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毫無預兆。
上一息還是艷陽高照，下一息已經烏云蓋頂。
“忌諱，潑天的忌諱，難道有夜游神失控？”
百爍道人瞳孔微縮。
他在大日劍冢已有五百年，但從未見過氣候出現變化，一直都是略顯干燥的炎熱酷暑。
落雨？
除非前往二十八劍冢的水源，否則哪會有雨水。
百爍道人一時間陷入失神。
水滴砸在地面后，按照常理來說，應該會被地磚縫隙里冒出的高溫蒸發，結果卻不然。
一聲悶響，在地磚表面砸出個淺淺的坑洞。
雨點不見半點損耗，如同水銀般流淌著，還能聞到其中散發出難以言喻的尸臭味。
又是一滴。
百爍道人未反應及時，雨點徑直落在抬起的右臂。
太已劍體在大日劍冢的所有道統傳承中，屬于萬金油，對肉身強度也有一定的增益。
百爍道人本以為，雨點既然連地磚都無法擊碎，不會對自身造成損失，沒有抽走右手。
結果滋滋聲傳來。
百爍道人的血肉骨骼仿佛不堪一擊，雨點接觸的剎那，宛如熱刀切黃油，直接被貫穿。
問題在于，他自己似乎并未察覺異樣。
百爍道人下意識抬起腦袋。
雨勢開始加劇。
“天劍門的內門都能出現覆蓋一個區域的忌諱嗎？有沒有搞錯，練虛期吃干飯呢？”
李墨右腳踏出，一瞬間在院落里來回，百爍道人也被帶到主殿內，表情才從恍惚中恢復。
雨點散發出的尸臭，明顯有迷惑心神的作用。
緊接著，亦如凡間的江南小鎮，綿綿細雨開始沖刷紫陽殿。
道觀由大日劍冢的血管凝集而成，堅韌程度堪比偽法寶，雨點無法傷及紫陽殿的建筑。
但讓李墨頭疼的是，雨水已經在院落里不斷的積累。
“他媽的。”
李墨悶哼一聲。
積水雖然會被建筑物阻隔，但流動軌跡卻明顯朝向西北方，仿佛受到莫名的吸引。
“又是西北方，八成是臨近紫陽殿的區域。”
李墨環顧四周，尸臭已經鋪天蓋地。
因為雨勢較小，積水暫時還沒有形成川流之勢，大多數都順著街道小巷往西北而去。
但也有部分雨水，在院落里化作水潭。
“百爍，你沒事吧？”
“我……”
李墨查看百爍道人的右手，雨水直接貫穿血肉骨骼，卻沒有造成傷勢，獨留一個坑洞。
仿佛，坑洞是百爍道人天生就有的缺陷。
李墨一抬手，蠑螈虛影來到身后，生機涌入百爍道人體內，結果坑洞未有愈合的征兆。
他不信邪，直接用粗淺的手術進行血肉移植。
手術過程不過半息，剛填補的血肉又在眨眼間腐爛殆盡。
李墨在百爍道人別處移植，后者的身軀并沒有出現排斥，說明忌諱只針對接觸到的身軀。
百爍道人臉色慘白，如果雨滴再偏一點點，落在胸腹部的中丹田，身外法身都得受到重創。
“百爍你別動，雨水帶來的忌諱非常棘手，會不會有隱性的影響未曾可知。”
李墨不信邪，張嘴吐出數以萬計的白骨蜘蛛。
百爍道人頭皮發麻。
不愧是無生教出身，十三仙的手段處處透露著邪異，白骨蜘蛛竟然不具半點術法的痕跡。
“多謝太已師兄及時相救，否則就不僅僅是肉身受損了。”
劍修都有個共識，哪怕肉身失控也無妨，反正晉升天宮期后，可以選擇舍棄掉肉身。
百爍道人注意到白骨蜘蛛在血肉骨骼間爬動，在微觀層面強行延生右臂的血肉骨骼。
他不禁為李墨的神識操控深感震驚。
千余只白骨蜘蛛同時進行手術，不是一句“神識強度”能解釋的，怪不得可以駕馭漫天劍氣。
李墨也不見吃力，顯得游刃有余。
不過一切手段都無濟于事，甚至通過癌細胞的畸變，外加先天精元相互配合，照樣不起效。
“啊啊啊啊……”
凄厲的慘叫聲在半空響起。
李墨抬頭望去，背脊處生出徹骨的寒意。
一劍修沒有預料到災禍，不久前還在一間大夜游的道觀內，眼看天色漸晚，只得強行闖出。
他沒有做足準備，雨點將身軀打得千瘡百孔。
通體皆是密密麻麻的坑洞，可偏偏劍修意識還是清醒的，眼睜睜注視自己一點點消失。
他的左腳掉落，肢體脫離身軀后任然在掙扎。
很顯然，哪怕百分之八十的血肉骨骼已經消失在雨水里，劍修依舊能左右肢體器官。
“救我，救我啊啊啊！！！”
身外法身顯露，炙熱的劍意擋開雨點，但實在是太遲了。
