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沒有了“千里一線”和“九道臨時巡令”,李元感到這個世界又變大了。
就好似是習慣了外出有“汽車”、“飛機”的現代人突然沒有了這些之后的感覺。
時間,車馬,都變慢了。
李元和螢濯妖一起走出了繁華的中京城。
謝瑜,謝薇,小真都被他拋在了身后;事實上,這些日子也只有他在默默看著她們,卻并沒有去謝家討一杯茶喝;黑暗里的李元才是最強的李元,一旦挑明了,也不過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中的某一環而已。
下棋的人,不該站在棋盤里。
而此時此刻,他之所以覺得這是棋盤,是因為他在防著人皇。
當然,他防的不是那他小時候馱著放風箏的孩子,而是拈著那孩子的幕后之人。
黑暗常會被光明所遮掩,人皇是光明,那黑暗在哪兒?
那么強大的恐怖的力量,代價何在?
其幕后存在的謀劃何在?
李元做流浪漢的這些日子固然是因為接連送走親人而有些疲憊,但何嘗不是在暗中地觀察著這一切?
螢濯妖能找到他,其實也一種他的放任。
他在中京城里坐著,已經注意了螢濯妖整整三天。
這位青蓮教教主完全就是個無頭蒼蠅,逛完了中京北城,就開始逛東城,她的行動軌跡就好像是在“擦黑板”或者說“開地圖”。
不過,李元心底卻有個猜測。
他自己本就想見螢濯妖,這一次更是稍稍驗證了猜測。
然后,他的猜測便得到了驗證:螢濯妖根本無法知道他在哪兒,但只要靠近他達到一定距離后,便能察覺。
李元一點一點地靠近她,試探著她的感知范圍,然后便知道了.不過區區數百米而已。
他需要螢濯妖。
一來是因為螢濯妖是鏈接東海的關鍵,他之前謀劃的李平安線并未成功,而山字堂的漕運線也沒能奏效,這自是唯一能見的線了。
二來是螢濯妖知道許多許多秘密,其中說不定還有關于“黃泉地府”的秘密,他如今連地府都去不了,能有螢濯妖過來,那自然是好多了,至少他能通過其了解一下情況。
事實上,要不是他沒了“九道臨時巡令”,他都要自己去找這位了。
現在,進入套話時間了。
大半個月后.
李元走在螢濯妖身側。
螢濯妖卻在牽著馬。
馬在小道上行走,很慢很慢。
但螢濯妖很有耐心,她在告訴了這位前輩“任何要求都可以”后,便在等下文。
可已經過去這么久了,下文還沒來。
前輩只是帶她出了中京,然后就往西去了。
起初她以為前輩的朋友在西邊。
但前輩只是說西邊雍州道的羊肉串好吃,趁著大冬天的得去多吃幾串。
然后,前輩就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裳,和她一起,在別人古怪的神色里肆無忌憚地開吃。當然,錢是她付。
之后,前輩又往南,說是沿海的烤魚好吃,來都來了,不得多吃點?
然后,前輩繼續穿著破爛衣衫
如今,他們正在去吃烤魚的路上。
因為前輩走的很慢,而想靠走的從這兒走到海邊那不得數月?
螢濯妖很有耐心,她決定就這么陪著前輩走下去,前輩不開口,她就不問了。
然而,李元忽地側頭,看著這一襲青衣、長發披肩的嬌美女子,一拍屁股道:“本座總算明白了。”
螢濯妖微笑問:“您明白什么了?”
李元道:“難怪這一路走來,沒什么感覺,原來是你這一身行頭和我的不搭。”
螢濯妖微笑道:“您的意思是,要我也換成您這般的衣裳?”
