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明國朝國家財政,只能在推行普及教育和滅倭中選擇一件事去做的時候,連需要建功立業、渴望功勛的前線將領,都選擇了普及教育,這就是大明的集體共識之一。
戚繼光手不釋卷,成為了將帥們的榜樣,而李如松和馬林,都對學習表達了厭惡,張口閉口就是:學習,學習個屁!但都通過了講武學堂的文化考試,而且名列前茅。
殷宗信說,大明的每一個人都活在一種的集體共識之下,由集體意識支配,即便是反賊也是如此。
而殷宗信親自抓到了一個反賊,萬歷二年考中進士、萬歷十五年在赤軍山被捕的鄒迪光,即便是鄒迪光也活在這種集體共識之中。
鄒迪光需要自我欺騙,需要反復告訴自己大明對不起他,而不是他對不起大明,才能為自己反賊行徑提供動機,當這種敘事解體的時候,鄒迪光反賊敘事徹底崩塌,氣到吐血。
大明的賤儒們,做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是虛偽的,但唯獨勸學不會。
漫長的歷史長河里,文脈的興衰、傳承、掙扎、嘗試、適應世勢、不斷在矛盾中演繹,誦讀之聲可穿千年煙云,依舊振聾發聵,就是文明保持連續性的根本奧秘。
從孔夫子的有教無類,讓知識不再被貴族所壟斷;到孟子、荀子關于人性本善還是本惡之爭,構建出了道德崇高;再到朱熹講格物致知、王陽明的知行合一,使勸學二字,慢慢的超越了功利。
從甲骨卜辭到敦煌寫卷,從稷下學宮到岳麓書院,實體化的知識保存,構成了文明的備份;從江南私家藏書樓的興盛,到永樂大典簡要本成為最大的暢銷書,是文明歷劫不墮的秘密。
文脈,或者說文化,可以創造出跨越地域、超越血脈的文化共同體,使得共同的文化記憶,甚至能夠突破王朝周期律的桎梏,綿延不絕。
文脈所系,非惟地緣,可越阡陌;
文明所承,豈獨血緣,能貫古今。
楚人讀齊諧而知海若,胡兒誦杜詩而泣兵車;五朝更迭,未改洛下書生之雅韻;九鼎遷移,猶存天下士族之文心。此文化共通之偉力,縱歷千劫萬難,亦必圖存。
大明皇帝、前線指揮大帳,其實都知道大明暫時沒有能力全力滅倭,錢糧都不太夠,除非戶部同意發國債,否則真沒錢,但倭國上上下下,并不知道!
所以當大明展現出了全面進攻的姿態時,倭國上上下下,全都被嚇蒙了,此時,他們只能寄托于神風再次出現,像當初吹走元軍一樣,吹走大明,再次保衛倭國本土。
邪馬臺軍港內,守在軍港上的倭國軍兵,看著海面上巡游的大船,心驚肉跳。
因為他們腳下的這個軍港是大明修建的,后來因為倭國對朝鮮的進攻,大明判斷有巨大風險,選擇了讓出此地,大明軍比他們這些倭寇,還要了解邪馬臺軍港的布防。
可是這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每天都能看到大明軍的巨型海船在港口外飄過,但唯獨等不到大明軍的進攻,這讓鎮守邪馬臺的倭寇有些惶恐,又有些慶幸。
天崩地裂的日子,能晚一點是一點。
戚繼光在等海防巡檢的偵查,倭寇占據了邪馬臺軍港后,營造了一堆的石防壘,專門防止大明軍登陸,而且在一些狹窄海道沉船,阻塞了航道,大明軍貿然進攻,恐怕陷入無法展開陣型的劣勢之中。
除了等待情報之外,戚繼光在等風,八月到十月份是臺風爆發的時間,如果貿然進攻,恐怕會陷入元朝的窘境。
