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獸禍未發生前,清河沿岸一直是人煙最為繁華的地段,歷史可能要追溯到上千年前。
有不少神話傳說都圍繞著月桂橋。
只要踏足月桂橋,便能看到河岸旁的兩排楊柳樹,枝頭還懸掛著寄托相思的紅繩。
如此盛況,早已不見蹤跡。
獸禍爆發的關系,使得月桂橋成了唯恐避之不及的險地,一盞盞兔首燈籠令人生畏。
很多修士都知道,遭遇月桂橋后,唯有閉目后退才能生還。
一旦陷入獸禍,那頭最喜吸食血液的石兔詭獸便會現身,把修士的腦袋制作成兔首燈籠,點亮顱骨內的腦髓懸掛橋邊。
最令人忌憚的是,月桂橋并非固定于一個區域,此獸禍會隨著清河游蕩在熔鎮各處。
不過相比屠宰場,月桂橋反而不算什么麻煩。
畢竟石兔詭獸的實力僅僅弱冠中期,能力也與幻境相關,只要坐鎮修士提前準備好,想要從月桂橋全身而退并不難。
之所以田昌文一直未曾處理月桂橋,主要因為屠宰場的關系。
獸修同時占據三處獸禍,結果都遭遇到不同程度的狀況,期間傀修的襲殺也接連不斷。
只有田昌文有獸修死傷的準確數量,但絕不樂觀。
哪怕如此不利,田昌文依舊在月桂橋布置了棋子,不過更像閑暇之余的一步閑棋。
云霧翻騰。
清河沿岸旁,由大量的總角期修士坐鎮,專門負責盯著月桂橋的一舉一動。
一間間店鋪相距五十米,整齊的排列于河岸,坐鎮修士都不允許相互交流,甚至與外界聯絡的靈牌都失去了作用。
衙門坐落在店鋪的外圍,有捕快負責警戒巡邏。
或許石磯看不懂田昌文落子的意義,生怕是吸引自己上門的誘餌,便沒有干擾月桂橋。
店鋪內人心惶惶,直面獸禍帶來的壓力令他們難以自拔。
李壯面帶驚恐,神經兮兮的躲在墻壁后,用余光偷窺著外界的捕快,嘴里喃喃自語著。
“不是我,不是我……”
“咳咳咳。”
他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嘴里吐出的全是一團團羊毛。
李壯無力的靠在墻壁上,取出銅鏡反復確認自己的樣貌,見到沒有詭獸化后長呼一口氣。
自從來到月桂橋,他就察覺到身軀變得不對勁起來,時不時就有異化從皮肉中滋生。
李壯向捕快反應多次,都沒有得到準確的答復。
還好異化沒有加劇,并且每日只需記錄清河信息,就能獲得三十貢獻點,毫無危險可言。
李壯一遍遍的自我安慰,與銅鏡里的自己瘋癲的對話,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精神緊繃著。
他難以平復心境,似乎骨髓深處隱隱發癢。
特別是盤腿打坐時,靈力在經脈間運轉,有種即將失控的趨勢,不由令李壯急躁難安。
“咩……”
李壯猛的睜開眼睛,耳邊竟然聽到有古怪的羊叫聲傳來,可他分明已經遠離屠宰場。
“是誰,到底是誰藏在我的腦子里,給我出來啊!!!”
他用手撓著頭皮,鮮血順著額頭流下也沒注意。
羊叫聲愈演愈烈,腦袋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即將炸開,使得李壯的理智差點因此喪失。
他下意識走出店鋪,在院落里向深邃無垠的外界看去,濃霧中仿佛站著一頭黑山羊。
李壯揉了揉眼睛,一切都是幻覺。
“見鬼了。”
他不由環顧四周,附近的店鋪壓根無事發生,清河的水面依舊是恒古不變的平靜。
李壯崩潰的大吼大叫,莫名的恐懼感涌上心頭。
他想要聯系李青芳,或者向李墨求助,但懷里的靈牌早已失去作用,便頹然的倒在地上。
“咩……”
李壯如臨大敵的起身。
濃霧仍然沒有變化,羊叫聲不知從何而來。
李壯的表情迷茫起來,不由努力回憶著,但根本記不清自己在屠宰場時發生了什么。
他愣愣的盯著手掌,突然感覺手掌是那么的陌生。
腳步聲由遠至近,兩位捕快來到李壯的店鋪門前,用特定的鑰匙打開布滿銹跡的法器鎖。
捕快敲響銅鑼,語氣古怪的開口道:“一滴生淚,二錢老淚、三分苦淚、四杯悔淚……”
李壯呆滯的緩步走向清河。
寒風凜冽。
河岸旁陸續出現一位位總角期修士,他們曾經普遍都進入過屠宰場,是人是獸難以分辨。
片刻后,月桂橋順著河流到來。
如同引渡亡魂的奈何橋,獸禍吸引著修士走入其中,身影消失在兔首燈籠籠罩的橋面。
有捕快忍不住喃喃道:“拿詭獸對付獸禍,真不會……”
“閉嘴。”
老捕快臉色陰沉,壓低聲音警告道:“別忘記田掌柜的話,他們只是尋常修士,和屠宰場沒有半點關系,和詭獸沒有半點關系。”
年輕捕快嚇得一哆嗦,崩潰的說道:“錢哥,那你覺得,我們到底是人是獸?!!”
