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八百二十九章 道德崇高,不能治國;沒有道德,國將不國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朕真的不務正業   作者:吾誰與歸  書名:朕真的不務正業  更新時間:2025-02-23
 
沈鯉研究這些個龜甲獸骨上的貞問,就很有意思。

比如武這個字,不是止戈為武,武在這些龜甲獸骨文上,是一個走一個戈,就是走過去殺掉敵人,就是武,就是戎,把俘虜拉回殷都,各種方式炮制后獻祭給祖宗,就是祀。

國家大事,在戎在祀。

商朝人真的敬重鬼神嗎?看起來非常敬重,大動干戈,四處抓羌人,還要搞出盛大的儀式來祭祀,但沈鯉總覺得商王,似乎也不怎么敬重鬼神。

因為有幾個龜甲獸骨上,王問天神,一個問題,得不到滿意回答,就會連續追問了好幾次,再貞、又貞,直到問出自己想要的結果才會停止。

今天的大臣問皇帝,得不到滿意的答案,誰敢連續追問?皇帝不回答,留中不發,臣子都要膽戰心驚,張居正這種溝通不順,在文華殿的小會上,彈劾弟子,那已經是仗著自己維新之功,十分大膽的行為了。

商王連續追問,通常都是不斷的增加用羌的數量,一個、三個、五個、十個、五十個、一百個、三百個,直到龜甲上的裂痕,是自己想要的。

而且王也不是很遵守這些卜辭,沈鯉就發現一條,說:癸亥日,貞人貞問,下一旬不會有什么災禍吧,王占卜了下,說會有倒霉的征兆,也就是有咎。

占卜出結果有災禍,五日丁卯,王嘚嘚瑟瑟非要出去打獵,結果車轅斷了。

而且這類的龜甲獸骨還不是一片,就沈鯉看到的車禍記載,就有三處之多,而且次次都是占卜有咎,王不信邪,還非要出門嘚瑟。

甚至有的時候,王還會自己解讀裂痕,搞得貞人老師(占卜師)也非常的無奈。

數千年前,在那個仍然蒙昧的年代里,鬼神的權柄和王權看起來是雙日凌空,但王權仍然大于鬼神的權柄。

在沈鯉看來,張居正和申時行的擔心,也是類似雙日凌空的擔憂。

張居正對萬歷維新產生了懷疑,這是他要彈劾申時行的根本原因,他要開倒車。

因為在商品經濟完成蛻變的時候,利潤的莫大威能,就會取代皇權,即便是利潤的莫大威能,無法取代皇權,利潤的威能和皇權幾乎并列,這種雙日凌空,也是張居正無法容忍的。

雙日凌空這種事,對大明,或者說對于中原王朝而言,是十分危險的,權無二柄,哪怕是當下的大明朝,在張居正歸政之前,他就是攝政王,在他歸政之后,做主的是陛下。

但皇帝的態度十分的堅決,不想因噎廢食。

而沈鯉則認為,即便是雙日凌空,大明只有一個人可以呼風喚雨,那就是陛下!

一如三千多年前,鬼神的權柄依舊要向王權低頭,不給滿意的回答就一直問,不給滿意的回答,就自己解讀,就是有咎,也要出門嘚嘚瑟瑟。

在沈鯉看來,在禮部看來,申時行提出的觀點,沒什么新奇的,每一次歷史的重大轉折,都會發生。

在先秦時代發生過,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諸侯們,將天下切割出了塊塊;

在秦代發生過,廢井田開阡陌,軍功爵名田主們,將天下切割成了塊塊;

在漢時發生過,世家兼并天下田畝,千年興盛不衰,世家將天下切割成了塊塊;

