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七百九十四章 你不能只在陛下在的時候,才反對我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朕真的不務正業   作者:吾誰與歸  書名:朕真的不務正業  更新時間:2025-01-19
 
公審,是潞王朱翊镠在萬歷十三年皇帝南巡的時候,折騰出來的一整套流程,這是朱翊镠胡作非為的一部分罪孽。

朱翊镠的胡鬧包括了敲詐勒索西土城富戶、大肆搜捕異見人士、炮轟連云書坊、辱沒斯文,將士人掛在城墻上吹風、將十二家書坊連根拔起掘地三尺等等。

真的是掘地三尺,后來都翻修成為了新的官舍,供皇帝賞賜使用。

當初朱翊镠非常反感指責皇帝的一些翰林院學士、國子監士大夫、雜報筆正,認為這些家伙都是某些人的喉舌,收了錢,故意說皇兄的壞話,將他們抓了起來,掛在城墻上,這些人被收押在了北鎮撫司。

本來朝野內外,都在等著大明皇帝回來赦免這些‘無辜之人’,大明皇帝也有意赦免,但被張居正所阻撓,最終皇帝被說服,流放到了呂宋總督府,為呂宋興文大事做貢獻去了。

朱翊镠那么多胡鬧事,被皇帝陛下刻意保留的制度就是公審。

這些無辜之人,到了呂宋之后,立刻變得忠君體國了起來,開始高唱大明贊歌,因為只有唱贊歌,才能被認定為大明人,才有資格入住漢鄉鎮,享受保護,享受大明人才有的一切待遇。

最終公審的地點在大刑堂,一般是在正午進行公開審判,在公審之前,還有一整套的流程要走。

所有被收押的案犯,會被掛在當初朱翊镠和熊廷弼搞出來的游車上,從北鎮撫司和刑部大牢分別出發,繞過東城西城外城,從大明門入皇宮禁苑,在金水橋前的大刑堂止步。

公審也不是什么案犯都有這種待遇的,小偷小摸、打架斗毆、意外兇殺、瀆職、貪墨等等罪行,是沒有資格公審的,任何在承天門外舉行的公審,全都是危及江山社稷的大案要案。

大明皇帝出現在午門的時候,所有參加觀禮的朝臣們,都松了一口氣。

陛下只是耍了脾氣,覺得自己政令被反對,有些惱怒,而不是懈怠,這對大明而言,是天大的好消息。

就像是當初張居正孤注一擲要變法,要推行考成法整肅吏治,改變官場烏煙瘴氣的環境,提高行政效率,讓百官無所適從一樣。

現在皇帝懈怠,也會讓百官高度不適。

按照人擇論的解釋,就是:人為選擇下,不能適應環境和生態的人已經被淘汰,現在的百官,要么適應了環境,要么已經更加適合當下生態的人上位。

大明官場,好不容易習慣了快節奏和相對公平的競爭環境。

皇帝突然懈怠了,那又要新陳代謝一次,對百官而言,失去權力,比殺了親爹親媽還要難受。

尤其是現在張居正還活著的時候,皇帝罷工一天,朝臣們忐忑了不安一天,生怕被張居正翻舊賬。

張居正從頭到尾都是威權人物,只不過皇帝在,他不用耍威風;皇帝也是個威權人物,只不過先生在,朱翊鈞不會太過分。

君臣共軛封印。

天空碧藍如洗,艷陽高照,皇城之上旌旗招展,在夏風之中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悠揚的號角聲在城頭響起,緹騎身穿飛魚服,如同標槍一樣站在一面面大鼓前,而身穿大紅袍的宦官們,兩人一隊站在樓梯之上,等待著天語綸音。

在承天門五鳳樓內,皇帝、皇后、皇長子已經落座,左文右武,大臣們依次就坐,只是緊挨著皇帝的右手邊空了一張椅子,那是戚繼光的位置,戚繼光在朝鮮打仗,但他的座位還在朝中。

而城門下,金水橋內,是數層的觀禮臺,沒有資格上五鳳樓的五品及以下官員,都在觀禮臺上,還有一群番夷使者,他們連座位都沒有。

禮部堅決不肯給番夷使者安排座位,除了黎牙實和沙阿買買提因為有大明官職在身,才有座之外,其他一律站著看,禮部看來,讓他們來已經是皇恩浩蕩了。

萬士和給禮部留下了許多寶貴的財富,當然也留下很多的陋習,比如禮部最喜歡一口一個蠻夷狼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但凡是涉及番邦之事,這句話絕對會出現,對夷人抱有十分的警惕和十二分的懷疑。

