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府。
蘇璟和宋濂還在聊著，只要不聊嚴肅的話題，他們還是有很多東西可以聊的。
“蘇先生，你以為佛家所言之輪回到底是真是假？”
宋濂朝著蘇璟問道。
蘇璟搖頭道：“不知道，輪回這種事，起碼得死過才知道吧。”
宋濂追問道：“蘇先生的看法呢？是傾向于相信還是不相信。”
“宋大人，這種事有什么相信不相信的。”
蘇璟笑道：“即便有輪回來生，來生的我和現在的我也不是同一個人了，既然如此，輪回有沒有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宋濂點頭道：“蘇先生說的有理，輪回真假并不重要，不過我倒是認為輪回是存在的。”
蘇璟并不意外，宋濂即便是大明頂級讀書人，但畢竟是身處大明這個時代。
即便是蘇璟的前世，相信輪回的依舊有不少。
“宋大人相信輪回挺好的，今生多做好事，來生可以投胎過的好些。”
蘇璟點點頭笑道。
輪回之論，雖然是迷信，但對于勸人向善的作用還是挺大的，蘇璟也頗為認同。
宋濂搖頭道：“不，蘇先生，我并不認為今生的行為會對來世造成什么影響，就如蘇先生所言，即便有輪回，輪回后的我和現在的我也不再是同一人，既然如此，又怎么會有因果關系呢？”
宋濂這一番話讓蘇璟一驚，他是沒想到，宋濂的輪回觀竟然是這樣的。
這可和他想象的古人思想不太一樣。
蘇璟問道：“宋大人，既然如此，那你為何還認為存在輪回呢？”
既然不相信今生與來世的關系，那輪回的存在好像也沒有了意義。
宋濂說道：“蘇先生，天道有常，輪回不定，人有生老病死，萬事萬物都有終結的時候，人自然也是一樣，沒有任何東西是憑空產生的，我們的老去又意味著新生命的誕生，如此循環往復，方才有了這天地綱常。”
“輪回的意義不在于前世今生的聯系，而是萬事萬物不斷存在的根本。”
宋濂這一番的理論，又有著道家的思想在其中了。
蘇璟十分訝異，他是真沒想到，宋濂竟然是如此的認知。
“宋大人高見，只可惜我對這方面著實沒有什么研究，是真不太懂。”
蘇璟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這涉及到思想內涵的玩意，他是真不行。
這不是什么科學道理，學會了就是學會了，哲思的東西，那必須深入的研究，深刻的思考。
不會就不裝，這就是蘇璟的態度。
“老夫明白，蘇先生是務實之人，年輕人，務實是好事。”
宋濂點點頭道，也沒有因為蘇璟說不懂而有什么的輕視。
務實？
蘇璟聽到這話笑了，他說道：“宋大人可別往我臉上貼金了，我就是做做生意，想要生活過的好點，然后呢搞些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這樣過一輩子，就足夠了。”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蘇璟的生活態度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富足的生活，還有做自己喜歡做想做的事情。
宋濂看向蘇璟，直勾勾的盯著，一言不發。
蘇璟被看的有些別扭，過了一會實在是忍不住了說道：“宋大人，你想說啥就說，這么看著我怪難受的。”
宋濂認真說道：“蘇先生，我知道伱不是蠢笨之人，你的智慧，即便是整個大明都是少有的，既然有如此的智慧，那就不該僅僅只有這樣的想法，智者需要承擔更多的責任，因為只有你這樣的智者，才能讓世界過的更好。”
智者的責任。
宋濂現在的話語，直接將給蘇璟套上了一個改變世界的責任了。
蘇璟搖頭道：“宋大人，你這么說可就不對了，世界不是光靠我一個人就能改變的，而我也不是什么智者，我可不想承擔這么大的責任。”