在隋唐時發生過,世家被取而代之,鄉賢縉紳走向了歷史的舞臺,出身鄉賢縉紳的官僚們,將天下切割成了塊塊。

而今天,不過是新興資產階級走向了歷史舞臺,把社會切割成無數的塊塊而已。

將問題轉化為條條塊塊的矛盾,事情就變得清晰而明朗了。

社會因為利益,仍然會分裂為不可調和、而又無法擺脫的對立面,為了使這些對立面,這些互相沖突而又密不可分的利益經濟體,不至于在無謂的矛盾沖突和斗爭中,毀滅自身、彼此和整個社會,就需要一種凌駕于所有階級之上的力量,調節矛盾,緩和沖突,把沖突維持在一定的秩序范圍之內。

這種力量,就是國朝。

大宗伯萬士和在《國朝鼎建疏》中曾言:九鼎鎮山河之勢,非一姓之私器;六符定乾坤之功,實萬民之公器。所謂國朝者天命也,乃天地之衡器,人倫之準繩也。

(《國朝鼎建疏》節選——萬士和。)

雙日凌空可能會出現,但總會修正到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家無二主、尊無二上的軌道上來。

權力只對權力來源負責,朝廷必須要履行和承擔自己的責任,調節社會各階級的矛盾,來維系自己的存在。

沈鯉說服了張居正,王崇古立刻就站了出來,說出了自己的觀點,放一群羊比一只羊好趕。

不管數量多少,反正都要費一番事,一起做了更好。

申時行這篇奏疏,引起了軒然大波,張居正試探著伸出手,阻攔萬歷維新帶來的種種變化,但是他失敗了,大明皇帝才是維新的主導者,陛下不喊停,張居正也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

萬歷十六年三月初的這次廷議,看起來不起眼,但決定了許多的事兒,算是歷史的一次小小轉身。

王國光致仕、楊寅秋被流放爪哇、高啟愚全權督辦倭國議和諸事、龜甲獸骨挖掘工作的展開、申時行奏疏爭議,此次廷議,最終確立‘以穩為主,局部調整’的施政基調,為后續內外政策奠定基礎。

沈鯉在下朝之后,沒有前往文淵閣坐班,而是去了禮部,自從萬士和萬宗伯走后,禮部諸事,都是沈鯉一個人在處置,經過一年多的觀察,之前的戶部右侍郎李長春,能夠很好的扛起這幅擔子。

陳學會作為禮部左侍郎,在萬歷十五年六月下旬,以年老致仕歸隱了。

李長春成為了禮部的堂上官。

一本奏疏,放在了李長春和沈鯉的案頭,這是來自鴻臚寺通事黎牙實的一本奏疏,黎牙實的奏疏提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貿易不平衡。

“瓷器是土做的,茶葉是樹葉,絲綢是蟲繭,這些從很早以前,就已經成為了世界性的商品,而今天,大明的鐵鍋、棉布、香料也成為了世界性的商品,而大明需要什么?只需要白銀,現在需要黃金,大明甚至不肯購買奴隸。”沈鯉讀了一段黎牙實的奏疏。

原料不給、技術不給、價格不降、甚至連運費和海貿風險都會根據航程精準計算,大明現在的吃相總結為一句話,那就是:大明賺錢大明花,一分別想帶回家。

大明一分白銀都不肯流出,這種吃相實在是有點難看了。

黎牙實找到了回京的王家屏,仔細詢問了佛山鐵鍋,狠狠地破防了。

大明佛山鐵鍋的總成本三錢銀每口,包括了原料、人工、轉運等等,而大明從電白港出口價為1銀每口,坐在家門口賺錢,就能賺三倍多的價差。

大船到港,抵達新世界的時候,每口鍋的價格是三銀,這又是三倍的利潤,若是運到泰西,作價4.5銀每口,仍然有的賺。

而泰西的鐵鍋,每口鍋的成本價為三銀,也就是說大明的鐵鍋,抵達泰西后,賣價都要比泰西的本土鍋便宜!

