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志這個只有幾秒鐘的小品,讓張立巖,杜文熙,黃銘等表演社的成員集體石化。
雖然他們有意刁難李有志,但是作為表演專業的學生,剛才屠蘇蘇出了這個小品題目之后,張立巖等人也在心里揣摩——要是放自己應該怎么演。
張立巖想的,是通過夸張的肢體表現,營造出一個頂著狂風和暴雨前行的人物狀態。
黃銘想的,則是做一個推著自行車狂奔的人物形象。
杜文熙……杜文熙想了半天,還沒想出來。
所以當李有志用三句臺詞四個動作,演完了這個小品,話劇社一眾成員臉色相當的復雜。
你說他演出被大雨困住了吧?他全程沒表現出這個狀態。
你要說他沒演出這個題目的精髓吧……二百塊錢一把的雨傘他都掏錢買了……雨真特么大!
“臥槽,志哥,牛逼!”
“還能這么演?666666!”
“全程沒說雨,可特么我真感覺外面這雨下冒煙了。”
“那叫下冒煙?二百塊錢一把雨傘,二百塊錢的雨傘啊!這天都特么下漏了好嘛!?還得是聯隊長,6哇!”
和話劇社這些同學的神色復雜不同,劉猛這些門外漢就直白多了。見李有志小品演完,直接就開啟了吹吹模式!
嗶!
收到驚艷值,361點!
讓志哥康康,都是誰在驚艷!
聽到耳邊一聲驚艷值入賬提示,李有志默默的調出了驚艷值來源信息。
當他看到張立巖,杜文熙,黃銘三人赫然在列的時候,當即列起嘴角哼哼一笑。
三個沒見識的東西!
就剛這一段哥要是愿意,能給你演出十種不同的方法!
十種!
略微欣賞了一下張立巖幾人復雜的目光,李有志重新走到了報名處前。
“怎么樣,合格嗎?”
沒等張立巖回答,始終克制著沒說話的黃銘便站了出來。
“表演講究的是一個聲臺行表,我們話劇社考核主要也就是看的這幾項素質。你剛才這個小品,這就是投機取巧!”
投機取巧?
李有志揪著臉撇了眼黃銘的左臉,又將目光投向了報名處桌子后面的張立巖。
“張社長,你什么意見?”
面對他的追問,張立巖收了臉上的復雜神色。
“確實投機取巧,我覺得黃銘同學說的沒問題。”
李有志將雙手按在了報名桌上,樂了。
“沒問題哈?”
我特么看問題大了!
抓著桌子沿兒,李有志直接選擇掀桌!
NMD,跟老子玩兒這套?
(*`皿´*)ノ┬─┬ノ┻━┻
你看我把不把伱臉上那層粉底刮下來就完了!
然而他雙手剛剛發力,就聽到“嘭”的一聲!
再抬起頭時,他就發現一雙凌厲的杏眼,已經死死的鎖定了自己。
目光往下一瞧,是一張飽滿性感的烈焰紅唇。
再往下瞧,是一道透過扣子縫隙隱隱可見的馬里亞納海溝。
再往下瞧,才發現自己沒掀動桌子的原因——一雙涂著青黛色指甲,繃著青筋的小手,正死死的按在桌子上。
“你想干嘛呀?”
對方發出了一聲質問。
明明聲音很輕柔,但是李有志毫不懷疑下一秒對方很有可能就直接一巴掌扇過來。
嗯……以目前這個身位,自己好像還躲不過去。
“陳老師別生氣,年輕人嘛。”
見陳舒婷渾身散發著暴躁的氣息,陳德祿將背在身后的手抽出來,帶著一群院領導走到了近前。
“院長!”“陳院長!”
看到他走來,話劇社一幫全都下意識的立正站好,小心翼翼的打起了招呼。
“呵呵……”
對眾人擺了擺手,陳德祿看了看灼華社的海報,笑道:“說起來,我初中的時候還參加過學校的話劇社呢。那個時候不叫話劇社,叫青年文藝團。當時團里要演茶館,讓我演王掌柜。”
“院長還有這個經歷?我們可沒聽說過啊。”
知道這是陳德祿在給自己臺階,陳舒婷狠狠的瞪了張立巖和李有志一眼,立刻就坡下驢。
“沒演成嘛……當時我們都排練好了,馬上就要登臺演出了,結果我父親當時被打右,我這因為成分問題就被臨時給換下來了。我那個時候要是能上臺演出,沒準現在咱國內就多了個話劇表演家啦!”
