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
早朝。
朱元璋高坐在龍椅之上,下面的文武百官分列左右,相當的肅穆。
與之前相比,現在的朝堂,明顯少了幾分活力。
首先是徐達常遇春這些大將都外出北伐了,然后就是李善長依舊在家養病。
楊憲這個右丞相,那就是朝堂上的第一人。
當然,除了朱元璋以外的第一人。
其他的官員,要不然就是在楊憲的壓制下敢怒不敢言的,要不然就是直接成為了楊憲的狗腿子。
“陛下,臣有事啟奏。”
楊憲直接走到中間,朝著朱元璋躬身行禮道。
朱元璋看著楊憲,說道:“說。”
“是,陛下。”
楊憲點頭道:“有關仁遠伯勾結工部貪腐受賄一案,臣已經提審完了,這是仁遠伯的認罪文書,請陛下過目。”
說話間,楊憲已經從懷里掏出了那份蘇璟畫押的認罪書。
太監從楊憲的手中接過認罪文書,然后傳遞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朱元璋只是隨意的掃了一眼,真相是什么,他很清楚。
“右丞相,你辛苦了。”
老朱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后就擺擺手,太監隨即將這份認罪文書給收了起來。
楊憲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朱元璋的反應會是這樣的平淡。
“陛下,仁遠伯已經認罪,臣以為應該按律處置了。”
楊憲立刻道。
這好不容易拿到了蘇璟的認罪書,楊憲肯定是想盡快的讓蘇璟伏法,最后是即刻處斬,免得日長夢多。
朱元璋看了看下方的楊憲,淡淡道:“朕知道了,此事之后會處理的,你還有其他的事嗎?”
楊憲懵了。
咋回事啊?
現在這事,怎么就是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太一樣呢?
自己抓蘇璟,那不是朱元璋的命令么,之后的提審,那也是都按照朱元璋的意思來的。
這會,應該是要處置蘇璟了,怎么就之后處理了?
“臣沒事了。”
楊憲默默退下,內心再疑惑,那也只能先憋著。
“你們呢,你們還有什么事嗎?”
朱元璋目光掃向了其他官員。
也陸續有人出來奏事,但全都是些不大不小,雞毛蒜皮的事情,并沒有什么大事。
雖然有著楊憲開頭的一點插曲,但這早朝也算是平平穩穩的就要度過去的樣子。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
“陛下,臣有事啟奏。”
聲音是從奉天殿外傳來的,也是朝堂上下文武百官都十分熟悉的一個聲音。
只見李善長身著朝服,一步一步朝著奉天殿走了過來,雖然步子不快,但每一步都踩的很實。
這說明他的身體顯然是比之前好上太多了。
而李善長的出現,直接讓這平靜的朝堂發生了一次震動!
“左丞相大人終于回來了!”
“是左丞相!”
“總算是回來了啊!”
“左丞相大人!”
各種竊竊私語之聲在朝堂上響起,正代表著被楊憲欺壓的百官的情緒。
之前李善長不在,中書省那就是楊憲一家獨大,根本無人可以和其抗衡,朱元璋又一直裝看不見。
這些官員那可是過的相當的苦,也相當的憋屈。
但現在不一樣了,李善長來了,左丞相來了!
楊憲以及他的一干黨羽的臉色頓時變的極差,和另外一批官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楊憲冷眼看著李善長,眼神里的厭棄沒有絲毫的掩飾。
李善長緩步來到了奉天殿中央,朝著朱元璋跪下行禮道:“老臣李善長,參見陛下!”
相較于底下文武百官的各色神情,朱元璋就顯得淡定許多了。
李善長知朱元璋,朱元璋也知李善長。
“起來吧,善長,你大病初愈,還是少奔波些好。”
朱元璋朝著李善長關切道。
李善長起身道:“老臣多謝陛下關心,但老臣身為大明左丞相,身上的擔子很重,病好了,可再沒臉在家休養了。”
雖然從頭到尾李善長都沒有看楊憲,也沒有展露出任何的特別的神情。
但這剛出場的氣勢,還有這和朱元璋的聊聊數語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強調自己是大明左丞相,自然是想告訴楊憲,中書省以后不是他說了算了,這朝堂,也不再是楊憲的朝堂了。
朱元璋點頭道:“善長你有這樣的心思,朕十分的寬慰,大明有你,朕才是真的放心啊!”