關鍵是,大明的鍋薄,只有七厘五毫,而泰西的鍋是三倍的厚度,這就造成了大明鐵鍋的熱賣。

鍋薄耐用,代表熱傳遞的好,可以節省近百分之三十的燃料,無論用什么方式去烹飪吃的,大明鐵鍋都要節省三成的燃料,這得益于白口鑄鐵和退火工藝。

在新世界的一些集市中,大明的鐵鍋會被鍛切成四份,用于煎炸食物,這是大明鐵鍋供不應求導致的無奈之舉。

佛山鐵冶所定制了一尺到三尺若干標準化的產品,每年出口鐵鍋高達二十萬口,而西班牙原來能生產三十萬口鍋,這幾年,累年下降,到萬歷十五年時,只能生產二十萬口了。

當全盤了解了佛山鐵鍋的情況,黎牙實陷入了絕望之中。

絕望的就是大明現在環球貿易的船隊還不夠多,一旦多了,大明傾銷會徹底摧毀泰西的冶煉業;

絕望的是,大明認為自己賣的已經很貴了,利潤豐厚,為此王家屏還阻止了鐵鍋的惡性降價,給泰西鐵匠一條活路,但在泰西的視角中,還是海量的大明貨物在傾銷。

哪怕大明大發慈悲的轉讓了技術,泰西也生產不出這樣物美價廉的鐵鍋來。

李長春面色凝重的說道:“說句難聽的,也就是泰西人打不過大明,要是能打得過,他們可不會哭著喊著說什么,貿易不平衡。蠻夷素來如此,狼面獸心,能不講道理就不講道理的,但凡是愿意講一點道理,那必定是被打疼了。”

“萬歷初年,大帆船到港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有了這種預兆。”

當初西班牙大帆船到港,給大明帶來了極大的震撼,也就是泰西離大明太遠了,缺少了遠洋部署能力的泰西人,無法進攻大明,若是離得近一點,這些泰西人絕對比倭寇還要兇殘。

若非陛下力主開海,允許大帆船入港、對大帆船進行了海貿抽分、允許殷正茂率兵進攻呂宋等等,這個危機仍然如同一把利刃,懸于大明之上,隨時威脅大明海疆安全。

“誠如是也,開海的所有事兒,都是陛下力主,現在看,陛下是對的。”沈鯉頗為認同,那時候的他還是禮部侍郎。

那時候的他,全以為是十歲的陛下在胡鬧,喜歡海外的奇珍異寶;

全以為是張居正為了獲得攝政的權力,故意的放縱,滿足皇帝的私欲。

十六年過去了,當年的成見如同回旋鏢一樣,砸在了他的臉上,開海有用,而且以市舶司為支點,形成了蹺蹺板,給大明施政帶來了莫大的便利。

今天回頭看,沒有當年陛下的‘圣意已決’、‘獨斷專行’,萬歷維新不可能會取得如此的成果。

維新的代價由大明人自己去承擔,廣泛的反對,會讓轟轟烈烈的維新,戛然而止。

“我們必須要注意到,這種貿易不平衡,對大明也是不利的,單方面的順差,看起來大明賺的很多,但一口湯不給別人喝,孤陰不生、孤陽不長。”沈鯉選擇了客觀的看待這個問題。

“你記一下。”沈鯉又認真的思索了一番,開口說道:“我注意到,佛山冶鐵所使用的技術,其實在兩宋時候,就已經成熟了,時光荏苒,四五百年過去了,有沒有更進一步?完全沒有,仍然是宋代的技術。”

“國無外患,沒有對手,就會在功勞簿上躺著不動,失去動力去升級自己的產業。”

“這是第一點。”

“第二,就是地區發展不平衡帶來的問題,沿海的快速發展,完全領先于內地,這種貿易不平衡,不僅僅是對泰西,也是對大明腹地。”

“這嚴重阻礙了一條鞭法的推行,因為一旦推行一條鞭法,沿海白銀堰塞、腹地錢荒,一條鞭法的財稅,其實就是對發達地區減稅,對腹地加稅。”

“長此以往,富者越富,貧者越貧。”