道德綁架這種事，蘇璟是最不愿意接受的。
即便他是一個穿越者，有些現代的思維和知識，這也不能成為他要推動世界進步的理由。
不能因為有能力就一定要去做吧。
“不，蘇先生，我認為你可以，不僅如此，誠意伯也這么認為。”
宋濂看著蘇璟繼續道：“至于承擔責任，蘇先生，這就是你應該承擔的，想躲是躲不掉的。”
蘇璟頓時無語，現在的宋濂，怎么有種洗腦的味道了。
“就算真的是這樣，那也不是我能做到的，畢竟僅僅是一個科舉改制的阻力就這么大，改變世界又怎么可能呢？”
蘇璟反問道：“就好像宋大人，你不就是心口不一，對于科舉制度，其實并沒有改變的想法，但還是硬著頭皮配合著我，何必呢？”
這些日子，蘇璟和宋濂的溝通中，他早就看出來了。
宋濂依舊沒有從內心接受蘇璟科舉改制的想法，現在也不過就是挑明了而已。
宋濂默然。
因為蘇璟說的話，他無法反駁。
兩人的談話，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空氣中的氛圍稍稍有些奇怪，蘇璟和宋濂皆是低頭沉默不語，如果沒有外力介入的情況下，似乎會一直沉默下去。
“蘇師，宋師！”
就在這時，朱標的聲音響起，他回來了。
“牛懿，你回來了，怎么樣？”
蘇璟立刻問道，將這股尷尬的氛圍打破。
朱標回答道：“蘇師，父親同意了。”
接著朱標看向宋濂道：“宋師，父親說，您可以休息三天，修《元史》的事情，先交給翰林院其他大學士，而科舉改制的事情，由蘇師主導就行。”
“多謝太……少爺。”
宋濂立刻朝著朱標行禮，這三天的休息，那可太寶貴了。
一時激動，差點叫錯了。
雖然現在叫錯不叫錯已經沒有太大的差別了，朱元璋的身份，也就是一層窗戶紙而已，早就和捅破相差不遠了。
不過朱元璋沒有說要攤牌，那宋濂也不敢違逆圣意。
朱標立刻道：“這都是蘇師的提議，我只是原話告訴了父親而已，宋師要謝的話就去謝蘇師吧。”
朱標很清楚，這一次朱元璋能放宋濂休息，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蘇璟。
若不是蘇璟的懇求，這事大概率是成不了的。
“多謝蘇先生。”
宋濂也是很直接朝著蘇璟感謝道。
在見識過蘇璟和朱元璋聊天的情形之后，宋濂知道朱標所言非虛，蘇璟才是他這次能休息的關鍵。
蘇璟立刻道：“宋大人不必如此，你著實是太辛苦了，我不過就是說了些實話而已，若是宋大人累倒了，到時候哭的人可不是我。”
自從劉伯溫辭職之后，浙東集團群龍無首，宋濂要是再出問題，那朝堂之上淮西集團可就真的是無人可制了。
要是真到了要朱元璋親自出手整治的時候，那大明的問題可就大了。
“不管怎么說，老夫還是要多謝蘇先生。”
宋濂繼續朝著蘇璟行禮拜謝。
蘇璟說道：“宋大人差不多就行了，你好不容易休息，別浪費時間，還是快回去吧。”
三天休息的時間雖然不短，但真要休息，其實也沒有多久。
宋濂點點頭，然后便離開了牛府。
“蘇師，父親有話讓我帶給你。”
朱標看向蘇璟道。
“哦？你父親有什么話？”
蘇璟頗為好奇的問道。
和老朱接觸了挺多次，蘇璟其實感覺老朱和歷史上記錄的，還是有些差別的。
比起那個殺伐果斷的雄主，蘇璟接觸的老朱更有人情味一點。
朱標說道：“父親說如今的大明左丞相之位空懸，他請問蘇先生，什么人選比較合適？”
大明左丞相的位置？
蘇璟是直接被嚇了一跳，這種重量級的問題，老朱怎么會問自己？
“蘇師？怎么了？”
朱標看著蘇璟這驚訝的表情，立刻詢問道。
“沒事沒事。”
蘇璟擺擺手，又恢復了平靜。
不就是一個大明左丞相么，有什么不能說的。
“牛懿，現在的左丞相不是韓國公嗎？他做的不好嗎？”
蘇璟朝著朱標問道，在他的記憶里，洪武三年，李善長還在好好的干著大明左丞相啊。