李元點點頭。
于是螢濯妖便去換了。
她花了錢去一個附近的農舍里向個農婦買了身的舊衣裳,然后她在農婦見了鬼的模樣里,把舊衣裳再在地上搓了搓,之后便大大方方地穿上了身,至于她原本的那身名貴綢緞的行頭則送給了農婦。
頓時間,一個嬌美出塵的女子變成了才從泥塘里爬上來的村姑。
李元哈哈大笑。
螢濯妖涵養很好,微笑道:“您滿意就好。”
李元卻是搖搖頭,目光掃向她身后的白馬。
螢濯妖已然面帶微笑,她卸去馬鞍,又用力拍拍白馬,白馬愣了愣,顯然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自由,于是唏律律地撒著歡兒跑遠了。
這兒是荒原,白馬有的是地方去。
李元問:“你覺得它要去哪兒?”
螢濯妖微笑著搖搖頭道:“我并不知道它去哪兒,也不會在乎。
但我知道它自以為得到了自由,其實卻會失去更多。
此地仍在中京肉田余脈的外層圈,這種地方妖獸當有不少。
失去了束縛,也失去了庇護。
自由的代價,它卻需要用生命去承受。
愚蠢和短視,便是取死之道。”
說罷,她正欲往前走,卻發現前輩還在看她。
不是看她。
而是她兜里的錢。
螢濯妖:???
李元努了努嘴。
螢濯妖會意,前輩這是讓她把錢也給送掉。
可是,她只是普通人,需要錢買吃的,買喝的,買衣裳,住客棧,否則難不成一路靠搶?
但現在的大周和以往不同,各地除了衙役外都有武部下派的鎮守官。
這鎮守官通著武部,乃是天子門生,而其后更是和萬宗學宮、墨衣衛這些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可以說.但凡知道這些的人,沒人想惹事。
真惹事的,都是些什么都不知道,心懷僥幸,沒什么腦子的貨色。
不過,螢濯妖轉念一想,前輩既然讓她這么做,自然早有安排。
千金散盡又何妨?
青蓮教教主有的是大氣。
于是,她掏出了兜里一沓銀票,這些銀票竟足有二十萬兩,怕不是當教主的“小金庫”了。
螢濯妖揚手便要將它們撒掉。
但李元阻止了她,然后帶著她去錢莊換成白銀,分了幾批換,之后便是一路走一路丟,但凡看到家中有急事、卻又缺錢操辦亦或是難以糊口度日的窮人家,便遠遠丟點過去。
丟光了,便再去換,再接著丟。
李元域力覆蓋一里,他丟銀子,根本沒人知道。
一時間,雍瀚地帶開始流傳天上下銀子的怪談,甚至還有閑漢專門跑來,巴巴地看著天等著掉下的銀子,但銀子卻從未落入他們的口袋.
轉眼間,便到了次年二月。
螢濯妖的錢全部用光了。
流浪漢李元成功地把氣質出塵、相貌嬌美的青蓮教教主、蓮教玉京之亂的幕后、一手促成陰陽大同的幕后,異星的玉骸改造成了流浪漢螢濯妖。
流浪漢螢濯妖雖然還面帶笑容,但她的肚子卻騙不了人,此時已經開始咕咕叫了。
她側頭看了眼前輩。
前輩明顯不餓。
她心中終于忍不住道:該死,前輩怎么會餓?
李元還算不錯,去為她摘了些野果,又獵了些新春剛剛從山林里跑出來的野味。
篝火昂昂,從肉上舔舐下滴滴油脂。
一陣陣香氣四散而出。
李元一邊理著作為柴火的松枝,一邊看著身側女子。
流浪漢螢濯妖即便衣衫襤褸,但氣度自在;即便饑餓,在取了肉后卻還是慢條斯理地吃著。
只是在吃完之后,螢濯妖無語地看了眼李元,然后什么也沒說,便湊著舊棉衣在野外睡覺去了,反正沒錢,住客棧酒樓什么的都別想了。
飲食上的問題還是小事,次日在兩人入了星海道后,便很快遇上了“麻煩事”。
一個富家子弟在經過街頭時,恰好看到了螢濯妖,而這位富家子弟又“慧眼識珠”地發現了這披頭散發的流浪漢居然還是個美人胚子。
他“嘖嘖”地靠近,望著螢濯妖脖頸里的白膩,又看著那鵝蛋臉兒的輪廓,再瞧向那鞋履之上雙腿的修長,忽地目光火熱起來。
那火熱的目光好像咸豬手,順著青蓮教教主的衣領往里爬去。
這富家弟子旋即叫了仆人要將這“寶藏流浪漢”給帶回家當丫鬟。
螢濯妖很淡定。
她經歷了不知多少大風大浪。
無論是這些小事,還是身體的饑餓困乏,都無法左右她的意志。
她知道,即便在這“人皇時代”,陰詭手段無法再肆意使用,但也無妨。
她身側有前輩在,怕什么?