懷疑夷人別有用心,懷疑夷人想要傳教,懷疑夷人謀求好處,懷疑夷人意圖顛覆。

大明禮部以前是柔遠人的禮部,現在是蠻夷狼面獸心的禮部。

“額,怎么還有人敲鑼打鼓?”朱翊鈞將手中的千里鏡放下,有些疑惑的問道。

他剛才看看案犯走到哪了,結果看到了讓人驚奇的一幕,在數架游車的后面,有一個長長的尾巴。

長尾巴打頭陣的是一個個踩高蹺的雜耍藝人,他們身穿奇裝異服,顏色艷麗,臉上畫了一些奇怪的妝容,故意扮丑,手里拿著各種各樣的家伙什,表演著各種雜耍。

王崇古笑著說道:“陛下,踩高蹺,其實就是因為要斗貪官才有的。”

“說是北宋年間,開封到洛陽的百姓,一到春節,就要互相走動,辦社火、開廟會、銀花火樹、舞榭歌臺,可謂是魚龍曼衍之觀,蹋踘秋千之技,通宵聚觀,至曉方散。”

“這洛陽有一天來了個叫陳二金的州官,覺得有利可圖,進洛陽要三十文,出洛陽也要三十文,人們就踩著高蹺跨過護城河入城,不肯交這入城費和出城費。”

“原來踩高蹺的民俗是這樣來的。”朱翊鈞了然。

在高蹺隊之后,則是樂班,敲鑼打鼓好不熱鬧,朱翊鈞坐在五鳳樓上,都聽到了敲打聲,手臂大小的銅鑼,還有高亢的嗩吶,老遠都能聽到。

在樂班之后,是巡牌,巡牌兩人多高,四名赤膊力夫扛著,上面寫著一些字,寫的都是這些游車惡人的罪行。

這長尾巴之后還有車鼓陣、大鼓陣、跳鼓陣、百鶴陣等等,街道兩邊站著順天府的衙役,而衙役的身后,都是看熱鬧的百姓。

馮保聽陛下詢問就找了小黃門詢問,很快,小黃門健步如飛的跑了回來,告訴了老祖宗發生了什么。

馮保俯首說道:“陛下,臣問清楚了,是福建來的酒商,搞出的戲碼。”

“他們是來參加五月底的開沽點檢,這不是為了制造聲勢,宣傳他們的酒,聽聞了有公審之事,他們就弄了這么一出大戲,管這個叫游老爺。”

“游,什么玩意兒?”朱翊鈞略顯驚訝的問道。

馮保趕忙解釋道:“但凡是夠格開啟公審的,大部分都是老爺,不是窮民苦力,窮民苦力不值當費這個勁兒,就是游老爺了。”

福建酒商,在大明京堂,打造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跟隨游車,漫步在大明京堂的街頭,按照規劃化的路線行進,深度體驗京堂豐厚的歷史底蘊、源遠流長的人文,和活力澎湃的風土人情。

京師漫步的大風口,被福建酒商狠狠地抓住了!

陸光祖作為刑部左侍郎主持了整個公審,衙役們舉著巡牌,對百姓們展示了還鄉匪團、寧都、瑞金、寧化三縣的鄉賢縉紳石誠吾等人的罪行,這些罪行觸目驚心,人人喊打。

大明很大很大,京師是大明,松江府是大明,浙江臺州府富裕之地是大明,江西瑞金這個窮地方也是大明,大家同為大明人,但對大明的理解還是有些差別的。

京師的百姓,因為是天子腳下,大明首善之地,對于這種罪惡,自然是憤慨無比,因為這些事合理的話,那是不是代表皇帝可以把京堂這三百五十萬人生吞活剝?

