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過去，天氣一點點變冷。
蘇璟三人已經踏入了山東境內，準確的說，現在已經到濟寧府了。
雖說也是個大府之地，但比起應天還是要差上不少的。
此時，他們來到了嘉祥縣。
一個很小的縣城，因為正好經過，所以蘇璟也是選擇了在此處停歇，好好的休憩和補充一下物資。
客棧內，蘇璟三人簡單的洗漱之后，便直接出門了。
馬車放在客棧后面，有伙計專門喂草料，十分放心。
馬車上的貴重物品，也全都取了下來。
銀兩什么的，都是貼身帶著。
雖然有些笨重，但至少比被偷了強。
街道上，冷風蕭瑟，人煙稀少。
“蘇師，這里的人，怎么這么少？”
朱標有些好奇的問道。
在溧水縣呆的時間長了，對于這種小縣城的情況，朱標還真不太習慣。
“就是這么少，一個小縣城而已，能多少人。”
蘇璟回答道：“牛懿，不要把什么地方都當成溧水縣。”
“每個地方的人口數量，都和經濟水平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沒錢的地方，人就少。
不管哪里都是一樣的。
朱標點點頭，繼續觀察著這個地方。
此前他們也經過了一些比較大的城市，但很明顯的感覺就是，荒涼。
不僅僅是體現在各種建筑物或者是物品上，更多的體現在人的精神狀態上。
百姓的生活，并沒有那么的輕松。
這戰亂剛結束，死傷眾多，人丁還沒有重新恢復，即便朱元璋對于百姓很是照顧了，但他們的日子，還是得熬。
尋常百姓的生活，就是如此。
所以，在很多人第一次到溧水縣的時候，才會那么的驚訝。
百姓臉上的笑容，不會作假。
簡單的將物資采購完畢，三人就回到了客棧之中。
“蘇師，這一路走來，離開應天越遠，百姓的生活，就更加的艱難啊。”
朱標頗有些感慨道。
身為太子，他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在皇宮之中的。
即便是朱元璋還未稱帝，只是吳王的時候，朱標也多是在世子府中學習。
只有朱元璋挪窩的時候，朱標會跟著一起走。
多年下來，是去過不少地方，但所見民生之事，不能算多。
倒是和蘇璟學習的這半年時間，一直在溧水縣呆著，更加深入的了解了百姓的生活。
蘇璟說道：“那是自然，自古以來，這京畿之地就有著先天的發展優勢，集中了全國的人力物力，發展自然要比其他地方好上一些。”
“然后以都城為中心，不斷的向外擴散自己的影響力，越是靠的近的，就越容易發展。”
“就好像咱們地球和月亮還是其他星星之間的關系一樣。”
“月亮并不是最大最亮的，但它離我們最近的，所以反射的太陽光也最多，看起來就是最大的最亮的。”
蘇璟這么一描述，頓時將城市發展的關系，點的明明白白的。
朱標聽著，只覺得相當的有道理。
就連一旁的沐英，一樣被吸引住了。
“那蘇師，如果不是靠著京城，就沒有發展的可能了嗎？”
朱標朝著蘇璟問道。
蘇璟笑道：“那自然不是，每個地區的發展，受多方面因素的影響，與都城的距離只是其中的一個因素而已。”
“城市發展的核心要素，說白了就兩點，政治和經濟。”
“只要具備了這兩點要素，哪怕只有一點，那發展自然就不會差了。”
政治和經濟。
哪怕是放到蘇璟的前世，這也是無比適用的。
朱標認真記憶著蘇璟說的話，內心也在思考著。
“蘇先生，我能問問這城市一詞，當做何解嗎？”
沐英突然開口，朝著蘇璟問道。
他不是朱標，很多東西都接觸過了，理解的也快。
蘇璟笑笑道：“當然可以，所謂城市，就是指人口、資源、資金、技術、信息等要素在一定空間范圍內的集聚，是人類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進程中改造自然、改造客觀物質世界，出于政治、軍事、經濟以及生存等需要而建成的一種人類生存聚居方式。”
