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前院。
李世民盤腿坐在一張羊毛毯上,膝蓋上蓋著一張小小的狐皮護膝,手握著一卷不知道什么書,在漫不經心的翻著。
在他身側,一個年長的宦官正在低聲說著什么,他時不時的點一下頭,吩咐幾句,然后示意對方繼續說。
長孫坐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坐下是一個小方床,面前放著一張矮長幾,幾上放著幾冊書,正懷抱著剛剛誕下不久的閨女,盯著李承乾、李恪背書,歷史上的襄城、汝南、南平、遂安四位庶女,外加一個李麗質,在一側規規矩矩的練字,一丁點大,還沒有到正式開蒙時間的李泰正蹦蹦跳跳的圍在兩個兄長身邊,在磕磕絆絆的重復他們背過的文字。
也不知道學人背書有什么好的,李泰背兩句就咯咯笑兩聲,似乎自己在做什么很有意思的事一樣。
“二哥,二嫂……”
李元吉主動湊上前見禮。
李世民有點不想搭理人,翻了一下眼皮繼續聽宦官說話。
長孫則招呼著李承乾和襄城帶著弟弟妹妹們去玩,然后才抱著剛剛生下來的城陽湊上前施禮,“叔叔有禮……”
然后吩咐女官看座,自己則湊到李世民身邊,滴滴咕咕的說了一句話,似乎在告戒李世民別給弟弟臉色看云云。
李世民在她的勸解下不情不愿的對宦官擺了擺手,放下了手里的書卷,沒好氣的盯著李元吉道:“要征討突厥了?”
李元吉大大方方的往李世民面前一坐,澹然笑道:“二哥果然料事如神……”
李世民呵的一笑道:“是我料事如神,還是你無事不登三寶殿?”
李元吉笑瞇瞇的道:“二哥希望我天天來嗎?”
李世民嫌棄的道:“那還是算了……”
李元吉要是天天往承慶殿跑,那他這一殿人都得被嚇死。
畢竟,一個掌權者要是對一個對他有威脅的人表示親近的話,那么這個人就離死不遠了。
“二哥為何會猜到我要征討突厥了呢?”
李元吉好奇的問。
李世民翻了個白眼沒說話。
李元吉恍然大悟,他倒是忘了,李世民現在也有跟外界接觸的渠道了,能收到長安城內的風聲。
為了找回面子,李元吉又干巴巴的笑道:“那二哥覺得我此次來找你,所為何事呢?”
李世民依舊沒有回應,只是無奈的對長孫吩咐道:“觀音婢,去幫我收拾收拾東西,過些日子我就要隨軍出征了。”
長孫站在原地沒有動,欲言又止。
李世民擺擺手道:“去吧……”
長孫還是沒有動,只是側過頭,咬著牙對李元吉道:“四弟,你會傷害二郎嗎?”
李元吉愣了愣,狐疑的道:“嫂嫂為何會這么問?”
長孫沒吭聲。
她能問出這個問題已經是極限了,更多的她就有些說不出口了。
倒不是說她羞澀,或者害怕,不敢說話。
而是有些話大家意會是一回事,說出來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元吉通過長孫的反應,大致猜測到了長孫的心思,當即道:“嫂嫂是怕我卸磨殺驢?”
突厥是大唐的大敵,也是唯一能跟大唐作對的敵手。
一旦大唐征滅了突厥,那么大唐就再無敵手,舉世無敵了。
到時候,像是李世民這種有威脅,又用不上了的人,就可以被鏟除了。
畢竟,一個人對你有威脅,你還沒辦法用,那你還留著他做什么?
浪費米飯嗎?
長孫瞥了一眼李世民,見李世民有些無語的翻著白眼卻沒說話,忍不住點了一下頭。
李元吉看向李世民笑道:“看來嫂嫂是真的在乎你。”
李世民哼了一句道:“要你說?!”
李元吉又看向長孫笑道:“嫂嫂為什么會認為我會卸磨殺驢呢?”
長孫咬咬牙,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不會嗎?”
李元吉爽朗的笑道:“我真要是想傷害二哥的話,二哥恐怕活不到現在!”
我早在玄武門的時候就把他宰了……
長孫見李元吉不像是在說假話,又見丈夫變得更無語了,立馬意識到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平白的讓人看了笑話,當即臉有些發紅的刮了李世民一眼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李世民翻了翻眼皮沒說話。
那不是廢話嘛。
李元吉有心傷害他的話,留他到現在干什么?
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還是嫌晚上睡的太踏實了?
他是有能耐,能文能武,能幫李元吉做很多事。
可這并不代表他就是不可替代的。
文方面,李綱、裴矩、蕭瑀、陳叔達、房玄齡等等等等,哪個不能接替他?