元朝兩次進攻倭國,都選擇了臺風爆發的季節,最終被神風給吹的人仰馬翻。
戚繼光站在一張巨大的堪輿圖前,對著所有人說道:“胡元時,文永之役、弘安之役,忽必烈兩次進攻倭國失利,除了選錯了時間撞上了颶風之外,還有一些其他的原因。”
“彼時胡元新立不善制造海船,至元十一年一月忽必烈下令,忻都、洪茶丘、劉復亨,以及高麗將領金方慶等人,征伐勞役三十五萬人,晝夜營造十月,建各類船只九百余艘,然而這些船只倉促趕工質量極差之外,還是平底船。”
“平底船用于河漕,而非海運,海上行平底船,適航性極差的同時,更加難以抵抗風暴,至元十一年十月二十日夜半,颶風忽至,九百艘船損毀過半。”
這就是戚繼光要等的風,等風向改變,得益于大明水師自萬歷七年以來的不斷巡航,大明對倭國的天文水文地理有了非常清晰的了解,八到十月是個十分危險的時間。
“除天時外,倭國是本地人,對本地地形極其熟悉,而胡元遠征軍沒有派出斥候,對水道、臺壘、道路均不熟悉,倭寇多次埋伏于山野之間,以逸待勞,成功伏擊元軍。”
“最重要的是人心不齊,胡元的遠征軍一部分是蒙人,一部分是高麗人,一部分是漢軍,分兵協調極差,導致了東路軍和江南軍,沒有如期完成會師,語言不通、指揮混亂、士氣低落。”
“仗如果打成了這樣,不如不打。”戚繼光的長桿在堪輿圖上,劃了兩條線,批評了忽必烈兩次興兵,打的是爛仗。
文永之役、弘安之役,兩次征戰,都出現了不能如期會師,甚至大規模的逃兵,兩次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在胡元,胡元強行進攻,必然失敗,哪怕彼時胡元正值軍力巔峰,亦無法戰勝。
戚繼光繼續說道:“文永之役以倭國不明不白的獲勝,元軍不可理解的失敗而告終,在經歷了如此大敗之后,元廷沒有吸取任何的經驗和教訓,倉促之間,甚至是惱羞成怒的發動了第二次的弘安之役。”
“第一次戰敗后,都元帥忻都、洪茶丘、劉復亨幾人一合計,以入其國敗之奏聞忽必烈,忽必烈心滿意足志得意滿,派遣使者逼降倭國,倭國鐮倉幕府頓覺奇怪,明明元軍敗了,居然遣使勸降,殺元朝使者杜世忠一行三十余人,梟首示眾。”
“至元十六年,鐮倉幕府再殺使者周福等一行人于大宰府。”
“弘安之役,至元十八年閏七月三十日,暴風大扇,洪波滔天,煙飛云不斂,雷雨如暗夜,四千余戰艦,十四萬遠征元軍,在臺風中損失殆盡,只剩下兩百多條船,四萬登陸軍隊困守,失敗已經不可避免。”
元朝第二次進攻的弘安之役,整整出動了十四萬兵馬,但最后逃回去的不足兩萬之數,這是重大軍事失敗,至元二十三年,忽必烈第三次謀劃攻打倭國,但被大臣所阻止。
第二次弘安之役的失敗,其實怪忽必烈,他太心急了。
上一次被忻都所欺騙,第二次依舊用的是忻都掛帥,第一次的情況,都沒有調查清楚,更沒有總結任何經驗教訓,急匆匆的調動十四萬大軍進攻。
十四萬大軍的進攻,統籌安排,絕非易事,但是忽必烈的使者被殺,惱羞成怒,憤怒之下做出的決策,就變得稀里糊涂了起來,上面決策混亂,下面的仗,自然打的稀里糊涂了。
而戚繼光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擔憂,陛下對前線指揮大帳做出的決議,選擇無條件的支持和信任。
“什么時候開打?”李如松是個急性子,他已經躍躍欲試了。