只是幾句話,這朝堂上下的文武百官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先是楊憲提出要處理蘇璟朱元璋直接擱置,現在是朱元璋直接明言李善長的重要性。
這一切,還是在早朝上,就當著楊憲的面說的。
這風向,似乎是有大變了!
“李大人,身體恢復的不錯啊,不知道這么長時間沒有接觸政務,可還能處理的好了。”
楊憲朝著李善長說道,言語中的敵意那是顯而易見。
李善長笑道:“楊大人放心,我雖然年邁,但不至于昏聵,政務上的事情,不過爾爾。”
淡然以對,看不出對楊憲有任何的不滿或是敵意。
僅僅是一句對話,兩人便已經是高下立判。
“好了,閑話還是留著之后說吧,善長你今日上朝,想必是有事啟奏吧。”
朱元璋直接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將事情拉回了正軌。
李善長當即朝著朱元璋拱手道:“臣確有要事啟奏。”
“那就快說吧。”
朱元璋催促道。
李善長瞥了一眼楊憲,這才說道:“臣請彈劾右丞相楊憲,放肆為奸事,實乃大明禍患!”
李善長語畢,奉天殿頓時安靜,落針可聞。
今日李善長突然出現,以及要彈劾楊憲,可沒有通知任何人。
現在的楊憲在整個大明朝堂上下,用一手遮天來形容可能有點夸張,但絕對是眼線遍布。
所以李善長就是要打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他不知道會有多少大臣支持自己,但他能確定,朱元璋是支持自己的,這就足夠了。
“呵呵,李大人,你這要事似乎有些突然啊。”
朱元璋還未說話,楊憲便已經冷笑著看向李善長了。
李善長壓根就沒有理會楊憲,只是繼續保持著拱手的姿態而已。
“臣中書左丞胡惟庸附議!”
就在這時,胡惟庸直接從人群中站了出來,低頭拱手,堅定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楊憲眉頭一蹙,稍稍有點意外。
胡惟庸和李善長是一伙的他很清楚,但胡惟庸之前可是相當的低調收斂,不像是會這么剛的樣子。
這么看來,李善長和胡惟庸怕是早有準備了。
“哈,胡大人……”
楊憲還沒說完,便被一個人打斷了,正是禮部尚書世家寶。
沒錯,他已經升職了。
之前的禮部尚書崔亮因為積勞成疾,不幸離世了。
為這事,朱元璋還專門悼念了一下,崔亮這樣的能臣直臣他是非常喜歡的。
“世尚書,你這是什么意思?”
楊憲面色一冷,直接朝著世家寶質問道。
然而世家寶根本就沒有回答楊憲的問題,只是維持著進言的姿勢不動。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有第二個就有第三個,隨著胡惟庸和世家寶的領頭,一個接著一個的官員站了出來,就是朝堂直諫彈劾楊憲。
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這奉天殿內大半參加早朝的官員,全都站了出來。
有淮西集團的,也有不是淮西集團的,甚至還有浙東集團的。
這就叫犯了眾怒,已經與立場沒有多大的關系了。
楊憲看著這滿朝文武,一開始是怔住的,發呆了一會之后,臉上突然浮現出了笑容。
不是淡淡的笑,而是肆虐猖狂的笑。
“好!很好!看來你們都忍了很久了啊!”
楊憲雙目掃過眾人的身體,想要靠著自己之前樹立的威嚴壓制一下這些官員。
但沒有一個人退縮。
或者說,有李善長這個出頭鳥在,其他人根本不慌。
楊憲的臉色難看起來,他轉頭看向了朱元璋,那個能夠決定他命運的人,此刻就高坐在龍椅之上。
雖然害怕,雖然恐懼,雖然慌張,然此時的楊憲,依舊抱有著最后的一絲希望。
只要朱元璋還沒發話,那一切就還有挽回的余地。
“陛下,臣為大明之心,天地日月可鑒,還請陛下明察!”
楊憲朝著朱元璋說道,說的那叫一個義正言辭!