張居正寫的階級論,講的很明白,皇帝是一個獨立的階級,位于所有統治階級之上的存在。

馮保帶著兩個小黃門,走下了五鳳樓,站在了刑場中間,站定后,小黃門拉開了圣旨,馮保一甩拂塵,吊著嗓子大聲喊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寧都、瑞金、寧化三縣官紳勾結,放縱不法,為禍鄉民,鄉民一忍再忍,一退再退,賭坊、加租、索要年例、收晚造糧租,催逼租稅,殺人于眾人之前。”

“民魁萬乾倡、連遠候、鄭三萬等率佃戶揭竿而起,迫不得已,為民請命,占三縣縣城,立盟,盟約為減租、除年節等項舊例、關閉賭坊、請營莊法、鋤奸,今事出有因,特寬宥田兵三魁首。”

“君國莫大于奉天,守成莫重于法祖;為君,莫切于敬天法祖而愛人,為臣,莫切于忠君體國而惜民。”

“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

“君臣相與,同德協恭,上下一心,用致太平。”

“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而復哀后人也。”

“今日瑞金田兵之亂,內外百官臣僚,當謹記,務忠厚而戒刻薄,務正直而戒邪枉;毋附下而罔上,毋肆已以虐人;毋作聰明亂舊章,毋黷貨利壞名節!”

“縱欲徇私枉法,祖宗賞罰之典具在,國法高懸于頂,朕不敢私!”

“累朝成憲,布德施惠,詔告天下,咸使聞知。”

“欽此。”

朱翊鈞這本圣旨半文半白,文言文都是說給讀書人聽的,告誡他們不要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國朝已經定下了鄉賢縉紳犯法,罪加三等。

白話文都是說給百姓聽的,百姓最關切的民亂三魁首,被特別赦免了。

這三位民魁不會回到江西瑞金,而是送往了浙江,給沈仕卿送去,幫浙江還田去了。

萬乾倡、連遠候、鄭三萬不能還鄉,這是刑部尚書王崇古的建議,的確,拿著皇帝赦免詔書的三人,地方官肯定不敢為難,而且這三個人很有可能拿著特赦的圣旨,威逼脅迫地方衙門。

這有可能會發生,但他們要三個回去,就死定了。

江西的情況非常的復雜,地方勢要豪右、鄉賢縉紳實力橫強,他們奈何不了朝廷,但是收拾三個民魁,跟玩一樣,他們回去,山匪第二天就能把他們家給殺干凈,然后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他們三個人不回鄉,有利于浙江還田,也有利于江西營莊。

只要他們三個還活著,江西鄉賢縉紳就不敢做的太過分,要不皇帝把他們三人放回去,又是腥風血雨;

朱翊鈞最終采納了王崇古的建議,把三位民魁送到了臺州府推官沈仕卿的手下,推動浙江還田的進行。

“拿去吧。”朱翊鈞揮了揮手,兩個一對的小黃門將天語綸音,一層層的傳下,傳到了刑場之上。

寧都半縣之家的家主石誠吾,被推上了刑場,他昨天吃了頓好的,就知道今天死定了,那是斷頭飯。

石誠吾有些后悔,他非常懊惱的就是,自己要的太多了,早知道就不讓家丁,跟縣衙的衙蠧們一起下鄉催繳了。

亡命牌被劊子手摘下的時候,石誠吾終于清楚的意識到了自己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而且是以尸首分離,死無全尸的死法,石誠吾對生命的渴望,對死亡的恐懼終于被激發了出來。

這一刻,他沒有掙扎,因為腿軟了,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他的身體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死了。

劊子手掏出了一把不到扎長的撬骨刀,撬骨刀很薄,也很鋒利,劊子手的手摁在了石誠吾的脖子上,數出了第三根,撬骨刀非常絲滑的刺進了石誠吾的脖頸中。

“咔噠。”

石誠吾聽到了響動,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很快劇痛開始傳遞,他剛要大喊,只感覺天旋地轉,眼前只有朗朗晴日和烈日當空。

直到意識徹底消散,徹底沒有感覺之前,石誠吾還在確定自己是不是死了,他還在后悔,不該讓家丁們跟著衙役一起去催逼田賦,至于賭坊、加租、索要年例、收晚造糧租,他根本不覺得自己做的是錯的。

在他看來,一群刁民,還能怎樣。

他死的已經非常體面了,若不是三位民魁約束佃戶們,石誠吾早就被佃戶們剝干凈放血,片成一片片喂狗了。

石誠吾的罪孽深重,直接死在他手里的佃戶就有十七人之多,這是他親自殺死的。

鄉民不讀書明理,對賭的危害知之不詳,那些設立在交通要道上的賭坊,那些一夜暴富的傳說,讓鄉民走進了賭坊之中。

輸了祖產祖宅,輸了妻兒老小,仍然幻想著一把回本,欠下了巨額的賭債,還不起,就只能成為走狗之一了。

松江巡撫申時行曾經直截了當的說:負債會讓人失去自由,變成奴隸。

這些個鄉民變成了石誠吾實際的奴隸,生殺予奪,一些小農、佃戶做了家奴之后,一言不合,就會被打的幾日起不了床,打斷腿,打斷手,沒什么價值,就直接殺死扔到堆肥坑里堆肥。

