始終沒有徹底走出錢荒困境,錢荒就跟叫魂術一樣,時不時在皇帝腦門上敲一下。

錢荒是大明小農經濟蛻變到商品經濟的最大阻礙之一,剩下一個阻礙就是生產關系轉變。

申時行之所以不搶功,不是他跟姚光啟客氣,姚光啟是簡在帝心的人物,搶不得。

而且姚光啟還是王崇古弟弟王崇義的女婿,尤其是王崇義替王崇古死了的情況下,等同于姚光啟就是王崇古女婿。

斗而不破,和而不同,才是皇帝想要的局面,申時行擅長端水,他回京了,要把這個碗端好。

姚光啟的兩本奏疏,順利的抵達了大明京師,而大明皇帝朱翊鈞正陷入了焦頭爛額之中。

朱翊鈞拍著桌子,厲聲說道:“取朕甲胄來,擺駕北大營!朕要調三個步營入城,朕倒是要看看他們想干什么!逼宮嗎!”

“朕不是先帝,萬事講相忍為國!讓朕忍,朕忍不了一點!”

“陛下消消氣消消氣,哪里用得著調集京營入城,那北鎮撫司三千緹騎就夠用了,陛下,消消氣。”馮保在旁邊拼命的勸。

事情的起因是皇帝下章內閣,詢問九龍大學堂給特賜恩科進士名額,到彝倫堂,聆聽圣誨觀政兩年,入仕為官,這內閣嘴巴嚴得很,四位閣臣除了王崇古保留了意見外,其他都反對,并沒有傳出去。

王崇古保留意見是不反對,不反對其實就是不支持。

朱翊鈞要推行,就下章了戶部詢問,因為戶部審計的缺口最大,會最先、最直接的面臨民間賬房仙人們的挑戰。

真的民間審計壓過了朝廷審計,戶部怕是要處處被人嘲弄了。

這一下章戶部,立刻弄得滿城風雨,京堂百官人人上奏,理由各種各樣,但態度非常鮮明,就是不同意。

有的人說九龍大學堂,除了皇家理工學院外,其他八所就光出了個圖紙,連建還沒有開始建,談這個為時尚早;

有的人說,這連個進士都考不中,那舉人總該考一個吧,連舉人都沒有,直接給特賜恩科進士,皇恩過于浩蕩;

有的人說,陛下被奸臣欺騙,實乃是動搖國本之舉。

“陛下!緹騎在就夠了!”趙夢佑沒有任何猶豫的說道:“臣這就去點齊兵馬!”

“趙緹帥,趙祖宗!這個時候,您就別添亂了!”馮保嚇了一個激靈。

如果京營是忠誠,緹騎就是狂熱,駐扎在通和宮禁苑范圍內的三千緹騎,都是從墩臺遠侯和海防巡檢遴選出來的。

陛下做到了,汝妻子吾養之,汝勿慮也。

所有墩臺遠侯海防巡檢的遺孀和孩子,都被陛下照顧的極好,吃得飽穿得暖,還有學堂可以上學,優先考取講武學堂,而且陛下每年都要到大興縣南海子,探望這些家眷們。

這些被士大夫形容為羽林孤忠的孩子,有的已經長大,甚至加入了墩臺遠侯和海防巡檢的序列。

皇帝一聲令下,今天大明京堂百官,都得給黎牙實做伴去!

“馮保!”朱翊鈞眉頭一皺。

“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馮保狂哐嘡一下跪在了地上,連連磕頭說道:“陛下,使不得,使不得啊,臣雖然平日里跟文臣們不對付,但真的使不得啊。”

“陛下,消消氣,消消氣,沒到這個份上,百官們就是上奏說說自己的意見,也沒到皇極門伏闕,也沒糾集起來鬧騰。”

“就跟打牌一樣,這還沒開始打牌,就把牌出盡了,這就沒法打下去了。”

“你有良策?”朱翊鈞深吸了口氣說道。

馮保再磕頭說道:“陛下也忙了這么多年了,就歇一天唄,陛下這歇一天,先生,自然就出面把他們給收拾了。”

誰最怕皇帝懈怠,無疑是張居正。

張居正對這件事反對,是反對吹求過急,而不是反對政令,更不是反對皇帝。

要學會正確使用首輔,而不是親自披掛沖鋒陷陣,沒到那個地步。

“那行,照你說的,就歇一天吧。”朱翊鈞眼睛珠子一轉,坐定示意馮保免禮,才說道:“把奏疏拿來吧。”

“不是說好歇一天嗎?”馮保愣愣的問道。

“歇一天,這些活兒你替朕干吶,不還是朕的活兒?就是今天批的奏疏,后天再送內閣,還有下章內閣,明天常朝,朕不去了,他們自己開吧!”朱翊鈞拿起了奏疏,繼續上磨。

其實他沒有表現的那么生氣,更不打算真的發兵京師衙門,把文臣們都抓了。

他要故意做出生氣的姿態來,讓徐爵不小心把消息傳出去,提醒百官,讓百官清楚的知道,皇帝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真的跑來伏闕逼宮,陛下真的會殺人。

以前朱翊鈞不必如此惺惺作態,因為遇到這種事兒,萬士和自然會出面告訴所有人,陛下手里有京營,別瞎胡鬧,人就只有一顆腦袋。

沈鯉對業務不太熟練,所以就需要皇帝表現一下自己的張牙舞爪了。

“咱們海帶大王,確實有點東西啊。”朱翊鈞看完了姚光啟的奏疏,連連點頭。

這個孫尚禮指數,來的有點早,但很有用,是度數旁通的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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