胡元是胡元,大明是大明,忻都是忻都,戚繼光是戚繼光,胡元有自己的問題,大明當然也有問題,但是相比較之下,大明的問題都不是致命的。
李如松已經迫不及待了。
戚繼光面色嚴肅的說道:“等,等我將令,李總兵,大戰在前,切記要沉穩,軍紀要嚴,尤其是作為高層將領,你就是大軍的主心骨,絕不可急功近利,更不可以輕功冒進。”
“末將領命!”李如松只好俯首領命,風再大,浪再高,他也不怕,他比較怕戚繼光的教訓,怕辜負了陛下、戚帥對他的期許。
戚繼光總結了胡元戰爭的失敗后,又緊了一緊大氅說道:“各營枕戈待旦,隨時準備出擊。”
大帳中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等著戚繼光最后的決定。
一個山東大漢,即便是人到暮年,其身形依舊十分的挺拔,戚繼光的雙手放在大氅的兜里,眼神有些空洞,面沉如水,在堪輿圖前不停地徘徊走動著,大帳之中,只有腳步聲在不斷的響起。
戚繼光在思考,每次大戰之前,他都會思考一件事,如果我是敵人,如何對付來自戚繼光的進攻和部署。
“戚帥如果猶豫不決,我們可以等到來年四月,那時候信風再變,是絕佳的機會。”凌云翼提出了自己的意見,他十分誠懇的說道:“陛下向來信任戚帥,即便是改變了作戰計劃,由今年推遲到明年,陛下也不會過多詢問。”
凌云翼看出了戚繼光的猶豫,畢竟胡元進攻倭寇兩次大敗在前,大明軍的進攻,尤其是在這個十一月份的時間里,臺風的隱憂雖然不大,但仍然存在。
大明的這次進攻,真的能擺脫那宿命般的神風嗎?大明已經大獲全勝,將倭寇從朝鮮徹底趕下了海,達到了預期目標,沒有讓倭寇上岸。
倭寇依舊是個海島上的狹隘之民。
戚繼光站定,側著頭伸出一只手說道:“不,倭寇新敗,人心最是動蕩,士氣最是低迷,等他們過個冬天,再過個春天,把沿海的臺壘修建完成,士氣調整完成,大明軍再進攻,就會付出更大的傷亡!”
瞭山從陰影中走了出來,低聲說道:“戚帥,風向變了,現在是西北冷風。”
“好!”戚繼光站直了身子,眼中精光四射,看著所有將領說道:“諸將聽令,我做如下部署。”
“李如松你領兩個步營,一個騎營、一個炮營,外加水師三個營,乘船直擊邪馬臺軍港,在水師炮轟覆蓋之后,立刻沖灘登陸,用最快的速度占領灘頭,展開陣型,不得有誤!”
“工兵營要在兩天內,恢復邪馬臺軍港的船只通航,三日后,營壘深入城寨五里之外。”
“馬林、麻貴聽令,你二人,率領兩個步營,從釜山出發,至上對馬港,進攻比田勝港,此處的淺茅灣適合登陸作戰!”
“我將親率三個步營,對嚴原金石城嚴原港,發動進攻,這是對馬國的腹心之地。”
“祖承訓、李舜臣,你二人帶遼東軍、朝鮮軍,作為總預備隊,隨時對三處戰線進行增援。”
凌云翼等戚繼光說完之后,將戚繼光的將令再次重復了一遍后說道:“我補充一點,上船的火器,主要集中在李如松率領的奮武團營,該團營,攻打的邪馬臺軍港是我大明修建,是唯一堅城。”
戚繼光看了看堪輿圖,才點頭說道:“我認同你的建議,集中優勢火力,進攻邪馬臺。”
“此戰上對馬島和下對馬島,即便是無法戰勝,我與馬林二部,也可以掣肘對馬國守軍,迫使對方,無法對邪馬臺軍港增援,只要拿下了邪馬臺軍港,此戰大明已勝。”
“水師會封鎖對馬海峽防止倭寇增援,我再次強調一遍,對馬島多山少田,易于埋伏,各部嚴肅軍紀,絕不可冒進,互相配合,穩扎穩打,步步為營!”
