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明白了。”
朱標點點頭,緩緩退下。
朱元璋繃著的臉也松弛了下來,腦子里想的是剛才朱標說的話。
雖然朱標的辦法有些天真,但也不是一點可取之處都沒有。
更重要的是,老朱想到了蘇璟現在處理平安米行的辦法。
放任自流,示敵以弱。
然后再用雷霆手段,一舉肅清。
蘇璟的辦法啊,不得不說,很符合老朱的性格。
“蘇璟啊蘇璟,或許咱以后也得和你這樣來一次啊!”
朱元璋感嘆道。
皇帝才做到第三年,他便很清楚的感覺到,有些人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著變化。
打天下的時候,一個個勇猛無畏,敢為人先。
但天下打下來了,人心便浮動了起來,仗著自己的功勞簿開始作威作福。
這似乎是每個朝代開始時都會出現的問題。
他現在只希望,朱標這一次的行動,能稍稍讓那些人收斂些。
身為皇帝,都是他的老伙計,由他親自出面總歸是不太好的,臉面這東西,還是要顧及點的。
朱標是太子,雖然年少,但已有君威,態度表明,也可留有余地。
現在改,日后朱標登基,還能留下他們,若是不改,將來朱標登基便是他們的末日。
朱元璋的算盤,還是打的很細的。
新君上位之時,總是需要拿下一些人作為立威之用,這個道理老朱相信文武百官都懂的。
而朱標的品性才能所有人也都清楚,這會不收斂,將來被收拾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老伙計們,咱是真心為你們好啊!”
朱元璋又嘆了口氣,內心的情緒相當的復雜。
又處理了一會奏折,朱元璋朝著太監道:“召秦王。”
昨天聽朱樉匯報了一半就讓他走了,今天可得續上。
沒多久,朱樉便出現在奉先殿之中。
時間之快,就連朱元璋有些驚訝:“老二,你怎么來的這么快?”
秦王府距離奉先殿還是有段距離的,按照正常的速度來算,朱樉大概率是沒法這么快的。
朱樉回答道:“啟稟父皇,兒臣知道父皇今日還會見我,所以便提前動身了。”
“哦。”
朱元璋看著朱樉,這個平日頑劣不已的兒子,現在腦瓜子倒是靈光了不少啊!
“老二,看來你現在真是開竅了,不錯不錯!”
朱元璋十分高興的說道。
朱樉說道:“兒臣往日愚笨,多虧了蘇先生的教導,這才明白自己的缺陷。”
蘇璟!
老朱聽到這話,臉色又有些不高興了:“不是,老二,你和蘇璟才學了幾天,就多虧他的教導了?咱給你們找了那么多老師,你這話說的他們寒心啊!”
說是老師寒心,其實是老朱寒心。
我這個爹,還不比不上教導你幾天的蘇璟是吧。
朱樉立刻躬身回答道:“父皇,兒臣并無此意,只不過先前兒臣實在頑劣,不懂父皇和老師的良苦用心。”
“哼!”
老朱冷哼一聲:“這還差不多。行了,再說說你從蘇璟那都學了些什么吧。”
朱樉點頭,然后道:“父皇,在說這個之前,兒臣還有件事情要和父皇說一下,請父皇準予。”
老朱眉頭一蹙,只感覺朱樉的事情好像有點多。
“什么事?”
老朱問道。
朱樉回答道:“兒臣與蘇先生已經商議好了,要在京城合資開一家金陵飯店的分店,還請父皇批準。”
這和上一次的肥皂生意可不是一個概念。
干一票就走和長遠生意,這是兩碼事。
而且皇子經營酒樓,朱元璋還真不一定能同意。
“開飯店?”
朱元璋眉頭蹙起,顯然對于朱樉這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十分的意外。
朱樉補充道:“是的,父皇,兒臣心向商之道,想要學會更多的東西,但千里之徒始于足下,若是兒臣連自己做生意都不會,何談從商之道?又如何學會經濟之學,為大明做出自己的貢獻。”
朱元璋看著朱樉,對于朱樉的想法第一反應是生氣的。
先前的肥皂生意,只是說是弄來玩玩,當時的朱樉還是頑劣的脾性,老朱覺得孩子氣搞搞就算了。
但現在朱樉顯然和之前不一樣了,他的頭腦很清晰,思維很冷靜。
這樣的朱樉,想要開飯店做生意,那就是真的要做生意。
皇子經商,相對于老朱重農抑商的國策來說,豈不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所以,現在的老朱盯著朱樉道:“老二,這個理由可不太夠。”
朱樉并未懼怕,反倒是直面老朱,盯著老朱的雙眼道:“父皇,兒臣以為足夠了。經濟之道,乃是國家大事,經濟昌盛則國家強盛,兒臣是為了大明之強盛!”