也就是張居正在萬歷十五年初,自己把一條鞭法喊停了,否則,這話沈鯉不太好公開去講,否則就會被打為萬歷維新的反對者。

這個罪名,即便是以他閣老的身份,都是無法承擔的,這代表著路線的錯誤,反對陛下,反對元輔。

萬歷十四年的時候,兩廣地區的鐵廠全都生產鐵鍋,不再生產鐵犁,導致湖廣地區的鐵犁價格,在短短三個月時間,暴漲了5倍,四川、湖廣、貴州等地,不同程度的陷入了犁荒的境地。

朝廷反應迅速,立刻在湖廣地區集中生產了一批鐵犁,緩解犁荒。

即便如此,湖廣地區的糧食產量因為犁荒的影響,在萬歷十四年降低了10,這引起了朝中大臣,對發展不平衡的警惕。

貿易不平衡,不僅僅體現在對外貿易之上。

沈鯉繼續說道:“第三點,若是不加任何的干涉,這海貿事,終究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不能長久,這幾年大明開始收儲黃金,才算讓白銀、黃金的流入,沒有明顯的下滑,但不看黃金,白銀的流入是大幅下滑的。”

“更加明確的講,眼下世界,根本滿足不了大明對貨幣的需求。”

這一點涉及到了大明貨幣政策,全世界根本架不住大明這么粗的管子猛抽,幾乎已經抽干了白銀的流動性,抽干了白銀的流動性后,全世界跟著大明一起進入了錢荒,繼續如此順差下去,就變成了竭澤而漁,世界各地全都凋零,大明跟誰做買賣去?

陛下喜歡可持續性的竭澤而漁。

沈鯉面色凝重的說道:“真正有序的貿易,不是在意順差的白銀數量,當然這仍然非常的重要,但順差要轉化為持續演進能力,更加重要。”

“我們要利用這些白銀,建立起大明自己的循環,即技術領先、貨幣主導、產業不斷升級的循環之中。”

“具體到事務上,我們也是需要一些貨物的,除了白銀和黃金之外,我們還需要銅、鐵料、硝石、可可等等。”

沈鯉糾結了一番,還是開口說道:“實在不行,他們可以賣點夷人。”

對于一個沈鯉而言,講出這句話,對他而言已經是極大的挑戰了,沈鯉在做大宗伯之前,是乾坤正氣、不逢君欲、杜絕私門、清廉骨鯁。

沒有海瑞,沈鯉就是天下頭一號剛正不阿的正臣。

道德不能治國,但是沒有道德,就會國將不國。

沈鯉干了一件事,在萬歷十二年,上奏請修《景帝實錄》,就是正統十四年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將傾的景泰皇帝。

景皇帝的實錄,是以郕戾王附于《英宗實錄》之內,對此沈鯉上奏說:景皇帝赫怒振旅,雖曰失計,然非游獵也。景皇帝監國正位,雖曰權宜,然為社稷也。名異兩朝,事歸一錄,又何說乎?

而后沈鯉又列舉了五點,認為景皇帝的實錄,不可以附錄《英宗實錄》,這五個理由,個個都很充分,個個都很有道理。

比如不可四,晉元宋高,豈真有戡定之續?徒以皇皇之際,收拾人心,稍能立功。故雖區區作史者,不得不與之。景皇帝卒挽傾否,外攘內修,北狩回鑾,神州如故,七年之烈,曾不得如晉宋之例,后世謂何?

意思是,西晉兩個皇帝被俘了,有了東晉;北宋兩個皇帝被俘了,有了南宋。

晉元帝和宋高宗,并沒有什么大功勞,就是在人心惶惶江山傾倒之際,收拾了人心,稍微建立了點功勛,就大書特書。

景皇帝挽救傾頹之世局,對外抵御外敵,對內修明政治;英宗皇帝北狩后又回鑾歸朝,神州大地恢復如初,這七年的輝煌壯烈之舉,竟然不能得到公允的評價,后世會怎么看呢?

但這事兒,出力不討好。

景皇帝朱祁鈺無后,從憲宗皇帝到現在的萬歷皇帝,全都是英宗后人,沈鯉這么力挺景皇帝,這不是對皇帝罵祖宗嗎?