兩個強壯仆人瞅了流浪漢螢濯妖一眼,便上前來抓人。
而那富家弟子揮著折扇,笑道:“小美人兒怎么能當街討飯呢,隨本公子回家,做個丫鬟吧。”
至于納妾什么的,他倒是沒想,主要就是玩玩,然后再送給朋友玩玩,畢竟一個“瞎美人”,可是挺有趣的。
螢濯妖巋然不動,好似個真瞎子般。
而隨著那兩個強壯仆人的靠近,終于.她身側的男人站了起來。
李元攔在了螢濯妖面前。
那兩個仆人威脅地瞪著他,其中一人道:“你是她相好?”
富家公子頓時皺起眉,有些緊張,畢竟若真是這樣他倒是忽地沒什么興趣了。
幸好,李元只是道:“她是我的妹妹。”
螢濯妖面帶微笑。
富家公子陡然舒了口氣,厭惡地從兜里抓了個銀豆子,啪一下丟了出去,然后道:“我買了。”
李元瞥了一眼,卻不去撿,而是雙手張開,宛如一座大山擋在女子面前,神色嚴肅,語氣生冷道:“不行!!”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李元又嚴肅道:“她可是我至親至愛的親妹妹,得加錢。”
兩個仆人愕然。
富家公子哈哈大笑,又丟了個銀豆子。
李元一把抄過,道了聲“謝了”,然后揚長而去。
螢濯妖目瞪口呆,笑容直接消失,她完全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而一愣神的功夫,她竟然被兩個仆人給抓了起來,很快便帶走了。
李元手握兩顆銀豆子,去到城中酒樓,直接拋出一顆,喊道:“小二,好酒好菜!”
小二一看他這打扮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有錢的便是大爺,小二便去準備了,可心里卻想著正好把陳菜熱了熱給這叫花子吃得了。
李元無所謂,他吃著菜,喝著酒,待到酒足飯飽,心有所感,忽地看向門前
門前站著一個披頭散發、衣衫襤褸的瞎美人,而遠處還傳來“站住”之類的叫聲。
瞎美人臉上的笑容沒了。
她就盯著李元,然后又朝向那桌上的酒菜,咽了口口水。
李元道:“來吃吧。”
螢濯妖便一屁股坐了過去,然后吃了起來。
但還沒吃兩口,那仆人便找到了這里,看到李元,便怒道:“你拿了我家公子的買身錢,怎么敢還找回去?”
李元也不啰嗦,轉身就跑。
螢濯妖還沒吃飽,咬著牙,跟著他跑。
兩人在跑,仆人們就在追。
城中,雞飛狗跳。
很快,螢濯妖氣喘吁吁,跑不動了,一個踉蹌撲倒在地,然后眼見著便要被仆人逮到時,李元卻忽地沖出一把背起她,然后雙腿化作旋風,一溜煙地跑開了。
他已經感到了螢濯妖周身的冷意,若是再讓這位青蓮教教主被抓回去,那一家子從上到下怕不是要被殺的雞犬不留。
他背著螢濯妖,一路跑出了城,跑到了野外,然后才把她放在一棵老樹下。
螢濯妖臉上沒微笑了,只是惡狠狠地看著他。
李元道:“這便是生活的樂趣。”
螢濯妖呼吸陡然急促,胸口起伏。
她緊緊閉目,深吸了兩口氣,還未開口,腹中卻傳來“咕咕咕”的叫聲,連綿不絕。
她正要起身,卻被李元按下。
“我去吧。”
不一會兒功夫,李元就獵來了野味,又用臨時做的石碗盛來了清水。
待到野味再烤熟,螢濯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但卻一言不發。
“在生氣啊?”