石誠吾,是另外一種還鄉匪團,只不過比浙江臺州府還鄉匪團,表現的更加隱秘一些。

朱翊鈞看到行刑結束,站起身來,公審結束了,他要去文華殿廷議了,昨天罷工,今天公審,廷議已經停擺一天了,是時候恢復往日的秩序了。

廷議再次開始,皇帝一如既往出現在月臺之上,讓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陛下,臣反對元輔提出的吏舉法!”禮部右侍郎李長春出班,大聲說道。

張居正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平靜的說道:“李侍郎,你不能只在陛下在的時候,才反對我!”

“還請元輔聽我說完。”李長春再次對著月臺俯首說道:“陛下,容臣詳稟。”

“先生,聽李侍郎說說他的想法。”朱翊鈞示意張居正稍安勿躁,兼聽則明,看看這些保守派官員的想法。

李長春再俯首,直起腰來,才端著手說道:“這吏舉法,看著哪哪都好,那就會變得危險了,沒有什么政令是完美無瑕的,那么吏舉法的代價是什么?”

“那就是出身舉人進士的官員們,他們的利益受損了,他們會由衷的反對這些政令。”

“十年寒窗苦,才換來了一身的朝服,而這些吏員,天資不敏,考不中還能做官,怨氣自然在心中堆積。”

“誠然,他們畏懼陛下,也畏懼元輔,不敢明面上反對吏舉法,但他們可以在別的上面,陽奉陰違。”

“陛下,權力仍然在出身舉人、進士的官員手中掌控,加倍執行,讓事情失控,輕而易舉,一旦形成了共識,新政危矣!”

朱翊鈞思索再三,點頭說道:“有理,但吏舉法勢在必行。”

吏舉法,史書的上三個字,會徹底影響大明日后數十年,乃至數百年的命運。

吏舉法,對大明真的很重要,萬歷維新,有了許多的新興產業,戶部審計吏員的缺口,算力不足,和民間搶人才,只是一個縮影。

大明生產力提高的當下,一定會遇到這種困境,民間越來越專業,朝廷因為僵化,會越來越不專業,朝廷就會失能,無法把控方向,畏懼風險,會陷入被動。

吏舉法,就是解釋這個困境。吏員提舉為官,是大勢所趨,無法完成,新政也就走到這里了。

李長春看了王崇古一眼,王崇古有點怪,作為張居正的政敵,此時的王次輔眼觀鼻鼻觀心,就跟老僧入定了一樣,絲毫沒有打算趁勢追擊的打算。

他本來打算自己提出來,王崇古跟進,自己不至于孤軍奮戰,但他的謀劃失算了。

“臣有一言。”李長春深吸了口氣說道:“陛下,還要更進一步的分而化之,無法形成共識,讓官員來反對官員,才能讓政令推行。”

“察舉吏員的官員,可以在考成法中,獲得一些優待,只此一條就夠了。”

矛盾說給大明觀察問題,帶來了一個新的視角,那就是螺旋上升的歷史,中原王朝的軍事政治經濟文化,都在螺旋上升之中,大明也在這個上升下降的周期里輪回。

一旦王朝失序,跌穿了,破位了,就是引發改朝換代的危機。

既然是螺旋上升,自然要往前走三步,往后退兩步,拾級而上,不斷向前。

毫無疑問,相比較之前王崇古要用工匠階級完全代替鄉賢縉紳,王謙要用九龍大學堂的專業官吏代替儒家士大夫階級,張居正的法子,往后退了一步,李長春的法子,又往后退了一步。

宣宗最喜歡斗蛐蛐,用一個草棒,把蛐蛐玩的團團轉,同樣,李長春的意思就非常明確了,考成法的額外優待,就是那根草棒。

大明的官場最重視香火情,如果張居正倒了,張黨那就是人人喊打,哪怕是稍微有點關系,都會被打為張黨清算。

察舉吏員可以獲得政治資源的同時,還能獲得一批有香火情的同僚,這就是更加親密的關系,互為倚仗掩映成林。

朱翊鈞思索了片刻說道:“這肯定會發生結黨營私,但這大明十數萬官吏,人無不私,人無不黨。”