蘇璟一開口，就是一個定義。
這可讓沐英有些猝不及防，因為太直接，導致沐英一時間理解起來有些困難。
其實也說不上多復雜，就是這些專業性比較強的說法，沐英并不是很適應。
在短暫的回憶和品位之后，沐英總算是稍稍理解了城市的含義。
“蘇師，既然城市是如此功能復雜的產物，那為什么您說只需要具備政治和經濟的一點，就可以發展起來了呢？”
朱標繼續問道：“僅僅是一點，足夠嗎？”
聽到朱標的問題，蘇璟笑了，他看向朱標道：
“牛懿，那么你以為，什么事情和政治經濟能分開呢？”
“你仔細想想，政治和經濟能涵蓋到的方方面面，是不是基本都把我之前說的包圓了。”
“不要太糾結于這種描述上的東西，而是應該仔細想想實際。”
“就比如這嘉祥縣，如果讓你來發展，伱會怎么做？”
蘇璟的話音落下，朱標就真的在認真的思考起來了。
只可惜，對于他來說，這個問題有點難。
即便他是太子，但農業社會下的發展，本身就講究一個天時地利人和。
沐英默默的聽著，此時他也算是明白了，為什么朱元璋要讓朱標跟著蘇璟這位老師學習。
此前蘇璟教導的東西，雖然說也挺重要的，但對于一位太子來說，好像也不是必須的。
“學生以為，得先修路，搞好交通。”
朱標思考片刻，認真說道：“蘇師說過，要想富，先修路。”
“只有交通無礙了，人和貨物才能暢通無阻，做事的效率提高了，也就更容易發展經濟。”
蘇璟笑笑道：“別著急回答我，這事得好好思考，不著急，我先去點菜，天天吃干糧，再好吃嘴里也沒味。”
他知道朱標的個性很認真，自己提的問題肯定會認真的想。
但發展一個地方，哪怕只是一個小縣城，也不是一時半會可以想好的。
更不好說，這會還是封建小農社會呢。
這就是個思考題，讓朱標能多想想而已。
“是，蘇師。”
朱標點點頭。
“蘇先生，這讓我去吧，你先休息會。”
蘇璟還沒起身，沐英便說道。
蘇璟立刻道：“可別這么說，這一路上都是你在趕車，累的是你，我去點菜，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訴我。”
一路奔波，其實蘇璟挺輕松的。
不用自己駕車，沒有風吹日曬雨淋的，真算不上多累。
“都可以，我什么都吃。”
沐英回答道。
相處了這段時間，沐英也了解了蘇璟的個性，沒有和蘇璟去爭。
蘇璟離開了房間，轉而去找伙計了。
雖然可以直接讓伙計安排點菜色，但在吃的事情上，蘇璟不想隨意。
客房內，朱標還在沉思。
若是以正常太子的身份來看，嘉祥縣并沒有什么發展的價值。
這么小的一個縣城，人口又不多。
何必發展呢？
封建社會，小農經濟為本，沒發展起來大城市的地方，那就是不太行的地方。
但這是蘇璟給他的思考題，他必須得認真的去想。
不多時，蘇璟便回來了。
“點了幾個特色菜，還整了點酒，晚上可以睡個好覺，舒緩一下筋骨了。”
蘇璟笑著說道。
在外露宿，就算是心再大的人，休息總歸還是比不上客棧的。
這一路而來，倒是沒出什么幺蛾子，挺說舒服的。
這剛吃了一會，客棧內便出現了一陣聲響。
嘻嘻哈哈的聲音，那是無比的響亮，就連客房內的蘇璟三人都聽的十分清楚。
“蘇先生，我看看什么情況去。”
沐英起身，直接打開了客房門，看了看樓下的動靜。
只是一眼，沐英的火氣便蹭蹭的冒起來了。
下面的一隊士兵正在吃喝，穿甲帶刀，卻是衣衫不整。
朝著掌柜和伙計吆五喝六的，周圍幾桌的客人早就被嚇跑，還渾然不覺的樣子，繼續喝著酒肆意的在一樓大笑著。
那掌柜戰戰兢兢的樣子，完全就是不敢招惹的神情。
這樣的士兵，已經是目無軍紀了。
身為帶兵多年的將軍，沐英最看不得的就是這種士兵。
