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趙王賓客,趙人自然熱情好客。”蕭何看了一眼醉醺醺的樊噲笑道。
“名字都記好了么?”張蒼沒有理會已經醉酒的樊噲笑瞇瞇的看向陳平開口問道。
“一個不差!”陳平一拍手笑著作答。
“今日招待的酒宴倒是用心。”張蒼笑著點了點頭。
作為回報,那就一個不差的送他們去咸陽吃酒吧。
“邯鄲地方上的勢力大致上已經清楚了,他們都是世家大族,趙地大小貴胄,多有相互溝通,接下來就由你來和他們溝通吧,等到將整個趙地摸得差不多的時候,援軍想來差不多就到了。”張蒼想了一下開口說道。
指望從官府公文里面摸索出來地方勢力結構是不可能的,這玩意多半不會記錄在案。
要和光同塵……
只有深入的和他們交流,才能夠掌握更多的信息。
而現在,正是摸底的大好時機。
王師至趙,他們想當然的認為趙王不能離開他們都幫助,想要從趙泗的王國里面賺取一份利益,這就是機會。
讓陳平去正適合……
“至于曹參,你帶人去聯絡陳勝和劉邦,劉邦坐鎮晉陽,晉陽的郡兵可為依靠。”
“那咱們呢?”樊噲猛的從案幾上搖搖晃晃的抬起頭。
“我去召見邯鄲郡守荀霖,以及趙地大小官吏。”
“至于伱嘛,接下來他們少不了繼續招待,該吃吃,該喝喝。”張蒼笑了笑。
樊噲聞聲點了點頭,腦袋一頓,Duang的一聲磕在案幾之上,復又酣眠。
了解他們,掌握他們,然后再,徹底的清掃他們。
趙國,是重中之重,也是趙泗的基本盤。
倘若只是經營一個趙國自然不用那么麻煩。
但是趙泗的未來遠不僅僅只是一個趙國,張蒼既然得趙泗許諾分肉之大權,趙國諸事悉可自決,趙泗給了他如此之大的信任,他也必須對趙泗負責。
將最干凈的趙國,交給自己的主公。
而另一邊,駐兵燕國的王賁終于接到了老父親王翦的傳信。
打開書信,王賁認真看完,眉目之間露出幾分沉思。
令他沒想到的是,父親竟然同意以太尉之權私自調兵,而非上呈始皇帝。
嚴格意義上來說,雖然始皇帝說過王翦有這樣的權利,但此非小規模軍事調動,不稟報始皇帝,終究是留下了一點污名和把柄。
他訝異于父親的選擇,也弄不清楚背后的深意。
但是王賁依舊執行了父親的決策。
“傳令,遣五萬兵馬使趙。”
張蒼只要了三萬兵馬,但是王翦的指示是直接調撥五萬兵馬。
雖然趙國的叛亂勢力不強,但到底是諾大的一國之地。
既然做出了選擇,那幫,自然也要幫的徹底。
要大獲全勝!
畢竟沒有王命,而且功勞還要優先分潤給趙泗,所以五萬兵馬已經是極限了。
再多,那就是王賁平叛有功,而不是張蒼定趙有功了。
如果僅僅是考慮平定趙地的話,王賁直接領大軍過去犁上一遍,用不了多久,燕國之事就可以復刻。
他手里的兵馬可足足有將近三十萬。
但是,此事終究不可喧賓奪主。
“麻煩……”發號施令以后,王賁吐槽了一句,看向軍賬之內懸掛著的輿圖。
“趙國不用去的話,那就先平定魏國吧……”
“如此一來,倘若趙地出了什么差錯,我也能及時支援,以為倚靠。”
“楚地久久不能平定,任囂是干什么吃的?”王賁瞄了一眼咸陽遞過來的軍報喃喃自語。
在王翦的軍事預案之中,楚國之地的叛亂是不需要中原平叛軍的支援的。
畢竟嶺南兵團足足有六十萬兵力,左手鎮壓嶺南諸部的叛亂,順帶騰出來一只手把楚國地區的叛亂給按死也不是太大的問題。
只不過從目前的戰報來看,嶺南那邊看樣子是優先平定嶺南諸部的叛亂?