當初高拱、楊博、王崇古、張四維的晉黨,是鄉黨,是族黨,利益高度趨同。

在萬歷二年,張居正在講筵的時候,就對皇帝說:人無不私,人無不黨。

意思是:人沒有不自私的,都要為自己的利益考慮;那么人就沒有不結黨的,因為要站在一起保護自己的利益。

這是從荀子的人性本惡去出發討論。

張居正是儒生,他更講人性本善,更講仁義禮智信,他更講漢室江山,代有忠良。

就連坐在文華殿上的這些廷臣們,他們都是皇帝的臣子,同樣也都有自己的派別,而且非常復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比如張居正、王國光、沈鯉,吏戶禮三部就高度趨同;而王崇古、汪道昆、曾省吾則走得比較近。

而沈鯉和海瑞這二位骨鯁正臣,因為清譽又走得比較近。

張居正立刻開口說道:“陛下,臣以為,察舉可以,但察舉要服眾,更要考成法過關,不能搞成了舉孝廉,那就貽笑大方了。”

大明在正統十三年才禁絕了察舉制,在那之前,有些沒有功名的人也曾經進入了權力的中心,比如方孝孺和楊士奇,都沒考過功名。

楊士奇是王叔英舉薦入朝,而王叔英是方孝孺至交。

這就是政令推行的難處了,為了讓政令能夠推行下去,不得不給一些便利,給了便利,又要擔心惡劣影響,反反復復,拉拉扯扯,不斷地在實踐中完善制度設計。

要是在萬歷年間,玩起了舉孝廉這種身份政治的把戲,那大明君臣,要被后世笑掉大牙去了。

大明皇帝搞來搞去,搞出了舉孝廉來,簡直是開歷史倒車的大昏君!

沒有一個遼東人會相信臥冰求鯉是真的,因為大冬天趴在冰坨坨上,一定會凍死,感天動地的孝心,感動不了冰坨坨。

“考成朕明白,畢竟是非常明確的限時、限到、限完,三限考成法已經實踐了十五年,頗有成效,但是這個服眾,該怎么判斷呢?”朱翊鈞有些好奇的問道。

張居正俯首說道:“比如松江府上海縣戶房有書吏二十七人,那要是其中一人,被姚光啟舉薦入了松江理工學院,那剩下二十六書吏,都要寫評,報聞松江巡撫。”

“若是得了特賜恩科進士,就要同僚寫評,報聞朝廷,權衡后,再判斷是否委以重任。”

吏員之間也不是鐵板一塊,眼紅同僚飛升,陰陽怪氣,或者干脆直接抖點黑料出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既然要斗蛐蛐,就不光要讓官員斗起來,吏員也要斗起來,即便是寫評,本身很容易受到一些因素影響,但總歸是根草棒。

這個篩選過程,肯定不是完全公平公正,就跟反腐不是要把天下貪官抓盡一樣。

每增加一層篩選機制,就會增加欺騙隱瞞的成本,增加暴露的風險,朝廷就能得到更多真正的人才。

“李侍郎以為呢?”朱翊鈞滿臉笑容的看向了禮部左侍郎,詢問他的態度。

“臣以為元輔思慮周全。”李長春俯首,他坐在了太師椅上,越想越不對勁,總感覺自己是上當了。

因為張居正的反應實在是太快了,快到就像是專門等著有人跳出來!

王崇古看了李長春一眼,露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小李剛進步,有點年輕了,過于急切的表現自己了。

王崇古可太了解張居正了!

張居正這種人,謀而后定,就是走一步看三步,甚至要看十步的人,李侍郎能想到,張元輔干了十五年吏部尚書,他能想不到?

張居正之所以沒有一步到位,把制度完善,可能是沒想好,可能是在權衡,可能是時機未到,唯獨不可能是留下給人攻訐的把柄。

王崇古抬頭說道:“陛下,臣聽聞了一件事。”

“倭國的極樂教,最近在倭國搞出了一些亂子來,一些信奉極樂教的游女,折騰出了一個白雞毛的把戲來,從朝鮮前線退回來的傷兵,這些游女不接待,還要給他一根白雞毛。”

“額,朕不明白,這有何用意呢?”朱翊鈞眉頭緊蹙的說道。

王崇古解釋道:“但凡是被贈予了白雞毛的傷兵或者足輕、武士,就會被認定為懦夫,不敢在戰場上拼死,是膽小鬼,是軟骨頭。”

“一些傷兵不堪其辱,切腹自盡者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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