只敢對著老百姓猖狂，簡直把大明的臉都丟盡了。
火上心頭的沐英，當即準備下樓好好教訓一下這些人。
只不過，他剛準備動身，一只手已經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文英兄，冷靜，我們可不是來打抱不平的。”
沐英回頭一看，正是蘇璟。
“蘇先生，實在抱歉，我真的是看不下去了。”
沐英朝著蘇璟道歉道。
而此刻，朱標也跟著走了出來，樓下的場面，一清二楚。
“先回去吧，房間里說。”
蘇璟說道。
他是真怕沐英直接A上去，到時候糾纏起來，哪怕是沐英雙拳能敵四手，那肯定也是件麻煩事。
出門在外，最重要的是少惹事。
沐英看了一眼下面的囂張的幾個士兵，終究還是選擇了聽從蘇璟的話。
“蘇先生，我也是當兵的，這些人簡直是丟我的臉！”
沐英頗為義憤道。
作為朱元璋的義子，沐英很早就進入軍隊，親自帶兵的時間也很長。
在軍紀這方面，他一直都和朱元璋學習，紀律嚴明，絕不魚肉百姓。
朱元璋起義之初，也正是因為軍紀，從而獲得了百姓的愛戴，更是有著不少將領主動來投，然后一步步壯大的。
常遇春就是其中的一個典型。
沐英作為義子，這方面繼承的很好。
所以這會他看到了如此情況，自然是忍不住想要教訓他們。
“蘇師，學生也覺得沐大哥說的不錯，必須得懲治一番才行。”
朱標在一旁附和道。
兩人一個是朱元璋的義子，一個是太子。
都是身居高位，見到這種事，都想管。
蘇璟搖了搖頭道：“你們想打抱不平我理解，但現在這情況，合適嗎？”
“等我們一走，店家鐵定要被報復。”
“你們都不是身份尋常之人，我知道對你們來說，想要教訓那幾個士兵很簡單。”
“但我們這一趟不是來打抱不平的，見到了才想著去做，是不是有些太假了。有這時間，不如想想怎么杜絕這種現象，大明總不至于只有這一處有這樣的問題吧。”
蘇璟淡淡的訴說著，他并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
不是蘇璟冷血，而是根本管不過來。
這個時代，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的。
聽著蘇璟的話語，沐英和朱標都沉默了。
蘇璟說的很對，這里才是濟寧府，便已經出現了這樣的現象。
在更遠的地方呢？
必然也有類似的情況存在，甚至是沐英自己帶的兵，他也不能保證每個都嚴守軍紀。
“蘇師，但既然被我們遇上了，總不能真的做事不管吧。”
朱標看向蘇璟道。
這是大明境內，而他是太子。
旅程途中，遭遇這種事坐視不理的話，朱標是做不到的。
“真想管？”
蘇璟看著朱標問道。
“是的，蘇師。”
朱標點頭認真道。
蘇璟說道：“那就不要找這些小兵的麻煩，去找他們的主將。”
“俗話說，子不教父之過，這兵不嚴也是將之錯。”
“就算是你們家世顯赫，能直接處理了士兵，那你們想過沒有，這些士兵的主將會怎么想？”
“他們或許懼怕你們的身份，但他們亦要管理手下的士兵，維護還是責罵，你覺得他們會怎么選？”
“他手底下，可不是只有幾個士兵而已，連自己的士兵都不能維護的將領，怎么得到士兵的擁護？搞僵了容易讓自己難堪。”
“認清其中的利害關系，越是身居高位，就越是不能輕舉妄動。”
“況且此地是濟寧府，不是應天，終究是在外面，還是得稍稍注意點的。”
聽著蘇璟的話，朱標和沐英的臉色都有些不太正常。
因為蘇璟這話，太過謹慎了。
乍一聽，的確是為了他們好，要考慮到地方將領的情況。
身在外，人家不一定賣面子。
但兩人什么身份，朱元璋的兒子。
這直接擺出來，還需要考慮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