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殿。
朱元璋看著重新回到自己桌面上的認罪文書，嘴角微揚。
李善長終究還是讓他放心的，知進退，有底線。
只不過，李善長這個左丞相，老朱心里還是想要替換掉了。
右丞相楊憲被判處了死刑，這大明朝堂上下，的確是變得安穩了不少。
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全都窩了起來。
這就是殺雞儆猴的威懾力，沒人敢在這個節骨眼上犯事，不然老朱肯定是不介意再殺一個。
右丞相都殺了，還有誰殺不得？
但同時朱元璋也很清楚，這些都是暫時的。
現在的浙東集團已經是弱勢不已，劉伯溫請辭，楊憲被處斬，根本無法形成有效的戰斗力。
而淮西集團，李善長回歸，那是軍心大漲。
中書省工作無縫替換銜接就是最好的證明，即便是楊憲為了鞏固自己右丞相的權力做了許多人事方面的工作。
但這種臨時性的改變，終究是無法改變李善長這位淮西元老級勛貴的日積月累。
時間不多了。
等到楊憲的事情影響力過去，到時候淮西集團無人壓制，肯定會出現更大的問題。
而到了要朱元璋必須親自處理的時候，問題就很大了。
“這左丞相的人選，還真是難以定奪啊！”
朱元璋自語道。
李善長是必須要退下了，但到底誰來接替呢？
楊憲的教訓，那可是著實讓朱元璋感受了錯誤決定的后果。
這還是提前有了預案的前提下，楊憲對大明朝堂造成的影響一樣相當的巨大。
蘇璟！
想到這件事，老朱的腦子里自然就冒出了蘇璟。
楊憲為相的事情，那可是蘇璟極力的勸阻，這才導致了更嚴重的事情發生。
“哼！”
但一想到蘇璟，老朱的火氣便噌的一下冒起來了。
蘇璟寧愿在大牢里吃牢飯，也不愿順了他這個皇帝的意思入朝為官，這實在是太不給面子了。
但老朱怎么也是大明皇帝，對于情緒的控制力還是有的。
迅速的將當天的政務處理結束，朱元璋便從皇宮出發了。
而這一切，全都被朱標看在眼里。
楊憲的問題是解決了，可蘇璟還關在大牢之中呢。
太子府。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陛下出宮了！”
“什么，父皇出宮了？去哪，是去大牢嗎？”
朱標十分急切的問道。
楊憲被處理之后，朱標一度覺得蘇璟很快就會被放出來了，但沒想到直到楊憲被關押進大牢，蘇璟依舊沒有任何的消息。
這讓朱標督造火器局的事情都一直沒有太上心，主要的心思還是放在蘇璟的身上。
“看方向應該是。”
匯報的太子府下屬朝著朱標說道。
這也就是朱標的人才能安然的匯報朱元璋的行蹤了，要是換了其他人敢窺伺老朱的行程安排，直接抓了就是處死。
“大哥，看來蘇先生應該沒事了。”
朱樉一臉高興的朝著朱標說道。
不僅僅是他，朱棡朱棣都在太子府里，等待著蘇璟的有關消息。
朱標點點頭道：“應該吧，希望蘇師能夠平安出來。”
“大哥，你就放寬心吧，蘇先生何等人物，肯定會沒事的。”
朱棡笑著說道：“再說了，楊憲都被處理了，連工部侍郎張昺都放出來了，也該輪到蘇先生了。”
朱棣亦是附和道：“蘇先生學究天人，這點小事而已，肯定能安然度過。”
老朱的幾個兒子，如此齊心的關心蘇璟。
這要是讓朱元璋看見聽見，估計又想罵上幾句臟話了。
與此同時。
應天府大牢。
蘇璟還在墻上畫著，這一個巨幅的世界地圖已經被他基本畫的差不多了。
受限于工具的原因，肯定還是有不少的誤差的。
但至少在明朝來說，這肯定是一副精確程度極高的世界地圖了。
蘇璟隔壁的楊憲一開始還有力氣和蘇璟爭吵辯論，后來發現自己無論說什么都不能讓蘇璟破防之后，也失去了繼續下去的力氣。
他的命運已經沒有任何的改變的可能性，現在的楊憲最擔心的還是自己的家人。
朱元璋懲罰罪臣，連坐是相當普遍的事情。