李元笑道。
螢濯妖道:“前輩,我并不是一個需要哄的女人,只是前輩為什么要這么做?”
李元道:“生活的樂趣。
否則我為何要裝作流浪漢?
大魚大肉吃慣了,就想嘗點清淡的;
大富大貴見多了,就想流落在街頭;
若是倦了,再換其他。
這便是樂趣所在。”
螢濯妖忽地悟了,這就是長生種的心態。
凡人有性格,但長生種卻沒有性格。因為所謂的性格只是標簽,貼在那短短百余年的凡人身上,可卻如何能定義長生種?
如此,前輩無論如何表現,都不奇怪了。
而她若想通過前輩的行為去判斷前輩的真實想法,那便是可笑了。
而這,其實是李元想給她留下的印象。
可是,螢濯妖還是長嘆了一口氣。
“那前輩自己過便行了,為何要拉我一起?”
李元故作疑惑道:“你不喜歡?”
“我”
螢濯妖咬牙切齒道:“喜歡。”
李元靠在她身側,抓了根三春的野草叼在嘴里,隨口道:“說點事情吧,隨便什么事,但不要騙我。”
螢濯妖自然不會隨便說,她略作思索,道:“太玄宗和五靈盟都愿接收前輩,只因在他們眼里,前輩乃是西極之人。”
她頓了頓,但李元沒發問,而是哼著不知什么調子。
螢濯妖繼續道:“他們以為前輩是為了分一杯羹,所以才特意邀請。
只因祖地陰陽大同之后,分流的陰陽會在仙域帶來更濃的靈氣。
這樣的靈氣,完全可以使得隱沒在時空里的三座古殿重新出現。
古殿之中,藏著踏入更高層次的寶物。
前輩既欲分一杯羹,便必然也是想著進入那三座古殿。
在他們看來,與其讓前輩在暗中藏著,不若讓前輩到眼皮底下。
屆時,一旦入了古殿,他們十人聯合,前輩.自是就成了探路之人。”
說完,她又頓了頓。
李元微笑著看著她,“你覺得呢?”
螢濯妖道:“只要這世界還在,異星便是不死不滅,他們注定錯了。
不過這也不怪他們。
畢竟,他們也只是活了三四千年的小家伙,遠遠比不上前輩。”
她一邊吃著野味,一邊道:“自三萬年前,夏朝誕生,多少如他們那般的小家伙橫空出世。
只不過,他們從無進入古殿的契機,于是便只有等待,而時間到了,就只能前往西極那神秘墓地中沉眠。
夏以人祭,以取悅先王諸神,墳冢遍地,只因夏朝之時,這片大地上彌漫的還是靈氣。
人之神魂,于靈氣中更易顯化,在人祭之中,更能被秘法所束,真正地死后被縛,成人仆人,好似倀鬼于惡虎。
五千余年前,他們終于察覺了靈氣的稀薄再無開啟古殿的希望,于是遍尋秘術古法,終得陰陽截流之術。
陰陽變幻,人祭無靈氣便是藏不住魂。
夏朝的衰敗實是正常,之后便是帝異轉變。
人祭成了山河祭。
而這,其實.本就是吾主謀劃。
吾主所為的我并不知道。
但前輩,想來是明白的。”
說著,螢濯妖好似根本不想再彎彎繞繞,而是起身,恭敬道:“請恕晚輩無禮,吾主曾言,您可能便是南斗。”
她說到“南斗”二字時,聲音竟然有些僵硬和打顫,顯然這兩個字代表著極其強烈的恐怖。
螢濯妖深吸一口氣,這才刻意壓住顫音道:“南斗蘇醒,于此世間,所求之事,必定與祂一致。
所以,晚輩看似是在與東海合作,實則真正聽信的只會是您。”
南斗?