雖然也有參與對楚國地區叛亂勢力的平定,但是進展似乎不大,以至于雖然楚國叛亂勢力遭到了遏制,卻遲遲沒有完全平定,到現在被推出來的傀儡楚王熊心還活蹦亂跳。
任囂王賁認識,算是和王翦一個輩分的老將。
雖然功勛不足以封侯,但也足夠老成持重,這樣的人按道理來說應該能分得清楚孰輕孰重。
楚國地區的戰況說不上不順利,只是有點怪,要說進展肯定是有,按照這個速度雖然慢了一點,但明年結束之前肯定能夠結束地方叛亂。
可是,依舊給王翦一種怪怪的感覺。
有點,不夠盡心盡力?
然而王賁不曾知道的是,早在今年開春,任囂就以病重向始皇帝請辭。
如今任囂病情重新加重,嶺南諸事,已經悉由趙佗自行決定。
哦……實際上再很早之前趙佗就已經掌握了嶺南各地的軍政大權。
任囂老了,幾年前就已經惦記著回關中養老。
至于趙佗的各種功利心思,也是任囂樂意見到的,七十多歲的人了,還貪個錘子權,肯定是一門心思想著歸家。
趙佗想要掌握權利,反倒是給他放了個假。
至于危險?
不存在的,當今陛下春秋鼎盛,如今大秦如日中天。
趙佗又不是傻子……
強盛之國,是容不下山大王的,趙佗將這里經營的再好,這里也不會成為趙佗的地盤,最多只不過是成為趙佗繼續往上爬的功勛和墊腳石罷了。
怎么可能呢?
這又不是王朝末年。
除非始皇帝突然駕崩,二世又是一個蠢笨至極又匱乏人心之輩。
王賁想了想,卻也沒再多管,也沒想著私底下和自家老父親交流一下。
畢竟自己能看出來的事情,自家老父親沒道理看不出來。
太尉是王翦,又不是他王賁。
這些事情,就留著讓老父親去頭疼吧。
王賁出賬傳令,枕戈以待迫不及待的秦卒重新動了起來。
諾大的隊伍分作兩撥,一波整理糧草兵器后勤事宜,準備前往魏地平叛。
另一波則開始準備戰車兵器鎧甲分發行軍干糧,朝著趙地而去。
而另一邊……
咸陽城,皇宮之內……
趙櫻親手所織的冬衣已經完工。
宮人正在外面徘徊等待著他們的召用。
與其說是等待召用,倒不如說是監視,這一點,趙櫻還是懂得。
她看著手中的冬衣,看著外面靜立的宮人,幾次張嘴,想要喚他們給自己的孩子送去,卻都沒能發出聲音。
平心而論……
實際上趙櫻對趙泗的情感也頗為復雜。
不可否認,那是她的親兒子。
只是彼時她行刺不成,反倒因為扶蘇的某些說辭和各種各樣的原因展開了一番愛情故事,并且懷有身孕這件事……
總之因為這件事,她也惹得內部的微詞,而且再脫身離開咸陽的時候,她也確實沒能力帶著趙泗離去。
一個選擇罷了……
于是趙泗就被留在了咸陽。
但實際上趙櫻默認自己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
誰能想到冰天雪地,一個嬰兒尚且能活?
因為扶蘇,也因為被自己親手遺棄的孩子,讓她心中的瘋狂寧靜了許多,讓她對秦國的恨更加理智了一些。
她當然有足夠的理由恨秦國。
她的父母,她的玩伴,她的好友,太多太多從小朝夕相處的人死于秦國的戰爭車輪之下。
相比較于有賊心沒賊膽的公子歇,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行動派。
最開始,她是巴不得秦國滅亡,也是六國敵視秦國之中最極端的那一類人。
那個時候,仇恨已經將她扭曲的和恐怖分子差不多了。
親人,摯友,朝夕陪伴的仆役…….
