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獸的尾巴猶如通往山巔的階梯,一道道身影沿路向背部的城鎮而去,行為舉止小心翼翼。
也有不開眼的散修,駕馭著法器徑直沖向城鎮。
但他們殊不知,自己在蟾蜍的眼中與蚊蟲無異。
破空聲響起。
吸管狀的舌頭一閃而過,半空的散修不知去向,唯有法器失去靈力維持,朝地面墜落。
蟾蜍吞掉幾人后依舊顯得慵懶無比,蟄伏在原地不曾動彈。
人群見狀繼續朝城鎮而去,能看到城門口立有石碑,明晃晃的刻著“青紅坊”三字。
青紅坊其實并非散修黑市,算是近百年來,一個突然名聲鵲起的毒修勢力,創建者不詳。
特點便是承載山門的毒獸。
無人清楚毒獸是否為詭物,或是煉制而成的血肉傀儡,只知毒獸的天性就是追蹤靈材。
毒獸會在世間各處游走,前往毒屬靈材匯聚的福地洞天。
讓諸多散修震驚的是,青紅坊所控制的毒獸共有十二頭,仿佛一夜間出現在修仙界。
蟾蜍青紅坊名為毒衣,外放的毒性最為輕微,便吸引來數不勝數的散修勢力前來。
甚至還有攜帶凡人親眷的修仙家族。
“呱。”
蟾鳴聲響起。
因為缺少李墨這個源頭,山谷里的毒屬靈材變得稀疏,新生的植被普遍達不到靈材的程度。
在熊首人身的農戶忙碌間,用時十日便把資源收集一空。
他們長時間呆在腐蝕血肉的毒煙里,非但沒有中毒,皮膚還變得如同牛皮般堅韌。
怎么說呢,像是凡間的武功更進一步。
當熊首農戶推著板車,將資源運送進毒衣青紅坊后,蟾蜍毒獸突然間變得蠢蠢欲動起來。
“呱。”
位于巨獸身軀上的人群不約而同的趴在地上,修士用靈力護住自身,凡人借助鉤索固定在蟾蜍的體表,似乎對此有所預感。
“呱。”
蟾蜍毒獸移動到山谷口,埋頭吞噬著其中毒煙,扭曲變形的面孔滿是貪婪與癲狂。
片刻后。
蟾蜍毒獸不滿足于毒煙帶來的養分,不由張開嘴巴,用舌頭伸進山谷內,舔舐著遍地毒素。
圍觀者略顯吃驚。
在他們的印象中,毒獸只有在面對毒屬上品靈材時,才會表現出難以自控的失態。
山谷內形成的福地洞天,充其量也只是初具雛形,連中品靈材都極其少見,怎么會引得毒獸按耐不住,實在古怪。
有幾位狐首的毒修翻找過山谷,見沒有異樣便不了了之。
他們殊不知,罪魁禍首的李墨已經踏足毒獸,正如履平地的穿行在長滿鱗片的尾巴。
李墨的形象如同是個江湖賣藝人。
他身穿老舊道袍,頭頂隨意佩戴著遮陽的斗笠,肩膀蹲坐著只青面獠牙的異獸山魈。
“哇哇哇……”
山魈環抱李墨的腦袋,興奮的左顧右盼。
對它而言,毒衣青紅坊彌漫的煙塵再好聞不過,蟾蜍毒獸時刻產出的靈氣更是誘人至極。
只是礙于李墨在旁,山魈才沒有肆無忌憚的吸收毒屬靈氣。
“四師姐到底在搞什么?”
李墨掃過移植獸首的凡人,他們都有修行的痕跡。
“怪,太怪了,到底是怎樣的毒修傳承?”
李墨很難把毒修和獸首聯系到一起,可偏偏兩者息息相關,修行的要求也非常低廉。
一路走來,獸首農戶都已經入門毒修功法。
距離總角期或許只差一顆丹藥。
李墨愈發覺得,毒衣青紅坊的毒修傳承適合山魈,取得后完善一番就能讓后者修行。
“哇呀呀。”
山魈指向青紅坊的石碑,城鎮已經近在咫尺。
李墨暗自點頭,腳步加快沒入青紅坊,久違的人間煙火氣撲面而來,令他生出一瞬的恍惚。
青紅坊可謂是光怪陸離。
有著尋常黑市里擺攤售賣的散修,也有獸首人身的民眾在為生活奔波,子器派港口盛行的改造手術同樣處處能看到。
“日啖肉食三斤半,不辭長作青坊人。”
有肉販揮舞屠刀作響,以刀聲開腔,招攬著往來路人。
李墨瞥了眼肉販那顆豬首,宛如來到聊齋志異中的鬼市,一群精怪學著人言插標賣首。
他腳步不停,穿行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
有散修注意到李墨肩頭的山魈,表情露出難以抑制的炙熱,示意同伴一起跟隨著李墨。
山魈沒有刻意吸收靈氣,但口鼻呼吸間難免會吞吐。
“異獸啊。”
“若是能培育十幾年,達到總角期三四層,價值不菲。”
“哪怕用來販賣,我覺得,至少值這個數。”
散修暗自用手勢比劃,腳步頓時加快。
就在他們逐漸靠近李墨時,山魈怪笑著一吐,惡臭的唾沫精準噴在幾位散修的臉上。
都來不及反應,劇毒便已經遍布五臟六腑。
“啊……”
山魈在缺少李墨提供的靈力后,雖然修為不過總角期一層,但實力并非尋常修士能碰瓷的。
光是蘊含的劇毒,就足夠結丹修士吃一壺了。
路人對此絲毫不在意。
在毒衣青紅坊,每日中毒的身亡者不計其數,其中修士的占比甚至要遠遠超過凡人。
凡人經過獸首手術后,幾乎可以免疫劇毒,而修士都維持人首。
李墨給了山魈一腦瓜崩,徑直走進一間醫館,從往來的患者能看出平日里的生意不錯。
有醫館伙計在高呼,“九橋門街市醫樓,巧手可盼,彩樓相對,繡旆相招,掩翳天日……”
李墨迎面便碰到剛做好獸首移植的凡人。
因為身軀的排異,凡人的脖頸處不斷有血水滲出,鼻腔里時不時便流淌晶瑩剔透的腦髓。
醫館里屋有道熟悉的蒼老聲音傳出。
“都急什么急,知不知道老夫我有多忙?”