李元神色不變,但心思卻迅速化開了。
他掃了眼“裝備欄”中的北斗錘。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皆是關系壽數。
他腦海里閃過那紅袖刀中器靈的所言。
那自稱“顏紅袖”的器靈說是神靈,但誰知道神靈有什么手段,可她所言的“不可回應的星空”卻似乎正代表著“異星”。
只是在說那些話的時候,他還未展示出壽數的恐怖。而在展示之后,螢濯妖才和他開誠布公。
壽數,這是他最大的秘密。
可此時,也成了他最大的偽裝。
忽地,他心念一動。
北斗,未必是主死,而是主“剝奪”。
因為只有“剝奪”,才能將那許多記憶,許多靈魂抽出。
從這個角度,或許可以看作是“終極版本”的“花店”。
李元忽道:“我想和祂面談。”
螢濯妖苦笑道:“吾主如今在地府中,地府與人間好像暫時斷了往來,我也去不了.”
李元忽又岔開,問:“你是怎么發現我的?”
螢濯妖有條不紊地接著道:“還不是前輩讓我發現的?”
李元靜靜看著她。
螢濯妖道:“不瞞前輩,此乃記憶之法。
無論是誰,記憶都存在著穩定性。
即便有所改變,卻也只是在原基礎上增加,劇烈變化之時或許無法察覺,但變化落定之后,卻復又清晰。
此法乃是源自吾主,從前還無法使用,現在卻是可以了。”
李元笑了笑,道:“今年年末,最后一天,午夜,星海道,月河灘我會帶許多友人來。”
螢濯妖神色一振。
李元道:“我對仙域功法仰慕已久,想要加入門派學習功法。”
若是他之前說,螢濯妖說不定直接就覺得這是他所想,然后再以此信息為基礎,做出一些推斷。
但此刻,她卻不再多想,而是生出“長生種性格變化不定,一言也可能是戲言,不必深究”的想法。
于是,她直接應道:“好,太玄宗和五靈盟會接受您和您的友人。
過去,仙域靈鎮不多,洞府不多,可如今卻再無這等顧慮。”
李元在懷里摸了摸,摸出剩下的那顆銀豆子,放在螢濯妖手上,然后道:“你的賣身錢,一人一半。”
螢濯妖接了過去。
李元忽地看定她,道:“你且看著我。”
說完,他就開始慢慢地離去。
當走出百米之外后,李元掃了眼狀態欄里的“空余點數:84395”,然后心念一動,揮了揮拳頭,卻見“技能欄”里多出一項來。
技能欄
技能:鐵牛拳(九品)(1/10)
這是他遵循武學之意,隨手為之。
可以他此時的境界,便是隨手為之也已成章法,故而只是念頭一動,拳頭一動,就直接硬生生地獲得了一門技能。
李元本想加點,可念頭一生,肌肉一動,那鐵牛拳便硬生生地從“(1/10)”變成了“(9/10)”。
之所以留了“1”,是李元刻意為之。
下一剎,他隨意將“1點空余點數”推入了“(9/10)”中。
頓時間,全新的記憶覆籠而來。
那是一段又一段孜孜不倦刻苦修行的回憶。
這回憶里,李元不再是李元,而是個家靠著武館的鄉下少年。
少年省吃儉用,其父其母亦是苦苦積蓄,這才存了一筆錢供這鄉下少年去武館學拳。
少年入了武館,知機會之不易,便刻苦修行,每日揮汗如雨,腦中所想便是憑借一身本事,出人頭地,報答父母。
李元沉浸在這樣的回憶里,繼續往遠走去。
而不遠處,螢濯妖卻駭地驀然起身。
她能看到李元,但通過“記憶”的法子感覺李元的手段卻失效了。
李元往遠而去,每一步,螢濯妖都看不到。
她忙追了過去。
但李元卻隱藏身形,隨意地飛落到了一棵蒼翠的老樹上。
螢濯妖四處跑著,找著,哪怕李元其實就在她頭頂的樹上,她但卻再也尋不到李元了。
青蓮教教主愕然地站在當場,繞是她冷靜絕倫,此刻卻也忍不住喃喃道“怎么可能,記憶是不會變的,主人的力量是不會失效的,怎么可能”.