“現在,諸將領調兵火牌,聽我將令,全軍出擊!”
“末將領命!”眾將士終于等到了軍令。
萬歷十五年十一月十二日,在鼓聲和號角聲中,大明軍從釜山港傾巢而動,向著對馬島而去,帆船船帆遮天蔽日,披著晚霞的萬丈金光,劃出了一道道的浪花尾痕。
在軍令之外,三路進攻的每一路都準備二十名天文生,三班輪換觀測天象風向,若是有風暴來襲,立刻撤回釜山和固城方向,每一名軍兵,攜帶了五日的炒面(面粉),水囊、兩斤火藥等個人補給,而在固城港、巨濟島、釜山,囤積了兩個月的軍事補給。
大明派遣了一百八十名海防巡檢已經提前登上了對馬島,并且對金石城、邪馬臺金田城、比田勝城進行了全面的滲透。
陳天德,大明水師海防巡檢的瞭山,是陳璘的好友,曾經在三都澳私市案中立下了大功。
在倭患肆虐的時候,陳天德的家人鄉民,全部死于倭寇屠刀之下,而他本人,也被倭寇戲弄,甚至被弄成了閹人。
他對倭寇只有恨意。
即便是成為了瞭山,他依舊深入虜營,搜集情報,奏聞過倭寇在漢城制造的種種慘案。
比如陳天德就親眼見到,一個二十四人隊的倭寇,占領了漢城周圍一個三百人的小村落,在短短五天內,這二十四個倭人,就殺死了所有的男人、孩子,投入到了村口的井中,在十五天時間里,把所有女子玩弄至死,連井都裝不下這些尸首。
大明軍收復漢城之后,清理到了這個井口,腐爛的惡臭、密密麻麻的蛆蟲、手臂長而且十分兇狠的老鼠、天空還有各種食腐飛鳥盤旋,活脫脫的人間煉獄。
最后這個井口還是被閹割的倭人全部清理干凈,一把大火燒得干干凈凈,才沒有釀出瘟疫來。
陳天德在邪馬臺金田城中,邪馬臺軍港的選址,并不在主航道上,但這是一個軍港,主要是保證狂風巨浪的颶風之下,軍隊船只的安全,避風港,而在軍港之上的小山坡上,是金田城。
金田城是典型的山城,山道盤旋,山道的兩側都是土壘和石壘,外郭城線綿延十二里,在城中還有神社、寺廟等建筑,這樣的山城,在對馬島一共有六個之多。
十一名海防巡檢,被陳天德召集在了背風的山窩之中。
陳天德伸手感受下了下風向說道:“整個對馬島守軍為一萬五千人,還有兩萬三千的敗兵被安置在了別的山城,防止生亂,而我們所在的邪馬臺軍港、金田城,守軍有三千五百人。”
“風向變了,大明軍可能會發動進攻。”
“我們要做的是,毀掉對方為數不多的火藥庫,一共三個火藥庫,存放著兩萬五千斤的火藥,這是倭寇手中,唯一能威脅到大明重步兵的武器。”
“我帶兩個海防巡檢,前往最大的火藥庫,靳承平,你帶三名海防巡檢,前往崖上火藥庫,靳承安,你帶四名海防巡檢,前往軍港火藥庫。”
“是。”靳承平和靳承安是親兄弟,來自大名府,沒有遭受過倭患,但依舊同仇敵愾,而且他們已經是海防巡檢水師坐堂,再往上一步,就是瞭山了。
瞭山都是千戶,坐堂是百戶,這兩個職位是世襲軍戶。
“諸位。”陳天德站了起來,對著所有人說道:“此行兇險,我們的名字或許會被遺忘,我們的功績會被遺忘,但山記得我,江河記得你們。”
陳天德肅穆站立,手放在了胸口,低聲唱道:“蒼生如海,吾為粟粒。”