“大明強盛?你還真是敢說啊!老二。”
朱元璋看著朱樉淡淡道:“你知道大明經濟的情況嗎?你明白國計民生嗎?空談的話,朕可沒興趣聽。”
對于朱樉,老朱總歸還是有些刻板印象。
朱樉回答道:“父皇,兒臣的確不知,所以兒臣才要去學去做,蘇先生教了兒臣許多,兒臣學的越多,便越覺得大明需要一個經濟師,兒臣愿做這第一人!”
此刻的朱樉似乎有了老朱的霸氣,十分的果決。
朱元璋看到這副景象,倒也沒有生氣,只是說道:“大明經濟師?老二你還真是有志氣,只可惜,這依舊不足以說服朕。”
朱樉隨即說道:“那父皇聽完兒臣接下來的話再決定不遲。”
“你還有什么要說的?難道又是蘇璟教你的?”
朱元璋問道。
朱樉點點頭:“沒錯,正是蘇先生教導兒臣的內容,兒臣相信,父親聽完,定會理解兒臣。”
說完,朱樉便開始將蘇璟所說的秦滅六國經濟戰朝著老朱復述了一遍。
這復習了多幾次的內容,朱樉說起來已經是圓融無比,絲毫沒有晦澀的感覺。
內容很長,但老朱聽的相當的認真。
作為一個皇帝,一個開國的皇帝,老朱自然是研究過各個皇帝的歷史。
去年中秋節又在蘇璟的家里聽過一堂秦始皇大一統意義的課,自然是更加的在意秦國。
朱樉不急不緩的說著,力圖把蘇璟所說的每一個細節全部都復述出來。
為了不影響到其內容,朱樉幾乎沒有添加任何自己的主觀看法在其中。
這一說,便是半個時辰。
“秦國通過經濟的獨立,實現了真正的獨立自主,并且依靠著經濟的優勢,迅速的滅掉了其他六國,建立大一統的秦朝。”
朱樉終于說到了最后,復述完全部,他的嗓子也有些干。
但他就這么靜靜的站著,等待著陷入震撼的朱元璋回過神來。
自己剛聽完的時候是什么感覺,朱樉還很清楚的記得。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朱看著朱樉道:“老二,朕允了。”
沒有過多的言語,這一句‘朕允了’便說明了老朱的態度。
顯然,老朱已經被蘇璟的這套經濟戰理論給說服了。
經濟對于一個國家到底有多重要,此刻老朱才算是真正的有所了解。
不僅僅是簡單的國庫充盈,軍餉富足,而是能在貿易中不斷的影響自身和他國,強化自身的優勢。
“多謝父皇!”
朱樉立刻躬身謝道。
朱元璋擺擺手道:“三日的時間,蘇璟應該不只教了你這么多吧?還有什么,今日一并說了吧。”
秦滅六國的經濟戰,著實讓老朱震驚了一把。
現在的他還想知道更多的內容。
“是,父皇!”
朱樉也顧不上口干舌燥,直接將蘇璟講的其他內容也全都轉述給了朱元璋。
從紙幣與金銀的關系,到準備金制度等等內容。
朱元璋不是專門搞經濟的,不過不久前蘇璟在太子府上的課他也旁聽了,這會還是能聽明白的。
“父皇,蘇先生教導兒臣的內容就這些了,已經全部匯報完畢。”
朱樉抿了抿了嘴唇說道,喉嚨現在是真的很干。
朱元璋卻沒有注意到朱樉的情況,而是依舊沉浸在蘇璟的課程之中。
“果然,紙幣是真不能貿然發行,咱攔住這事是做對了。”
“蘇璟啊蘇璟,你這腦子里,怎么這么多厲害的東西!”