可旋即,她似是想起了那人身份,忍不住苦笑起來。
畢竟是和她主人平起平坐的存在,手段豈是她可以想象的.算了。
年末見便年末見吧。
衣衫襤褸的瞎子美人想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只覺長生種的行為實在是令人無言。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活的異星,并且也是她第一次和活的異星相伴同行。
她已將“絕對不要相信異星的表面模樣,無論是相貌還是性格”刻入了腦海。
下一刻,螢濯妖彎下腰,她那潔白的眸子里忽地開始出現瞳仁,一顆又一顆的瞳仁宛如星光在白色幕布里點燃。
她隨意道了聲:“去。”
話音落下,那一道道幽藍的光便從她瞳孔里似火星般濺射、飛散了出去,宛如幽行于長空的靈魂。
這些靈魂自是飛遠。
瞎子美人收了本事,閉上雙目,盤膝坐著。
傍晚時分,她周身陰翳的林木和長草里已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卻是六名衣著各異的人。
兩個是農人打扮,一個是商人打扮,兩個是仆人打扮,還有個小姐
但無論是什么身份,這些人來到此處卻都是敬畏且恭敬地看著那瞎子美人,口中齊聲道:“見過主人。”
這些人雖還是本來模樣,但靈魂卻已鳩占鵲巢。
他們都是當初“人祭”的古代人,是某個家族的幾名武者。
當然,那一整個家族都已被獻祭了,用以取悅神靈。
然后神魂,記憶,力量都被那位神靈給“剝奪”和“暫存”了。
瞎子美人很快在這六人的簇擁下遠去,不一會兒又上了輛馬車,換了身衣裳,繼而在下一個入住的客棧天字第一號廂房里好好兒沐浴了一番。
李元安靜地看著,他托著下巴,進行著思索,然后得出結論:螢濯妖變強了,比以前強很多。
若她早有這手段,蓮教引起的動蕩必然還會更大一些。
“這段日子還真是委屈她了,只扮豬不吃虎,哈哈。”
那么,是什么帶來了影響呢?
李元笑著的神色驟然黯淡了下去。
閻姐和他說過,如彭冥衣這類玉骸,是隨著“惡鬼”水漲船高的。
惡鬼強,他們便強。
這和小琞完全不同。
閻姐是絕對的異類,小琞也是絕對的異類,因為別的玉骸都是凡人生下的孩子,唯獨小琞卻是復雜至極,這些復雜導致了小琞是獨立的“個體”。
此刻,螢濯妖的強大,毫無疑問地說明了“鬼湖”在地府融合之中占據了極大上風。
“閻姐,不要出事啊.”
李元心中自喃,而他也知道光是如此祈禱并無用處。
他大腦飛轉起來,整合著這段時間從螢濯妖處收獲的信息,試圖從中尋到一些辦法。
異星不死不滅
南斗蘇醒,于此世間,所求之事,必定與鬼湖一致.
陰陽截流,所求唯三座古殿開啟.
人祭,山河祭
螢濯妖強大,便是鬼湖占了上風
龍脈幕后便當是帝星.
異星不止一個.
三萬年前夏朝出世,商朝則在五千年前,大周立國則是千余年,而東海仙域的宗主門卻是三四千歲,這說明他們都是在商后才出世的,但現在壽元應該也走過大半了。
西極神靈墓地里的神靈們其實應該只是夏朝以來的強者,而那片墓地卻不是他們的杰作,而是原本就存在于世間的一處神秘之地。
鬼域互相融合,若一方依然快要勝利,那剩下地便是慢慢吞噬和消化.