“憑借陳院長的耐心和嚴謹,這是肯定的。”
一旁的幾個院系領導聽陳德祿講起往昔,立刻笑著捧了幾句。
面對眾人的奉承,陳德祿笑著擺了擺手。
“說這些不是自艾自憐,也不是自賣自夸。我就是想說,教育的本質就是為每個人提供一個平等的機會。不能因為偏見和其他因素,就把人擋在進步之外,扼殺掉這個人未來的可能性啊。”
深深的看了眼張立巖等人,陳德祿說到。
說罷,他又將目光放在了李有志和劉猛等人身上。
“同學們之間也要團結,現在你們當然不覺得。說你是這個院系的,我是那個院系的,感覺距離很遠。可等你們畢業了之后就懂了,離開這個校門你們都是農大的學子,走出去都一起頂著咱們學校的招牌呢!”
院長親自說話,誰敢說個不字兒?
在一陣附和中,陳德祿笑呵呵的又看向了張立巖。
“同學你說對不對?”
張立巖屁溝子都夾緊了,小心翼翼的說到。
“那……那就讓他隨便選段話劇演一段,演的行就給他過。院長,這樣可以吧?”
陳德祿笑呵呵的擺了擺手,沒有回答張立巖,而是看向了李有志。
“這得問他啊,你問我干嘛?這是你們話劇社的事情,學生的興趣社團,學生做主。”
面對陳德祿的眼神詢問,李有志點了點頭。
雖然陳德祿看似中立,但其實說這些話就已經是在幫自己了。
自己也不能不懂事兒是不是?
“我沒問題。”
他點了點頭。
見一場紛爭已經被自己掐滅,陳德祿呵呵一笑。拍了拍李有志的肩膀后,對身后的幾個院系領導招了招手,準備去此行的下一站。
“你準備演哪段?”
陳德祿給自己留足了面子,陳舒婷只能就坡下驢。
被她一個滿是警告的眼神殺盯過來,李有志挑了挑眉毛。
看我干嘛?
不就是給你上了個眼藥嗎?
誰讓你教導無方?
事兒又不是志哥招惹的,哥只不過是把事兒搞大了而已。
但是既然哥能把事兒搞大,自然也就有能力把事兒搞好!
直視著陳舒婷放刀子一樣的目光,李有志脖子一歪,大聲道:
“我想演茶館最后一幕,秦二爺那段。”
修~
聽到他這一聲喊,剛剛走出沒兩步的陳德祿一個轉身,回來了。
“那我得看看。”
……
眼看著陳德祿一個堪比籃球過人的轉身動作,那些院系領導互相看了一眼,就都又跟了回來。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李有志整理了一下情緒。
這個世界,經典的文娛作品其實和地球沒什么區別,只有近二十年的文娛作品和他熟知的地球不太一樣。
回想著穿越前藍天野老爺子那個版本的秦二爺,李有志默默的走到了音樂廳的臺階上。
略一醞釀情緒,他的身形一矮,整個身子就萎縮了下去!
后背高高的拱起,雙肩也無力的垂了下去。配合他輕輕顫抖起來的手指,一個垂垂老矣的形象,便立刻呈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呦?形體控制的不錯啊。”
“這孩子不是表演專業的?那也得是練過形體吧,舞蹈專業的?”
“不是,好像是影視文學專業。”
“啊?他這么好的條件怎么選了這個專業?”
“可能……高考分不夠?”
看到他這一手,幾個本來直瞅表的院系領導大為意外。
陳德祿也是一愣。
表演這個東西,老演小好演,但是小演老難度可大。
因為你演老,就得把那個老的狀態演出來。一些老年人的體態,從動作邏輯上來說他不是就想那樣。而是身體機能下滑,或者是長期疾病影響,呈現出來的一種病態。
你沒得過這個病,想演出那個感覺,很難!
一般人他那個體態就控制不出來啊!
但是李有志高高拱起,仿佛是真駝了的后背,和常年肩周炎頸椎病般耷拉下來的肩膀,以及那神經功能紊亂般不斷顫抖的手指,可謂是太形象了!
茶館最后一幕說的是什么呀?