朱元璋說道:“楊憲,你想解釋的,就只有這么多嗎?”
咯噔!
此言一出,楊憲整個人都是咯噔一下。
什么叫解釋?
幾乎是瞬間,他就反應過來了,朱元璋這是在告訴他,這些官員的彈劾,已經被認可接納了。
“呵!呵呵!”
楊憲再度笑了起來,無視這肅穆的朝堂,直接瘋癲的笑了出來。
奉天殿內,他的笑聲不斷回蕩。
應天府大牢內。
“老陳,聽說了嗎?”
孫家興一副驚訝不已的樣子朝著陳大全說道。
陳大全說道:“老孫,有啥事你就說唄,怎么還和我賣起了關子?這牢房里就這么點事,有啥有意思的事,說道說道也能解解悶。”
孫家興說道:“我剛聽說,右丞相楊憲被降罪了,已經撤職了,據說是死罪!”
“真的?”
陳大全一愣,當即朝著孫家興說道:“你沒胡說八道吧,這要是真降罪了,不是應該先送到我們這里來么?”
要說楊憲被降罪,還是直接死罪,陳大全是真的不太相信。
誰不知道,現在的楊憲那是如日中天,這才多久,就死罪了,落差太大了。
孫家興立刻道:“老陳,我沒騙人,我不是有個遠房表妹在宮里做宮女么,十有八九是真的,至于人為什么還沒送過來,估計是還有什么流程要走吧。”
聽到這話,陳大全不信也得信了。
一個宮女都能知道的消息,還是如此重磅的消息,大概率是假不了了。
若是假的,楊憲的謠可沒什么人敢造。
“哎!老陳!老陳!”
孫家興拉了拉發呆的陳大全道:“你還記得之前那個蘇先生說的話吧。”
之前都是‘你你你’,現在孫家興直接叫‘蘇先生’了,人就是這么的現實。
陳大全回過神來,點點頭道:“當然記得,蘇先生說,興許死的人是楊憲,這還真給蘇先生說中了!”
“這位蘇先生,還真是神了,楊憲被抓了,那他估計也就沒事了。”
孫家興感慨了一句,然后立刻道:“我得好好和這位蘇先生打好關系,蘇先生一句話,說不定就是我的富貴!”
陳大全看著興奮的孫家興道:“老孫,你收著點,蘇先生可不是一般人,你這一套沒用的。”
孫家興并不在意,而是說道:“我說老陳,你是不是有什么內部消息?早就知道蘇先生會沒事,所以之前才會對蘇先生那么尊敬是吧?”
陳大全無奈搖頭道:“老孫,我看你是魔怔了,我哪有什么內部消息,只不過是結個善緣而已。”
“結個善緣,結個善緣,結個善緣!”
孫家興不斷的重復著這四個字,臉上的表情也是越發的興奮。
“說的好,以后我也得學學你老陳,結個善緣,廣結善緣!”
孫家興看著陳大全興奮的說道。
“孫家興,陳大全,過來!”
此時,牢頭的聲音響起,將兩人的閑聊打斷。
“老大,怎么了?”
孫家興立刻朝著牢頭問道,那是相當熟絡的樣子。
牢頭看了一眼兩人道:“你們兩個,馬上進宮,其他的,不要多問,因為我也不知道。”
進宮?
孫家興和陳大全一愣,都相當的意外。
孫家興隨即追問道:“不是,牢頭,你叫我們去的,怎么能不知道是啥事呢?你就小小的透露一下唄,咱好歹也是你的手下。”
牢頭瞥了一眼孫家興,打趣道:“放心,不是殺頭的事情,不用擔心,具體是啥事我真不知道,不過大概是和那位蘇先生有關系。”
蘇璟!
孫家興一愣,頓時有些緊張了。
之前他對蘇璟的態度,那可是不太好的。
“真的,真是那位蘇先生?”
孫家興再度朝著牢頭問道。
牢頭不耐煩道:“行了,問那么多有啥用,又跑不了,快去!”
孫家興一臉忐忑,只能朝著一旁的陳大全道:“老陳,你到時候可得給我說幾句好話啊!”
陳大全無奈道:“老孫,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還是先去了再說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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