他走著,想著。
無數念頭交織一起。
忽地,李元停下腳步,他瞳孔緊縮,卻旋即又舒展開來,繼而輕輕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似是有些猶豫。
六月。
一則流言在南地擴散開了。
若想再進一步,登臨仙域,于本年年末,午夜時分前往星海道,月河灘。
屆時,自有人迎入超然勢力。
而超然勢力則自由四品之上修行法門。
這流言一經出世便如水點滴入油鍋,直接炸開了。
李元行走在南地。
不過六年時光,南地那原本血氣昂昂的三品肉田就已退化成了九品肉田,而可以想象.很快“肉田”便會從此處消失。
原本月月年年皆有社鼓回蕩的閻君娘娘神廟也顯得略有荒蕪,盡管人們感娘娘庇護而不時前去上香,可娘娘終究已經不在了。
如此,不需多久,這座繁華的神廟便會徹底廢棄,成為荒山野嶺的野山神廟。
判官司,問刀宮,散人武者盡皆不在了,但凡是個六品的都想著去往中京附近。
可是那些曾經南下的避難武者卻不敢回去。
他們藏在此地,或在野外,或扮作常人躲在坊中,同時又靠著南下獵殺妖獸而勉強維持境界。
“加入超然勢力”的流言,此時便流到了他們耳中。
各處也開始了討論。
落日雨林邊緣,一處營帳里。
白袍女子背負黑白劍,腰挎酒葫蘆。
她眉宇間少了往日的肆意飛揚,卻多了幾分陰晦和愁容。這正是姑雪見。
而對面,則是個文士般的男子,只是這男子顯也被現實磨平了許多棱角,而顯著疲憊。這位則是閻牧,在天子追兵中重傷不醒,這兩年才堪堪恢復。
再一邊,又是位正在排除傷口毒素的男子,這是崔家長老,但卻不是崔無忌。在面對天子追兵時,崔無忌已經戰死了。
“姑殿主,你認為此事是真是假?”
“不論真假,總歸得探一探,我們已經沒有其他路了。”
“會不會是陷阱?”
“人皇手段光明正大,但或許是其部下想將我們這些人一網打盡也說不定,但.去卻還是得去。”
小墨坊。
村口老樹下。
“鐵門主,你聽到那消息了嗎?”
“聽到了。”
簡單的對話后,便是沉默。
“我想去。”方劍龍忽道。
他腦海里浮現出那日看到的“紅孩兒”,他從未想過武者還能達到那般境界。
而若是達到了那般境界,又會看到什么風景呢?
二十年的隱居讓他的傷已然恢復。
如今巧兒也已故去,一座墳冢在屋后立著。
而巧兒的孩子小云雖沒什么修行天賦,但勝在老實,此時已經從小墨坊搬去了銀溪坊,在那蘅蕪酒樓做了個賬房,也算是肥差了,至少娶個好婆娘問題不大。
那么,他的過去已經徹底畫上了句號。
“你呢?”
方劍龍又有些期盼地看向對面的大胡子男人。
鐵殺嘆息道:“我很想說不去,因為這擺明了是陷阱。老方,你有見過天上掉金元寶么?”
方劍龍道:“聽說雍瀚地帶的天上掉銀元寶了。”
鐵殺愣了下,堅持道:“銀元寶不算,我就問你,你有沒有見過掉金元寶。”
方劍龍無語道:“你去不去?”
鐵殺立刻道:“去,就算是陷阱,我們也總得去看上一眼吧。而且這消息能傳這么廣,還是有人在推動的。而這不像是那位至尊的風格。”
許許多多的人在討論著。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姑雪見,方劍龍,鐵殺之類有所決斷的。
他們更多的是想駐足觀望。
可隨著時間的流逝,旁人的決意又影響了他們。
能去東海仙域,這是多么遙不可及,做夢都想的事。
就算再怎么糟,也不會比在南地躲著更糟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再怎么,都得去看看。
于是乎,這群人便很快又動搖了。
必須得去!