太多太多的東西都歷歷在目,她只能將恨的對象定為秦。
扶蘇到底是有一定人格魅力的……
一方面是因為扶蘇行事不像始皇帝那么霸道,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扶蘇的政治主張,還有扶蘇的為人。
總之在接觸一段時間尋找出手時機的過程中,趙櫻發現,扶蘇,或許并不是一個壞人。
他也不該死……
或者說,扶蘇活著,或許現在還活著的人才能夠活的更好。
于是,在扶蘇不知情的情況下趙櫻就放棄了刺殺,并且還發生了一段愛情故事。
離開關中以后趙櫻就默認自己的孩子已經死了。
再回到趙地的很長一段時間,趙櫻都生活在愧疚之中。
然而時間終究會沖淡一切……
可是,二十多年以后,自己的孩子出現了。
當年的回憶再次不偏不倚的擊中自己,往日的情緒重新浮現心頭,她甚至不知該如何面對。
一者貴為公子,一者為階下囚。
一者母,一者子……
沉默許久,趙櫻終究是開口呼喚。
宮人聞聲上前,不敢怠慢。
軟禁歸軟禁,但到底也是趙泗的母親,僅憑這一層身份,宮人皆不敢因此而欺辱。
認真的聆聽了趙櫻的訴求以后,宮人聞聲犯難,也不敢應承趙櫻的請求,甚至不敢接過冬衣,只能去請示領導中車府令黔。
黔聞聲趕來,仔細聽完宮人說完事情經過,爾后認真的對著趙櫻行了一禮后開口說道:“我只能接下將一切稟明陛下,聽從陛下的決定,請您恕罪,這樣的事情不能向您保證。”
趙櫻聞言點了點頭,還禮道謝。
黔叫宮人整理好衣服,跟在自己身邊,爾后一路疾走。
而宮內,爺孫正在閑話。
“所謂一統,無外乎所有人都認可這個觀念,其實在孩兒看來,一統的概念是有很多方面的,這不能僅僅從疆界,貨幣,語言,文字等方面來看,天下要一統,人心也要一統。
所謂的一統,就是大家都達成一個共識。
有同一個國家,使用同一種貨幣,說同一種語言,寫同一種文字,有著同一種訴求,同一種渴望。
由小及大,方方面面皆可以求同存異。
倒不必非要將木頭砍成一模一樣的方塊才叫一樣,榆木,槐樹,皆是木屬,要強調大家都需要水,需要土地,需要陽光,而不是因為槐樹不合群而將他砍伐……”
趙泗侃侃而談,始皇帝臉上帶著笑容,時不時點頭傾聽趙泗的高談闊論。
“所以孫兒認為,不管是什么東西,都要遵循一個客觀的既定的真理。諸子百家,雖然駁雜,但是從學說上來看,大多都是使人修身向善,約束自身的,在我看來,這是沒什么問題的。
學術上,要讓他們有一個共同的認知,這個最基層的核心大抵是相同的,但是卻能夠開出不一樣的話。
政治上,要提出一個主張,讓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方向。
為政,應該引導,應該給予其方向,當主動求變,居安思危,見衰而知如何盛,見盛而觀其中衰。”趙泗笑著說道。
趙泗所說的,其實無非一些老生常談。
學術上給與一定約束,比如說制定一個諸子百家都贊同的公序良俗,不違背基本公序良俗的前提之下,各自去完善你們的學說。
政治上由領導人提出一個處政的主題和口號,接下來的一切政治活動都以不違背主題原則來進行。
主題可以隔幾年一改嘛……
比如這幾年的主題是發展農桑水利,下幾年的主題是開疆擴土。
總之領導人要承擔起來引路劃定范圍的責任。
雖然這樣一來也免不了螺獅殼里做道場,但是總歸比罷黜百家一家獨大更好。
就像趙泗所說,大一統從不僅僅是疆域上的大一統。
實際上隨著時代的發展,很多東西都在逐漸統一。
現代社會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實際上也只是看起來罷了……
學術學說,最后也一定是趨向于統一的。
因為再不斷的試錯和斗爭之后積累了大量的經驗以后,諸子百家都會逐漸趨向于同一種形態。
正確賽道就那么一條,這叫排異存同。
也是必然的規律……
那既然如此,倒不如一開始就把共同點約定好,讓他們去求同存異。
把向內吞并變成向外擴展……
始皇帝聞聲點了點頭笑著開口:“你想一統百家?”
“也不算一統百家,給他們定一個規矩吧……”
雖然現在來看,或許諸子百家會覺得趙泗多管閑事。
然而根據歷史來看,只不過是趙泗為了避免其中某些學派的消亡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