“真以為換人頭輕而易舉?”
李墨嘴角抽動。
他沒有理會上前詢問的醫館伙計,幾個閃身來到里屋,切割頭骨的動靜不絕于耳。
一位半人半蜘蛛的老道,正靈活的運用著鋸子,面前擺放的琉璃罐里全是山君腦袋。
“韓師,你不應該待在港口開設醫館嘛,怎么來的青紅坊?”
韓才動作一僵,平躺在床鋪的醫患發出凄厲的慘叫,直至人首分離才徹底安靜下來。
他無需回頭,畢竟稱呼自己為韓師的只有一人。
韓才示意醫館伙計離開,接著嘆氣道:“哎,港口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每日波瀾不驚。”
“實在熬人啊。”
許久未見韓才,其修為進步不小,距離嬰啼期只差半步,未來還是有希望能破丹成嬰的。
李墨欲言又止。
他在遠遠望見蟾蜍毒獸后,便傳念聯系浮屠居士,從后者口中得知毒衣青紅坊的由來。
心獸宗也沒有錯過機緣,專門派遣部分四海商會前往。
一般來說,毒獸的行進都是有跡可循的。
只要花費靈石買通毒修,找到毒獸落腳的福地洞天不難。
李墨沒想到的是,竟然是由韓才帶領四海商會前往青紅坊,他老人家可真是有精力啊。
除去醫館外,隔壁還有一間酒鋪隸屬于四海商會。
“青山。”
韓才遲疑幾息,并沒有直呼李墨的名謂,畢竟后者目前的形象便是元嬰獸修“青山老人”。
他邊處理手術,邊壓低聲音說道:“毒衣的傳承很有意思,我覺得有利于獸修晉升元嬰。”
“可惜功法都在青紅坊的幾處勢力手中,并且吧。”
“不知為何要移植頭顱。”
韓才在說話間,將患者的腦組織完整取出,接著細致入微的改造起腦神經的分布。
“這是……”
李墨眉頭一挑,在旁觀察著韓才的一舉一動。
山魈則把右手塞進嘴里,眼珠子亂轉,目光死死盯著沾染毒素的大腦,不知在想什么。
韓才有意擋開山魈,總感覺后者有點食欲大增。
“當地的毒修將此類功法統稱為毒衣功,與凡間的武功相似,入門便是對大腦的改造。”
李墨打量著腦組織,很快就看出端倪。
“確實有點意思。”
他先前對毒衣功的興趣,是建立在創造山魈功法上,現在卻覺得很可能對自己也有大用。
凡人入門毒衣功后,大腦會本能的控制渾身血肉。
每當他們呼吸毒煙,五臟六腑、奇經八脈都會生出反應,潛意識進行著簡單的吐納。
怪不得,農戶長時間待在山谷,肉身反而得以增長。
不過李墨依舊沒搞懂,大腦改造為何牽扯移植獸首,兩者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啊。
韓才有點遺憾,“可惜,我能接觸的毒衣功有限,錦鴻囿館只把基礎武學鐵棘無定指,授權給我們巧手居進行手術。”
“囿館?”
通常飼養野獸的圈場會被稱為囿館,又叫作獵園。
韓才面露譏諷,“那群獸首毒修自稱的,連我們獸修都不以禽獸為榮,當真是可笑啊。”
“青山,你如果要離開青紅坊就盡快吧,待到毒獸行路,搞不好要連續數年封閉山門。”
李墨點頭后陷入沉思。
毒衣青紅坊之所以能吸引大量凡人翻山越嶺,主要因為囿館傳授毒衣功的門檻非常低。
凡人普遍修仙無門,就算換首也心甘情愿。
反倒修士想加入囿館,要經過重重篩選,韓才能得到囿館授權,還是看在驚人的手術成功率。
“四師姐難不成是打算在外界立道統?”
“又或者說,十二師姐都是如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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