這是《無名之歌》,是松江巡撫申時行仿照當年紅巾軍揭帖體創作,寫給海防巡檢的一首軍歌,每當海防巡檢要執行九死一生的任務時,就會唱一次。
低沉而渾厚的聲音,在小小的背風山坳里響起,聲音很低沉,但極為堅定。
“蒼生如海,吾為粟粒;洪濤萬里,吾作浮漚。踏破乾坤十萬路,伏惟草芥效命秋。長河浩蕩東流去,孤帆一點未曾休。莫問名姓鐫竹帛,且將碧血沃神州。”
“烽煙蔽日,吾為螢火;鐵甲連山,吾作塵沙。掃盡狼星十二闕,敢以微軀補天斜。丹心可鑄軒轅鼎,白發猶系漢家槎。不羨麟閣圖形貌,唯愿赤心遍紅霞。”
“青山識我骨,滄浪記吾舟。社稷豈忘無名子?豐碑自在人心頭。”
“青山識我骨,滄浪記吾舟。”
這是一首軍歌,同樣是海防巡檢對大明皇帝、大明國朝、大明萬民的莊嚴承諾,我以我血薦軒轅,敢將肝膽照汗青。
朱翊鈞作為至高無上的大明皇帝,親自處理海防巡檢孩子被偷走的案子,并不算是殺雞用牛刀,小題大做,而是墩臺遠侯、海防巡檢,他們真的值得。
即便是孔子用殺雞焉用牛刀嘲諷了子游治理小邑,但很快就認錯了,也認為殺雞用牛刀、治小邑亦用禮樂是合理的。
墩臺遠侯、海防巡檢,在狂風巨浪中,為大明的國泰民安,保駕護航,負重前行。
陳天德出發了,他要炸毀的火藥庫是最危險的地方,在山城中,要繞開巡邏的衛隊,進入山城不是一件易事兒。
他在黑暗中前行,爬上了一座座石崖,拋出了鐵鴟飛爪,掛在了伸出山崖的枯木之上,用力拉了下,才開始向上攀爬,爬上去后,就隱藏在暗處放哨,這是他早就摸排清楚的侵入點,一行三人,順利的進入了山城。
這一段的外郭城墻是木柵欄,而且年久失修,有一個能容納一人的小洞,進入小洞之后,就是金田山城的一個營寨,三個本該巡邏的倭寇在打盹。
前線的戰敗,讓對馬島的士氣十分的低落,逃兵接連出現,七生報國的武士精神,并不是普遍存在,而是一個道德標桿,有幾個武士能做到七生報國?
按照倭國的軍例,崗哨持鈴,巡邏持鐸,需每刻鐘對鈴示警,但是這三個倭寇根本沒有巡邏,陳天德等了一刻鐘,沒見崗哨來巡,也沒見到有示警。
這代表著崗哨也在打盹,大家都在虛應其事,根本沒有堅決執行,甚至連個形式都懶得走了。
陳天德伸手比劃了一下,包括他在內的三名海防巡檢,各自拔出了一把短刀,隱藏在了黑暗之中,不到片刻,出現在三名倭寇的身后,寒光一閃,三名倭寇的喉管被劃破,他們想要大叫,但被一只大手牢牢的捂住了嘴巴。
海防巡檢是精銳,殺人十分利索,甚至沒有制造出一點點的聲響。
陳天德把這三個倭寇扒了個干凈,將他們巡邏所用的火把和鐸,拿在了手里,這年頭倭寇也沒什么軍服可言,打扮的千奇百怪。
海防巡檢偽裝成了倭寇模樣,除了個頭太高,其他沒什么破綻。
三人開始沿著山城前進向著火藥庫巡邏過去,一路上,沒有崗哨盤問,沒有口令,甚至連巡邏點卯冊都不用畫押,因為崗哨已經貼心的畫滿了。
戚繼光為皇帝講武的時候,曾經把一句話翻來覆去的說:營伍不整,則心氣先散。
這句話反過來也是成立的,士氣一旦萎靡,所有的制度都是形同虛設,連巡營這種簡單的事兒,也會困難重重。
皇帝當時還問:是不是只要保證賞罰分明,軍餉充足,就可以保持士氣?