武方面,李神通、李孝恭、李世勣、李靖、蘇定方等等等等,哪個不能取代他?
有人能接替他,有人能取代他。
那李元吉想殺他,隨時都能殺,根本沒必要留著他這個威脅存在。
所以他到現在還活著,不是李元吉不能殺他,而是李元吉不想殺他。
即是如此,突厥滅不滅,李元吉都不會卸磨殺驢,又何必杞人憂天呢?
“那你為何不提醒我?”
長孫有些羞怒的瞪著李世民問。
李世民依舊沒有說話,高冷的很。
長孫也沒有再追著不放,只是惡狠狠的瞪了李世民一眼,去幫李世民準備東西了。
李世民在長孫走后,有些唏噓,又有些復雜的道:“我都被你圈養在承慶殿了,你還是不放心我?”
李元吉澹然一笑,沒有說話。
那不是廢話嘛。
你可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千古一帝,我率軍去出征,把你放在大后方,那不是等著讓你抄我后路呢嗎?
雖說如今滿朝文武皆被我所掌,可你常勝統帥的余威還在。
你要是趁著我不在,再來個玄武門,那我不就成逆賊了,成了全天下人討伐的對象了?!
李世民見李元吉不說話,頓時覺得很沒意思,意興珊的道:“先來的我這里,還是先去的大哥那里?”
李元吉笑著道:“這次不帶大哥……”
李世民一愣,徒然的瞪起眼。
“不帶大哥?”
李元吉點點頭。
李世民臉色一變再變,語氣飄忽不定的道:“原來我在你心里的威脅,比大哥要大……”
李元吉沒說話。
李世民盯著李元吉,認真的道:“你就不怕我們離朝以后,大哥突然從東宮里走出來,重新執掌我大唐的大權嗎?”
李元吉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一聲,“你怎么知道我這么做不是為了引大哥上鉤呢?”
歷史上,這一類引蛇出洞的例子可是比比皆是。
李世民一下子就不說話了,不想說話了。
合著你沒把我當成魚,沒有把我留在長安城等我上鉤,我還得謝謝你?
“我此次前來,除了請二哥出山以外,還想讓二哥在出征期間,匯同軍中的將校,幫忙演練一些陣法。”
李元吉見李世民閉上嘴,什么也不愿意說了,當即道明了自己的來意。
已經更名為陌刀的長刀如今已經配備到了十二衛各隊了。
可是十二衛中至今也沒有人能將陌刀的全部威力發揮出來。
李元吉可是清楚的記得,歷史上大唐的陌刀可是決勝的利器之一,不僅能在戰場上發揮出巨大的收割能力,關鍵時候陌刀陣一出,還能起到決勝,或者以少勝多的作用。
所以他不得不找上門,讓李世民和其他的兵法大家一起,將陌刀合理的利用起來,讓陌刀發揮出它真正的作用。
“演練什么陣法?”
李世民愣了愣問。
軍中現有的陣法那都是經過千錘百煉出來的,都是從血與火中凝煉出來的精華,縱然是熟知兵法,并且百戰百勝的他,也不好輕易的更改。
所以對于李元吉這番聽著就像是外行說出來的話,他很遺憾。
李元吉也沒賣關子,痛痛快快的答道:“陌刀陣!”
“陌刀?”
李世民又愣了愣,思量著道:“就是昔日杜伏威手底下的長刀?”
李元吉點點頭。
李世民狐疑的道:“你麾下的闞棱不懂用陌刀演練陣法?”
陌刀出自于杜伏威門中,最早是由杜伏威的干兒子王雄誕所掌,被大唐招降了以后,又被闞棱掌控過。
按理來說,闞棱應該比任何人都熟悉陌刀,應該能輕而易舉
的將陌刀融入到各個軍陣中才對,怎么沒辦到?
李元吉面對著李世民的質疑,有些無奈的道:“闞棱所會的,是昔日杜伏威和王雄誕共同演練出的陌刀陣,并且已經將其刻在了骨髓里,已經沒辦法再演練出新的陌刀陣了,所以我只能請二哥出手了。”
闞棱懂的是那種杜伏威和王雄誕所創出來的陌刀成林的陣法,并且已經成形了。
他腦袋又死,不太會變通,所以根本沒辦法讓單個的,或者一小隊的陌刀手融入到其他的軍陣當中。
所搭配、演練出的陌刀陣根本沒辦法將陌刀全部的威力發揮出來。
所以必須找一些不熟悉陌刀,但卻懂兵事的人,來重新搭配、演練軍陣。
這些人不會有闞棱那種固有的思維,看陌刀的角度自然跟闞棱就不同了,能搭配、演練出的陣法自然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