但沈鯉這么干了,還把景皇帝的實錄給摘抄出來,挨個點校之后,呈送御前,當時沈鯉上奏疏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被砍頭的準備了,他這本五不可奏疏和當年海瑞的治安疏沒什么兩樣,都是戳皇帝的肺管子。

陛下朱批的結果是出乎沈鯉意料之外的,陛下朱批:景皇帝位號已復,實錄再附不妥,郕戾王三字宜改景皇帝,候纂修改正,準刊。

景皇帝位號是明英宗朱祁鎮的兒子朱見深恢復的,既然有位號,那實錄里再附就不對,郕戾王更不對,再修正后,刊行。

沈鯉此舉非但沒有觸怒陛下,陛下反而提醒,郕戾王三個字不對。

之后沈鯉順利的成為了大宗伯,顯然陛下對這件事,不是特別在意,這也代表著陛下對為尊者諱這件事不在意。

更明確的說,也就是皇帝、臣子、勢要豪右、富商巨賈、鄉賢縉紳、窮民苦力都是人,沒什么不同,做的不好可以批評。

周桓王被鄭國大將祝聃,一箭射中肩膀,負傷而走,這向著周天子射了一箭之后,大家意識到了周天子已經傾頹,天下諸侯也就不把周天子當回事了;

張四維明火執仗的安排王景龍入宮刺殺、大火焚宮,最后被陛下查證之后,皇帝陛下清楚的意識到,天子不是與凡人殊,天子也是個人,被殺就會死。

李長春記好了沈鯉談到的內容,面色凝重的說道:“大宗伯,要不上奏,再漲漲關稅吧,現在的關稅只有百值抽十三,增加到十抽三,倒逼沿海的商品向大明腹地流入,同樣增加出口的價格。”

“這樣一來,泰西的產業,也算能留下一點,繼續這么干下去,恐怕再過十年,就沒人能和大明做買賣了。”

“在松江府、廣州府弄個萬國會,讓這些番夷小國都把自己的特產帶到大明來,看看有什么值得賣的,這樣一來,也能緩和一下貿易上的不平衡。”

市舶司為支點的蹺蹺板的兩頭,一頭過于重,所有的東西都會自然滑落到大明這頭兒,這個蹺蹺板的游戲,就玩不下去了。

“關稅從6提到了13已經很多了,再漲,陛下不會答應的。”沈鯉搖頭說道:“這事兒關乎到了白銀流入,還是以穩為主,倒是這個萬國會不錯,可以搞一搞,你來安排就是。”

沈鯉和李長春進行了深入的交流后,確定了萬國會的時間,大船到崗的五六月份,召開一次進口萬國會,看看諸多番夷國家有什么特產可以買入,貿易平衡這塊,禮部還真的說的上話,畢竟是外交。

“黎牙實提到的另外一個問題,大明朝廷也無能為力,大明朝廷秉持開放合作,互利共贏的理念,經營國與國之間的關系。”沈鯉表示了無能為力,朝廷又不是無所不能的!

黎牙實談到了一個刨根兒的問題,說大明連種地的活兒都搶!

番薯、土豆、棉花、油棕櫚、甘蔗、香龍血樹(巴西紅木)、金雞納樹、咖啡、煙草等等,這些種地的活兒,大明都不肯分工出去!

真的搞這個進口萬國會,能種的,恐怕大明真的會想方設法的引進,不能種的,比如礦產之類的,可能會滋生出明軍來,這樣做是為了保證不會被斷供。

這件事,沈鯉也沒好辦法,只能說,無形的大手,擁有可怕的威能,朝廷這雙手,也只能管管國內。

“種地都種不過,怪誰。”李長春倒是有點覺得黎牙實有些矯揉造作。

種地種不過,也怪大明咯?