楊憲終究是深受傳統封建文化熏陶的，對于權力他無限的追求，但同時他對自己的家族也有著很深的執念。
只可惜，現在的楊家，因為他不得不開始流浪。
“楊憲，跟我走，你要換個牢房了。”
陳大全和孫家興走了過來，不過不是找蘇璟的，而是給楊憲換牢房的。
雖然楊憲的罪行已經定下，但死刑的執行一般都是秋后，所以這會還是要關一段時間的。
“換牢房？”
楊憲眉頭一蹙，有些不明所以。
“是的，趕緊的吧，難不成還要我們抬著你不成？”
孫家興冷冷道，對待楊憲，他的態度相當的不好。
楊憲的事情，朱元璋特意用書報昭告了天下，身在大明應天府的孫家興，自然也是了解了。
這種由皇帝親自定罪的犯人，肯定是罪無可赦了。
孫家興雖然學了陳大全結善緣，不過腦子也不是那么直的。
楊憲這種的，就沒有必要結什么善緣了。
“為什么要換牢房？我楊憲雖然身在囚牢，但也不是爾等能侮辱的！”
楊憲朝著孫家興怒目而視，終究是當過丞相的人，氣勢還是很足的。
孫家興先是被震了一下，隨即蹙起眉頭道：“侮辱你？誰閑的沒事侮辱你啊，換牢房就換牢房，屁事真多，趕緊的！”
說著，孫家興已經上手了。
至于陳大全，則是站在旁邊看著。
自從上次他們兩個面見過朱元璋之后，回來陳大全就升職了，現在這大牢的牢頭，正是陳大全。
“行了，楊憲，只是讓你騰個地方而已，沒有其他的意思。”
陳大全解釋了一句。
“騰地方？”
楊憲神色一動，立刻反應了過來：“是蘇璟吧，讓我騰地方，難道是陛下來了？”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快走！”
孫家興再度催促道。
楊憲此刻卻是無比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嘶吼道：“我要見陛下！我要見陛下！”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孫家興相當的意外，他只能上手，直接強行按住楊憲。
一個是獄卒，一個是關押多日意志消沉的文官。
孫家興根本沒有費太大的勁，楊憲便被按住了。
但被按住不代表不能說話。
“我有話要說！陛下！”
“陛下！楊憲還有話要說！”
“我要見陛下！”
楊憲被孫家興壓在身下不能動彈，但口中依舊在不斷的呼喊。
“別叫了，叫了有什么用！”
孫家興一邊控制楊憲，一邊說道，臉上的神色不是很好看。
陳大全稍稍鎮定些，他先是走到了隔壁牢房，朝著蘇璟道：“蘇先生，很抱歉，打擾到你了。”
蘇璟笑道：“沒事，我不在意，你們執行公務就好。”
這楊憲心有不甘，在這嚎叫，蘇璟只覺得可笑。
要說被吵的難受，蘇璟并不覺得，這可比沒人說話的時候好多了。
“多謝蘇先生理解。”
陳大全謝過蘇璟之后，這才對著楊憲道：“楊憲，何必做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這里除了我們還有蘇先生，便再沒有其他人了。”
“你就是叫破了喉嚨，沒人來還是沒人來的。”
楊憲偏頭看了一眼陳大全道：“我說了，我要見陛下，我知道陛下來了，我要見陛下！”
“老陳，怎么辦？”
孫家興按著楊憲朝陳大全問道。
陳大全說道：“先帶走吧，不能誤事。”
“得了。”
孫家興得到準許，那是立馬把楊憲提溜了起來，根本不管他的反抗，就是要強行帶走。
“蘇璟！你個膽小鬼！我要見陛下揭穿你的真面目！”
“你怕了對吧！蘇璟！有膽子就讓我見到陛下！”
楊憲再度嘶吼了起來，他現在能做的，也只有嘶吼了。
“陳牢頭。”
蘇璟開口，朝著陳大全喊道。
陳大全立刻停下腳步，問道：“蘇先生，您有什么事嗎？”
蘇璟問道：“這讓楊憲離開，是陛下的意思吧？”
剛才楊憲說的時候，蘇璟也意識到，朱元璋大概又要來見自己了。
“是的，蘇先生。”