“不是獸,絕不是獸……”
“哪怕還有獸,也混在屠宰場的修士里。”
屠宰場的影響還在發酵,不過李墨卻略顯空閑。
煉器鋪的開張在坐鎮修士中掀起波瀾,主要是因為目前消耗貢獻點的形式比較單一。
能兌換的靈材資源,普遍以提升境界為主。
可問題在于,多數修士還是希望保全性命,畢竟有長生不死在,活著才是最為關鍵的。
煉器鋪順應市場,李墨煉制的都是防護類下品法器,只要達到五煉,就不愁沒有銷路。
可惜衙門不讓交易貢獻點,否則他輕易便能賺個小人頭。
經營煉器鋪的同時,李墨不敢怠慢庫房的任務,里面關押的詭獸要是意外逃出,很可能會引起雪崩式的連鎖反應。
他閉門煉器,書畫堂日夜都有雜亂的聲音響起。
前來購置下品法器的修士,經常能從窗戶處看到個虛影,其身軀延伸出十幾雙手臂。
恐怕也就李墨一人,能接取田昌文布置的任務后,還分心鼓弄煉器鋪,不會引起指責。
不過李墨的懈怠,卻急壞了衙門的一幫捕快。
他們清楚庫房的真實情況,生怕詭獸隨時暴動。
即便詭獸在擬人化后,擁有相對正常的靈智,可哪怕是普通修士,長此以往也會精神失常。
馬為公每隔幾日便會上門催促,雖然見不到李墨本人,但讓金立有點不厭其煩。
李墨不急不忙。
在閉關十日后,他才選擇從書畫堂里走出。
李墨徑直來到庫房前,一眼就看見湯武正靠在大門旁,百無聊賴的抽著辛辣的旱煙。
比起焦急的馬為公,湯武明顯要淡然很多。
湯武笑著說道:“小輩,要是交不出讓老夫滿意的答卷,任務的兩千貢獻點可就沒了。”
他對李墨加深了解的同時,更意識到后者的卓爾不凡。
湯武見證過很多半途夭折的道子,卻從未如此篤定,一位弱冠期將來必定會凝結金丹。
“先從庫房開始吧。”
李墨掌心多出座袖珍的法器房屋,依舊按照清雅齋為模板煉制的,只是刻意去掉了窗戶。
主材料選用尸山孕育的靈隱木,后續煉制則偏向壓制靈力。
關押在里面的黑山羊詭獸,修為會被極大程度的限制,不過法器房屋本身需要靈力維持。
“三人一組,快。”
在馬為公的指揮下,蓋有黑布的牢籠被搬進新庫房,里面的黑山羊詭獸瘋狂撞擊著。
鐵籠有血水滲出,不明所以的坐鎮修士頓時心生忌憚。
李墨取出封禁黑山羊詭獸的牢籠,都是五煉的中品法器,因此消耗掉衙門不少資源。
鐵鏈摩擦著地面。
一頭頭擬人化的黑山羊詭獸被押往牢籠,它們怨毒的眼神令李墨毛骨悚然,其嘴里咒罵著,又哭又笑的極其瘋癲。
其余黑山羊詭獸的反應更激烈,不過普遍靈智不高,恨不得咬掉看守捕快的腦袋。
李墨卻寧愿面對后者,前者感覺實在是詭異。
他注意到,那些擬人化的黑山羊詭獸會進行打坐修煉,確實有靈氣涌入它們的口鼻。
靈氣順著奇經八脈進行周天循環后,并非歸于中丹田,而是不知緣由的鉆進泥丸宮。
李墨很好奇詭獸的泥丸宮里到底有什么,可惜無法不傷及性命的情況下,檢查其大腦結構,便放棄了繼續深究的想法。
衙門把所有黑山羊詭獸都由鎖骨封身鏈捆綁后,整個庫房的安全系數確實提高不少。
湯武心滿意足的同時,不由來到庫房外透透氣。
李墨也不打算久留。
他只是負責煉制法器,黑山羊詭獸與自己毫無關系,接下來可以考慮尸山的事宜了。
李墨離開前,見湯武注視著屠宰場出神,忍不住問道:“湯前輩,詭獸變得越來越像人,是否說明獸禍不太順利?”
“或許吧。”
湯武深吸口旱煙,青坊道人前往屠宰場確實太久了。
并且獸禍從頭到尾,屠宰場就沒有生出過異樣,平靜到令人毛骨悚然。
湯武不敢細想。
當他轉頭想說些什么時,李墨已經不見蹤跡。
“李墨這小輩,耐心太差。”
“不像胡溫,當時在屠宰場里的時候……”
湯武的話語戛然而止,老煙槍敲著額頭喃喃自語道:“唉,年紀一大,記性就不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