李長春不種地,他真的不知道,種地的學問很大,大明的精耕細作,的確是領先世界的農業技術,再加上大明皇帝是個農戶,導致這種地學問的領先,還在擴大。

甚至連皇長子都會背陛下親自編寫的種地順口溜,比如立春種土豆、雨水種黃瓜、驚蟄種辣椒;清明前后,種瓜點豆;春雨貴如油,種地不用愁等等。

三月份的天仍然很冷,但是一個勁爆的消息,傳回了大明,第一批絕洲金池總督府的金沙船,馬上要到港松江府,二月中旬,大船抵達了馬尼拉港補給,水翼帆船將這個消息最快的傳回了大明京師。

這個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大明京師,所有人都議論紛紛。

燕興樓的金銀交易行,卻沒有任何絲毫的波動,這種假消息每過一陣就會傳出來一條,搞得金銀的交易大幅度波動,狼來了喊三遍就沒人信了,一大船的金沙到港這種消息,交易行已經傳了整整十七遍了。

金銀價格沒有變動,金銀價格依舊維持在1:16的附近,在交易行的經紀買辦們,依舊如常交易著。

“邸報,邸報!金池總督府大船到港!金池總督鄧子龍遣將張聰,帶黃金二十二萬兩,已經抵達松江府新港!”一個報童,突然舉著一份邸報,沖進了燕興樓交易行。

所有的經紀買辦猛的站了起來,不敢置信的看著報童,一個買辦,劈手奪過一份邸報,隨手扔了五文銅錢給報童,看完了邸報,眼神變得呆滯,看向了金銀榜掛牌的地方。

“完了,徹底完了。”這名經紀買辦的神情都變得呆滯了起來。

金價一瀉千里,像跳崖了一樣,很快就跌倒了1:10的地步,在這個比例維持了短短五分鐘后,再次跳崖到了1:5這個前所未有的價格,才終于穩定下來。

在八分鐘前,黃金一兩等于十六兩白銀;現在,一兩黃金只值五兩銀子了。

燕興樓交易行總辦王謙站在交易樓的五樓,手里把玩著兩個滄州鐵球,看著價格穩定在了五銀的位置,才停下了運球說道:“買入黃金吧,就這個價格,踩踏要開始了。”

鄧子龍去年十二月份就傳回了捷報,他把自己的佩刀找回來了,這件事就代表著大明已經獲得了穩定的黃金來源,金價不可能一直維持十六銀的高位。

近四個月的時間,王謙在橫盤震蕩的情況下,把手里所有的黃金都賣掉了。

直到今天,大船到港的消息正式確認,再次開始買入黃金,維持盤面的基本穩定,對于他這種大戶而言,利空落地就是利好。

“王謙,你不得好死!”一個眼尖的經紀買辦,一眼就看到了五樓樓梯處的王謙,氣的滿臉通紅,三步并作兩步的從三樓沖了上來,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了一把匕首,就沖著王謙來了。

這氣勢洶洶的樣子像是要殺人,顯然是賠了很多錢,甚至是傾家蕩產也還不起的負債累累,才會做出如此過激的舉動。

王謙面色平靜,帶著些玩味的神情,甚至是有些不屑的看著這名經紀買辦,這是名徽商,加了七倍的杠桿在金銀市這種波動極大的狼票里玩,金銀市,在這個時間里,不是大票、小票、新票,而是狼票,要吃人的票。

現在賠了錢了,這名經紀買辦,把過錯都怪在了王謙的頭上。

“砰。”一名緹騎站在樓梯口,一腳把這經紀買辦踹了下去。

“玩不起呀,玩不起別玩。”王謙居高臨下,恥笑一聲說道:“鄧總督金池雷霆懲惡徒,都編成戲本了,大前門整天都唱這七寶樓船下重洋,天威浩蕩鎮南荒,你聽了嗎?沒有。”

“金沙船到港的消息,都傳了十七遍了,警告多少次,會有巨大波動,你聽了嗎?沒有。”

“交易行門前貼著的對聯,你是一點沒看進去,漲跌無常,算盡機關終有漏;盈虧自負,借來粟米必成空。”

“如履薄冰。”

橫批的如履薄冰,也是王謙給自己的警示。

他也在想,自己這一生,如履薄冰,是否能夠走到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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