戚繼光否認了陛下的看法,按照他的從軍經驗而言,能不餓著肚子打仗,基本士氣就可以保證,按照大明軍的標準,半餉就夠了,全餉那是皇恩浩蕩。
最重要的是要讓軍兵知道,為什么而戰。
上報天子,下救黔首,就是為什么而戰;社稷豈忘無名子,豐碑自在人心頭,就是為什么而戰。
這是軍魂,有軍魂的軍隊,可以凍死不折屋,餓死不虜掠,只有如此才能天下無敵,軍事裝備也是人在用,組織失序、腐敗敗壞蔓延的時候,甚至最先進的軍事裝備也發揮不出作用。
陳天德順利的抵達了火藥庫房,將一個在墻邊撒尿的倭寇殺死后,進入了庫房之中。
進入庫房后,陳天德有些迷茫,按照探查到的情報,這個山城火藥庫存放了一萬五千斤的火藥,這是整個金田山城的最后儲備,但是這里,只有三千斤不到的樣子,而且上面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證明已經很久沒人動過了。
監守自盜,看守庫房的管事,把火藥偷偷賣掉了。
“炸不炸?”海防巡檢也是愕然,小聲的問道。
陳天德點頭說道:“炸了吧。”
三千斤也要給他盡數炸毀,在重步兵開始撬烏龜殼的時候,就不會有太多危險了。
庫房里還有一臺猛火油柜,陳天德熟練的拆來了猛火油柜撒在了火藥上,灑到了門后處,陳天德將猛火油點燃,快速離開了。
金田山城一共三處火藥庫,相繼在爆鳴聲中被炸毀,但是倭寇已經顧不得火藥庫了,因為大明軍來了!
以兩艘快速帆船為首、三十艘五桅過洋船在海面上排開了陣型,火炮開始嘶吼,硝煙在海灣上彌漫,開花彈帶著尖嘯聲劃破了蒼穹,落在了山城之中,而后轟然爆開。
開花彈里的鐵蒺藜飛射,開花彈爆炸點燃了山中的木房,火光沖天,連深夜的天空,都被照亮。
飽和攻擊,一輪齊射打掉了三千斤的火藥,大明皇帝曾經在閱艦式的時候,見過這種一字長蛇炮陣的打法,是一種極為昂貴的打法,主要是貴,這么打,一場大戰下來,能消耗掉數萬斤火藥。
但邪馬臺軍港是必須要取勝的地方,只要拿下了這里,就截斷了上下對馬島,十日內,地面部隊推進,就可以攻克對馬島全境。
在艦隊不斷轟鳴的時候,山城、灘頭的臺壘都被火力所覆蓋。
沖灘開始了,五百艘專門營造的沖灘舢板被釋放,軍兵們奮力劃船,登上了灘頭,并且展開了陣型,到這一步,就沒有什么能夠阻擋大明軍推進了。
“這倭寇怎么如此不堪一擊?”李如松用千里鏡巡視著戰場,發現敵人的抵抗意志極其薄弱,甚至等于沒有。
按照戚繼光《武經樞要》云:兵者,以干戈之威屈人之兵,迫其從吾志也,意思是,軍事戰爭,就是用戰爭的方式,強迫對方屈服于己方意志。
這還沒接戰,對方就已經屈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