就是說秦二爺一輩子辦實業,搞工廠,但是到最后廠子被軍閥給拆了賣銅鐵,倉庫被封了,落了個一無所有。無處可去,無人可訴,來到飽經風霜的老茶館找王掌柜傾訴。
蹣跚的挪騰著步子走了幾步,李有志緩緩欠身,坐在了臺階上。
看著陳德祿等人的方向,眼神中有見到故人的欣喜,更多的是遲暮的悲愴。
“別人都不理我啦,我來跟你說說。”
就像是耳背一樣,他用沙啞的聲調扯著嗓子喊著臺詞。
“我到津門去了一趟,看了眼我的工廠。拆啦!我四十年的心血,拆啦!”
虛握著拳頭,李有志拍打著自己凹進去的胸膛,滿臉的悲憤。
站在臺階下面,看著坐在那里捶胸頓足,活像是個垂垂老朽的李有志,陳德祿忍不住拍了個巴掌。
哎呦這小子,有東西啊!
“陳老師,這孩子不錯啊!我看這功力,進話劇社夠用了!”
興奮之下,他對一旁的陳舒婷說到。
陳舒婷此時也被李有志這一段給驚艷到了——此前她看破曉的宣傳片,只覺得李有志的鏡頭感不錯。但是現在看,對于肢體語言的把控,甚至是對角色的揣摩,都很出彩!
就現在演的這段,專業的話劇演員也就這樣了!
一旁,聽到陳德祿對李有志交口稱贊,張立巖和黃銘幾個心中一陣酸澀。
艸,這有什么的?
誰還沒有點兒壓箱底的絕活兒?
要我演城南舊事里“你是來拉屎的吧”那段,我也能演出十分神韻!
坐在臺階上,李有志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眾人各異的表情。
在心中暗暗一笑,他接著演了下去。
面色悲愴的看著身旁的空地,他顫抖著伸出了手。
“別人不知道,王掌柜你知道我。我從二十多歲起,就主張實業救國。到而今搶去我的工廠,好,我勢力小我干不過他們。可倒好好的辦吶!那是富國裕民的事業呀!”
演到這兒,李有志的情緒徹底到達了高峰。
他狠狠的錘了錘地面,握緊了拳頭。
“結果拆啦!機器都當碎銅爛鐵賣了!”
嗯?
看到他這一組動作,陳德祿和陳舒婷眉頭一皺。
暮年的秦二爺,剛剛經歷人生最灰暗的時刻,親眼見到工廠被毀他確實應該憤怒。但是剛剛李有志這個握拳捶地的動作,太剛太猛,可就完全不像是一個老人了。
這個破綻,別說是陳德祿和陳舒婷看出來了。就連一旁的張立巖和黃銘等人,也是面色一喜!
“這段感覺不對,演疵了!”
聽著黃銘指著自己大叫了一聲,李有志翻了個白眼。
我特么故意的!
你個白癡懂個der?
果然,就在張立巖等人暗笑著,覺得李有志這場戲終歸還是以演疵而結束的時候。
臺階下的陳德祿大步走上了前來,也不顧臺階上滿是灰塵,一屁股就坐到了李有志的身旁。
“剛才那段不對,你想想看,最后一幕這秦二爺回茶館是個什么狀態啊?剛剛目睹自己一輩子的心血被舊軍閥給毀了。他應該是悲愴的,但他更應該是無力的。一輩子實業救國的理想,換來了這么一個潦草的結局,他來找王掌柜之前,應該已經憤怒過了。所以剛才那個捶地的動作邏輯就不對,你想想是不是?”
看著坐在身旁的陳德祿,李有志抿了抿嘴唇。
做出一副苦思模樣,片刻后他重重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院長,這個時候的秦二爺想要表達悲憤,要體現出那種無力改變事實,只能將這一切歸于命運不公的痛心疾首。是這個感覺么?”
“哎!”
聽到李有志這么說,陳德祿一拍大腿。
有悟性,孺子可教!
“來,還是這一段,我給你捧著,你再來一遍!”
“謝謝陳院長指點。”
對陳德祿鄭重的鞠了一躬,李有志重新站起了身來,恢復到了剛才的那個狀態。
“王掌柜~”
站在臺階上,李有志向陳德祿伸出了顫抖的手。目光中,有著看到老友的欣喜,更多的是人到暮年的悲愴。
“哎呦!二爺!”
陳德祿欣喜的叫了一聲,弓著身子就迎了上去,一把……就扶住了李有志的胳膊。
臺階下。
張立巖,杜文熙,黃銘幾個“咔”一下就張大了嘴巴!
這是什么操作?
幾個羨慕到壁質分離的家伙身旁,一眾院系的領導,也被這一幕驚得不禁張開了嘴巴。
臥槽,臥槽!
這年輕人!
他可太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