傻子才不去!
等到秋天的時候,南地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悄悄動身了,算是提前到場,先看看情況。
小墨坊的鐵殺和方劍龍也搭伙兒過去了。
但是,一個玄袍少年卻還在小墨坊。
他坐在農畔的泥土地里,看著一位滿面皺紋、滿頭銀發的老者在收割麥子。
老者雙目已瞎,但動作卻很利索。
但這一次,老者卻未曾察覺那玄袍少年,哪怕那少年其實根本沒有刻意隱藏,他也沒察覺。
他割著割著,忽地一個踉蹌,然后又如真正瞎子一般雙手在周邊摸著,想要爬起來。
遠處傳來個中年婦人的喊聲。
“周那,周那!!”
那婦人走近,跑到田里,搶過老者手里的鐮刀,道:“你都這樣了,還是回家休息吧大夫說,加速衰老這可能是一種怪病,但你多休息,說不定能恢復呢。”
銀發老者嘀咕道:“麥子得收。”
婦人道:“哎呀,你回去吧,我來收便是了。”
說著,她推攘著老者離去,似有所感,她側頭看向玄袍少年坐著的方向。
可她看去后,卻是什么都沒見到。
婦人古怪道:“欸?剛剛那兒明明好像有個人在的,怎么突然沒了?”
銀發老者沒說什么,任由婦人攙扶著離去。
他.好像已經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瞎子,而不再具備靈異的力量。
兩人走過后,玄袍少年顯出身形,重重嘆了口氣。
陰云,囤積在中京城上方。
人皇站在深宮欄桿前,但他看的卻不是天上的陰云,而是地下的“陰云”。
那“陰云”翻滾交錯,難以形容的龐大與恐怖。
其上,卻又是血氣成海,陽氣十足。
忽地,他伸手扶了扶額,似是有些頭疼。
但很快,他頭疼便消失了,因為遠處傳來女孩的聲音。
這聲音讓他感到開心。
“要下雨了,怎么辦呀?風箏好不容易才放上去,嚶嚶嚶.”
“都怪你們,你們為什么不告訴我快下雨了?”
人皇感知投去,卻見個穿著奢華衣裳的女孩在宮外花園處跑著,似是感到下雨了,這女孩正在一邊生氣,一邊斥責著身邊的宮女,而宮女則是連連賠罪。
她的脾氣似乎很不好,這是典型的被寵壞了。
但人皇卻根本舍不得去責罵她,哪怕一點都舍不得。
不止是人皇,太后也是,所有人都是。
明明這些人都知道怎么教導孩子,可卻偏偏沒有一個人想對這孩子嚴厲。
眼見烏云密布,大雨將至。
人皇抬頭,吹了口氣。
烏云散去,天空漸晴,遠處那呵責的女孩聲音又變成了歡喜。
人皇露出微笑。
而宮殿中,嬴皇后,以及鶴妃卻領著兩位皇子嫉妒地看著院中的女孩。
嬴皇后道:“妹妹,你可知這中平郡主的父親是誰?”
這鶴妃卻是之前陪著人皇征戰的鶴姒,她心里對“皇后之位花落別處”是有怨言的,此時便笑道:“只是一個刀客,聽說在南地已經死了,陛下這是看在謝家的面子上呢。”
嬴皇后自然不信,但她每一次去查卻都只能得到同樣的答案。
皇后和妃子正說著,忽地看到身側的兩個皇子卻是巴巴地看著外面,一副想出去和中平郡主玩耍的模樣。
鶴妃忽道:“賀兒,既是中京郡主,那你也去吧。”
二皇子姬賀面露喜色,然后道了聲“謝謝母妃”,便匆匆出去了。
太子看了眼皇后。
皇后卻冷冷瞪了他一眼。
太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天穹,
散去的陰云飄至他方,陰冷的大雨垂天而下。
山寶縣也下起了雨。
李元走在雨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