分神期的劍修竟然在短短十幾息，就淪為散落屋檐的殘肢碎塊，不遠處的眼珠充斥著恐懼。
最終，劍修徹底消失。
此人的身死道消算是點醒眾劍修，一道道劍意護佑住坐鎮道觀的主殿，紫陽殿陷入死寂。
李墨冷笑一聲。
“天宮期劍修各個都不在紫陽殿，應該提前發現禍端了。”
“西北方是什么區域？”
“恩，火靈殿。”
“還記得先前天宮期劍修一直在探查西北方嗎，火靈殿八成已經淪陷，紫陽殿不過是波及。”
雨點帶來的永久性損傷，完全是防不勝防的。
李墨的肉身強度并非百爍道人能相提并論，但他在面對雨水時，同樣感覺到無力招架。
好在劍意可以應對，不然全指望道觀的庇護不現實。
“哦哦哦……”
臨近夜晚的雞鳴回蕩在紫陽殿。
百爍道人面露忌憚，“太已師兄，道觀并非密不透風，雨水早晚會從門窗縫隙灌入。”
“由我來負責抵御雨水吧，業灼道人最多十年就能出關，到時候我與他一同輪番看守。”
“不用。”
李墨沒有回話，拔出幻魚劍便走向主殿出入口。
院落里的水潭已經有十米大小，雨點還在不斷的匯聚，壓迫著地面出現微微凹陷。
放眼整個紫陽殿，一個個道觀不就與水盆無異？
忌諱的源頭還在火靈殿，他們只能任由忌諱蔓延，天劍門肯定是以先處理火靈殿為主。
“煩煩煩。”
“不過也好，沒有天宮期在旁擾人，取得道統傳承方便點。”
李墨喃喃自語間，來到屋檐的邊緣，渾身的氣息暴動，幻魚劍更是不受控的顫抖起來。
“師兄。”
百爍道人剛想開口阻攔。
李墨還未掌握太已劍體，正是需要閉關沉淀的時候，沒必要把精力浪費在維持劍意。
火紅的熱浪撲面而來。
“不是陽屬劍意，怎么感覺火屬，總不可能……”
百爍道人甚至都無法睜開眼睛，勉強注意到，李墨身旁的刺青獸虛影紛紛退讓開來。
唯獨赤狐虛影站在原地，燃燒著火焰的尾巴輕輕甩動。
刺青獸本體降臨。
宛如從畫中走出，赤狐逐漸由虛化實，火焰混雜著劍氣四散開來，讓之山觀異常引人注目。
劍意妖火
李墨抖了個劍花，赤狐直接躍出主殿。
空氣扭曲，白骨菩提樹劈啪作響。
即便妖火劍意不過中乘，但在大荒仙體的加持下，火光已經蔓延至之山觀的每個角落。
“呀。”
赤狐能察覺大量目光關注著自己，得意的揮舞九尾。
眾劍修目睹過李墨喚出獸類飛劍，但這回給他們的感觸卻完全不同，似獸非獸，似劍非劍。
傳聞中，十三仙的資質悟性古今未有，看來是真的。
因為李墨的手段明顯并非源于天劍門，大概率自創而成，他們不禁壓下對雨水的懼意。
如此天驕，天劍門怎會隨意舍棄。
“山魈，你也去吧，光靠赤狐總歸是勉強。”
李墨話音剛落，主殿內微微震動起來，一頭百米有余的猿猴手持著白骨棒，俯身鉆出大門。
山魈隨意一擲白骨棒，然后靠在墻邊閉目養神。
白骨棒重重的落在之山觀中央，地面不由生出波瀾，磚塊縫隙里涌出深綠色的劇毒沼泥。
沼泥蘊含著惡毒劍意，順帶把雨水引導出了道觀。
大荒仙體融合納元之體后，刺青獸就無需自己提供靈力。
刺青獸如果靈力耗盡，可以隨時回到尸山小世界補充，利用外界的虛影維持著劍意不難。
眾劍修不約而同的注意到，李墨周身有七頭兇獸環繞，最令他們心悸的便是人面燭龍。
一獸一中乘劍意，還是七類靈屬。
到底是怎樣的悟性資質，才能在悟透的同時，依舊保持著身魂不在劍意的侵蝕中失控。
夜幕降臨。
唯有零星十幾個劍鬼離開道觀，然后在雨水中不見蹤跡。
劍鬼有著趨災避禍的本能，紫陽殿已經被遠超自身的忌諱籠罩，它們自然不會白白送死。
李墨放下心來，轉身走進主殿內。
“記得告知給業灼具體的情況，免得二傻子急匆匆出門。”
百爍道人的心境得以平復，握緊本命飛劍站在院落里，利用對雨水的恐懼磨練道心。
主殿的門窗緊閉。
對李墨而言，即將爆發的知命期死病才是關鍵，時不時活化的臟器簡直是一張催命符。
“話說，我要是因為死病而身死道消，會化作什么劍鬼，比起雨水應該不逞多讓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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