朱元璋喃喃自語的說著。
對于上次蘇璟說完,他將發行寶鈔的事情給暫停,老朱心里總還是有些芥蒂的。
畢竟準備了很久了,就這么停了。
現在老朱已經沒有半點不樂意了,反倒是認為自己做的太對了。
“不行,咱腦子沒那么活絡,還是得找其他人問問。”
老朱想了想,認為這不是自己擅長的領域,光聽蘇璟說容易被誤導,需要其他人咨詢一下。
當了皇帝就是這樣的,不僅僅是圣心獨斷,還得時刻對所有臣下的話保持一定的懷疑。
不管自己再怎么覺得對,問問其他人的意見總是沒錯的。
朱樉繼續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是真想喝水,但他又不敢打擾朱元璋的思緒。
“重八,你怎么回事啊?這晚飯不用吃了嗎?”
就在這時,馬皇后的聲音響起,只見她拎著食盒就走了進來。
“兒臣拜見母后。”
馬皇后一來,朱樉便立刻朝著她行禮。
馬皇后立刻道:“樉兒,不必多禮,這么長時間沒吃沒喝也累了渴了吧,先喝口水。”
老朱一直沒去吃飯,馬皇后自然要關心一下。
知道是還在問朱樉的話,她便等了一會,但沒想到是左等右等都沒結束。
所以她就帶著飯菜直接進來了。
朱元璋沒注意到朱樉的口干舌燥,馬皇后一眼便瞧見了。
“多謝母后。”
朱樉立刻接過水杯,咕嘟咕嘟就喝完了一杯,嘴角甚至流出了一些。
“看來是說了不少話,再喝一杯吧。”
馬皇后又給朱樉倒了一杯。
“嗯。”
朱樉毫不客氣,接過杯子又是一飲而盡。
馬皇后見狀轉頭就呵斥起老朱來:“重八,你看看樉兒都渴成什么樣了,你是一點也沒注意他啊!”
朱元璋立刻道:“妹子,不是我沒注意,而是蘇璟那小子教給老二的東西太震撼咱了。”
對于馬皇后,老朱沒什么可隱瞞的。
馬皇后神色如常,淡淡道:“蘇先生什么人物,也就是你每次都一驚一乍的,真是不知道你這個皇帝咋當的。”
這犀利的吐槽頓時讓老朱無語,一旁的朱樉也有些懵圈。
平時威嚴無比的父親,也有被罵的時候。
雖然心里很爽,但他可不敢表現出絲毫。
“老二還在呢。”
老朱朝著馬皇后使了個眼色。
馬皇后會意,從食盒里拿出了飯菜,說道:“樉兒,既然你在,那就一起吃吧。”
“是,母后。”
朱樉立刻同意,能和父母一起吃飯,對于他這個秦王來說,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一家三口在這奉先殿內就這么吃了起來。
朱樉將自己要和蘇璟合伙在京城開飯店的事情告訴了馬皇后。
“你和蘇先生是怎么分利的?”
馬皇后當即問道。
朱樉回答道:“第一年蘇先生拿八成利,之后按照分股一九開,蘇先生只取一成利。”
“什么?蘇璟這小子只占一股?”
沒等馬皇后開口,老朱已經有些詫異的喊了出來。
蘇璟賺錢的本事,朱元璋很清楚,這分店哪怕是朱樉經營,但肯定也是蘇璟的能力。
第一年拿八成,之后每年只拿一成利。
可以說,蘇璟是大大的讓利了,這和商人逐利的本性并不相符。
馬皇后也是說道:“樉兒,你怎么這么不懂事嗎?這分店開起來,那是蘇先生的本事,哪怕蘇先生一分錢不出,那也沒有只占一成股的說法。”
朱樉立刻道:“回稟父皇母后,兒臣并非貪心,而是蘇先生執意如此,蘇先生說他只會出人和原料,至于能經營成什么樣,他不會管。”
“兒臣覺得,這是蘇先生對我的歷練,分股之事,便是明證。若是兒臣連占股這點膽量都沒有,蘇先生也不會愿意做這件事了。”
要說貪圖這點分利,朱樉真犯不上。
老朱對他們這些皇子的奉養本身就多,加上封了藩王那就更多了。
一個飯店賺的再多,在朱樉這里也就是點零花錢而已。
態度才是最重要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