陳大全幾乎半點遲疑都沒有，直接朝著蘇璟點頭道。
“好。”
蘇璟說道：“那麻煩陳牢頭，把楊憲留在這吧，若是陛下問起，你如實回答就行。”
在大牢的這些日子，蘇璟也想明白了不少的事情。
楊憲這么激動，或許會是談及一些事情的引子。
“這……不太好吧，蘇先生。”
陳大全猶豫了。
如果只是一個消息，他會毫不遲疑的告訴蘇璟。
但帶走楊憲這是朱元璋的命令，皇帝的命令那是直接下達給他的，即便知道蘇璟在朱元璋心目中的地位再重，那與他這位牢頭的關系可不大。
只是，陳大全又不是很想拒絕蘇璟的要求。
在他看來，朱元璋應該是會同意蘇璟的要求的。
“唉那算了吧，我不難為你了。”
蘇璟看了一眼猶豫的陳大全，微微一嘆道。
他也明白自己的要求對于陳大全來說是有些過分的。
明明是他和朱元璋之間的事情，卻把陳大全這么一個牢頭扯在了其中，若是牽連到了，那也過意不去。
“多謝蘇先生理解。”
陳大全當即道謝。
“就按他說的辦。”
就在這時，朱元璋的身影出現在這大牢之中，龍行虎步，威嚴自散。
“臣拜見陛下！”X3
陳大全、孫家興還有楊憲幾乎同時朝著朱元璋跪了下去，這是長久以來的潛意識行為。
見到皇帝，就是要下跪。
蘇璟遲疑了一下，在牢房內朝著朱元璋拱手道：“草民蘇璟拜見陛下。”
朱元璋緩步而來，走到了楊憲的面前。
“你們兩個，先下去吧。”
老朱沒和楊憲說話，先讓陳大全和孫家興兩人離開。
“是，陛下。”x2
陳大全和孫家興隨即離開。
楊憲雖然還跪著，但他依舊迫不及待的朝著朱元璋說道：“陛下，臣有話要說！”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道：“先起來說話吧。”
“謝陛下！”
楊憲緩緩起身，剛才被孫家興強行抓走，身上還有些對抗產生的淤青。
但此刻，他仿佛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了。
“有話可以說，但可不要妄想朕會寬恕你。”
朱元璋直接開口道，將楊憲為自己求情的路堵死。
事實上，若不是蘇璟要求，朱元璋壓根就不想再和楊憲多說一句話。
“臣明白。”
楊憲立刻回答道。
對于自己的命運，他已經認了。
“行了，說吧。”
朱元璋淡淡道，目光看向的卻是另一個牢房內的蘇璟。
楊憲說道：“陛下，蘇璟乃是大明禍患，一日不除，大明便有一日之危，請陛下萬萬不要被蘇璟蒙騙了。”
“嗯？”
朱元璋眉頭一蹙道：“楊憲，這話朕好像之前聽你說過，現在提起，又是什么意思？”
楊憲當即道：“陛下，臣承認，先前臣是妒忌蘇璟深受陛下信任，故對蘇璟有所污蔑，但臣現在所言，句句屬實，請陛下明鑒！”
在老朱面前，楊憲格外的誠實。
又或者只是因為楊憲知道，說實話，才能讓朱元璋聽進去自己的話。
“有意思。”
朱元璋偏頭看向楊憲道：“那你倒是給朕說說看，蘇璟到底有怎么樣的禍患？”
楊憲回答道：“陛下，臣這幾日與蘇璟共處，相談甚多，蘇璟此人，目無君父，心無大明，根本就是大逆不道之人，若是陛下輕信于他，那他日大明必受其亂！”
“目無君父，心無大明。”
老朱念叨了一下這八個字，楊憲則是看著朱元璋，等待著朱元璋表態。
這幾日來，楊憲和蘇璟就兩個人在這大牢里，蘇璟有人說話，又是個死囚，自然多聊了幾句。
楊憲感覺到了一些不符合這個時代的思想，那是一種他無法理解，視若洪水猛獸的思想。
片刻之后，朱元璋轉頭看向蘇璟道：“蘇璟，你是不是如楊憲所言，目無君父，心無大明？”
蘇璟回答道：“若是按照楊憲所言，那草民或許的確算得上是目無君父，心無大明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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