這左丞相之位空懸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朱標回答道：“并不是，韓國公做的很好，只不過現在的韓國公已經病重，暫時無法做事，雖然還未辭去丞相之職，但也差不多了。”
李善長病了！
蘇璟一驚，他記得明明李善長是洪武四年才病退辭去左丞相之位的啊！
歷史發生了一些偏差，或者說提前了。
對于蘇璟而言，這是無比重要的一件事，因為他和李善長之間，目前好像還沒有發生過任何直接的聯系。
他甚至都沒有見過李善長，但此刻李善長的歷史已經被影響了。
蝴蝶效應在歷史線的變動也如此巨大嗎？
蘇璟有些懵，此刻的他，對于之前歷史修正的想法又產生了質疑。
這樣的歷史，是不是又會發生什么新的變化了？
自己到底還能改變多少？
大明，難道真的能被自己徹底的改變嗎？
“蘇師！蘇師！”
朱標連續的呼喊，直接將蘇璟從自己的沉思中給拉了回來。
剛才的蘇璟，完全就是陷入某件事的樣子。
“蘇師，您沒事吧。”
朱標朝著蘇璟關切道。
蘇璟說道：“沒事，還是說這個左丞相的事情吧。”
“好，蘇師以為，誰來接任左丞相之位比較好？”
朱標朝著蘇璟詢問道。
對于這件事，朱標一樣是非常關心的。
理論上來說，大明左丞相的權力，是要比太子還要大的。
當然，在現在的大明朝還是得掂量掂量。
“人選呢？總不能直接讓我說吧，我對大明的朝廷可沒有了解到這種程度？”
蘇璟直接說道。
這大明洪武初年可以擔任左丞相的人選，蘇璟知道的真不算多。
朱標立刻回答道：“是，蘇師，之前的話，大概是右丞相汪廣洋還有中書左丞胡惟庸，其他人的話，好像暫時沒有合適的人選。”
汪廣洋和胡惟庸？
蘇璟臉色微變，說道：“汪廣洋也就能做個右丞相了，讓他做左丞相，能力不足，不行的。”
“蘇師也這般認為嗎？”
朱標一驚，說道：“誠意伯也是這么說的。”
劉伯溫對于汪廣洋擔任左丞相的評價，那是早就傳開了，大明朝堂上下，基本所有官員都知道。
之前還有人議論，覺得劉伯溫可能是瞎說。
現在的情況，已經是印證了劉伯溫的說法了。
汪廣洋啊，真不行！
“哈哈。”
蘇璟打了個哈哈，因為他也是記得歷史上劉伯溫對汪廣洋的評價才這么說的。
“現在不會是汪廣洋以右丞相代左丞相之職在中書省做事吧？”
蘇璟又問道。
朱標再度震驚，點頭道：“沒錯，是這樣的，蘇師真是料事如事。”
雖然汪廣洋已經這么做了一段時間了，但朱標是知道的，沒有任何人和蘇璟透露過現在大明朝堂的事情。
所以，這一切都是蘇璟自己料到的。
即便是之前見過蘇璟很多次的預料了，現在的朱標，依舊是無比的震撼。
神機妙算，算無遺策！
這就是自己的老師，蘇璟！
“果然如此！”
蘇璟面露異色，一切好像都提前了。
雖然歷史是發生了改變，但大致的走向還是一樣，只不過是時間往前提了。
這……
蘇璟現在又不是很能搞懂了。
“蘇師，那中書左丞胡惟庸呢？”
朱標朝著蘇璟又問道。
蘇璟淡淡道：“不可！此人心胸狹窄，難擔大任。”
胡惟庸作為封建王朝歷史上的最后一任宰相，可以說相當的有名。
他也是促使老朱廢除延續千百年宰相制度的直接原因，做的實在是太過了！
又是一樣！
聽著蘇璟的回答，朱標心中暗自驚嘆，這和劉伯溫說的還是一般無二。
“那豈不是無人了？”
朱標說道。
蘇璟點頭道：“的確是沒人了，韓國公做的不錯，替代的人還真不好找。”
“沒想到連蘇師都不知道。”
朱標嘆了口氣，只覺得這件事應該是沒辦法了。
蘇璟開口道：“不過我雖然不知道誰合適，但我知道誰不合適。”
就在剛才，蘇璟思索大明左丞相的時候，腦子里冒出來了一個家伙。
十分的深刻！
朱標立刻問道：“蘇師，是誰？”
蘇璟回答道：“楊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