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巖村城的城下町不大,但至少還是有的。
在外面種了莊稼的農民或者小商販、將物資運來販賣轉手的商隊休息所,都在這一圈地方。
在十三櫻村休息的那一支商隊,他們就是巖村城的本地商隊,所以上吊那人在城下町是有房子的。
藍恩高大的身形,還有一看就不是一般貨色的甲具,讓忙忙碌碌的城下町之中,不少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人們畏畏縮縮,雖然看著但沒人敢上前。
所幸上吊那人的屋子,在這一片住宅區的邊緣位置,走幾步就到了。
一個單間木板茅草屋,跟那人在十三櫻村被安置休息的屋子差不多。
剛走近,獵魔人的鼻子就微微聳動兩下,隨即眉頭立刻皺起來!
“嘭!”
腳步加快,沒有直接踹門,但是猛然打開房門的動靜依舊是一聲不小的悶響。
木板墻壁上的積灰都被震下來一層。
但是開門之后的情形
木屋里昏暗無光,角落里的油燈已經被燒干了,空氣中只彌漫著廉價而渾濁的豆油燃燒的氣味。
而一個穿著農家裝束的老婦人,就吊在這間木屋的房梁上。
不知道是因為藍恩推開房門的震顫,還是某種更加超自然的原因。
她的尸體依舊在平穩而不急不緩的搖曳著。
“唰唰”
她的腰帶松松垮垮的拖到地上,隨著她身體的搖曳,而在地面上被來回拖拽,發出布料與地面的摩擦聲。
“喵?!”
絨布球這時候也竄到了扶著房門的藍恩兩腿中間,對著上吊的老婦人驚訝的叫了一聲。
絨布球不是沒見過死人。
但是它所見的,總是在戰斗之中與敵人或者怪物戰斗而死的人,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不論是在它長大的新大陸,還是后續的旅程中,實在是沒見過。
另外,這老婦人死時的神態,也太過.詭異了。
正常人如果上吊,一副舌頭伸長的吊死鬼模樣還算好說。
不管是藍恩還是絨布球,看到這種樣子也都不會太驚訝,畢竟他們也都是歷經戰場的人了。
可是這個老婦人,她的眼睛瞪的滾圓,那神態甚至不是死亡時的痛苦,而像是帶著怨恨與記恨,在看著眼前的什么東西。
凌亂的干枯發絲下,被勒成黑紫色的臉上,唯獨那雙眼睛.慘白發亮!
木屋內昏暗而寂靜,好像就連外面大白天的城下町都隔絕了出來。
外面的喧囂和陽光,跟屋子里毫無關系。
這老婦人應該是十三櫻村上吊那人的母親。
藍恩在這寂靜而昏暗的氣氛中緩步走進屋子里。
他平視著老婦人的雙眼,那雙怨毒而記恨的眼球。
從臉部輪廓上他能看出,這位老婦人跟上吊那人的相似之處。
而撇除這老婦人臉上那讓人不寒而栗的表情,她的面相應該是和善慈祥的那一類。
絨布球跟著藍恩進入了寂靜的木屋內。
只有拖在地上的腰帶,依舊發出平穩而緩慢的拖地摩擦聲。
這不正常。
一般上吊的人,只有在最初踢掉墊腳的時候,才會因為動作而吊在繩子上產生搖晃。
后續搖晃的幅度就會變小,直至消失,變成一具單調掛著的尸體。
可是眼前的老婦人已經死了,甚至根據藍恩的觀察,她的尸體僵硬程度應該是在夜里就已經死了。
跟她的兒子在同一個夜晚,以同樣的死法,上吊自殺了。
可是直到藍恩進來到現在,尸體依舊在搖晃著,那腰帶依舊在地上拖拽著。
藍恩平靜的繞著如同鐘擺般的尸體觀察,他低頭看著老婦人的腰帶。
這種擺動和摩擦,讓他想到了昨晚對上吊那人施以援手時,闖進他在十三櫻村屋子里的情景。
那條從光線下縮回陰影里的錦緞布條,還有那縮回去的感覺
不就很像眼下的情況嗎?
錦緞的布條是和服上松垮下來的腰帶,隨著上吊之人身體的擺動而左右拖拽。
殘穢似乎是會讓被影響到的人,選擇趨近于殘穢產生時的死法。
想到這里,藍恩的目光從地上的腰帶,向上轉移到老婦人怨毒記恨的臉上,默默搖頭。
或許也稱不上‘選擇’吧,
普通人面對殘穢,哪來的選擇權,被以超自然的方式嚇壞的腦子,自然而然不就會被影響了嗎。
藍恩嘆息著,同時想要上前將老婦人的尸體,從上吊的繩子上取下來。
這家人,或許已經是死絕了吧?
心里懷著這樣的感慨,藍恩伸出手去。但也就在這時候.
“刺啦!”
一扇木門被撕裂的太快!以至于木頭被撕開的聲音有點近乎于布料!
某種干脆利落又虎虎生風的武器,伴隨著精湛的技巧朝著藍恩攔腰而來!
“妖怪害了人!連尸體都不放過嗎!”
那是個女性的聲音。
但是顯然,這女人經驗豐富,她喊話的動作完全沒有礙著手上的事兒!
她的動作超乎尋常的迅猛有力,沒反應過來的絨布球幾乎只看到一陣黑影從自己的頭頂上劃過!
但是絨布球沒反應過來,還只是因為在與大自然良性斗爭的新大陸長大的它,從沒見過這種上吊的人。
畢竟在生命昂揚的新大陸,遇到再大的問題,大吃大喝一頓,接著重整氣勢闖出一條路來才是常態。
就算是已經絕望,也應該以最高昂的姿態,去挑戰給予自己絕望的敵人,然后慨然又無悔的赴死才對。
所以剛才開始,小貓就有點不解又悲傷的,揣著小爪子站在房間的一角,看著搖曳不休的尸體。
這個上吊老婦人的尸體,給艾露貓的震撼或許比一場戰斗還要大。
但是絨布球沒反應過來,藍恩卻不會反應不過來!
他原本向著上吊尸體伸過去的手,陡然轉向,垂放下來,徑直擋在自己離突襲者較遠的那一側腰際!
這動作極不尋常,乃至沒有邏輯。
按理說,就算是用臂甲抵擋攻擊,也應該擺在面對襲擊者,首當其沖的前方才對。往身后擋算是怎么回事?
但是藍恩并不是個會被突襲打亂思緒,乃至是慌成無頭蒼蠅的人。
他做出不合常理的應對,只因為對手同樣不合常理!
那沉重之余又迅捷凌厲,快成一道黑影的武器,赫然是一把巨型鐮刀!
“滋!!!”
尖銳到讓耳膜生疼的摩擦聲,伴隨著激烈的火星驟然一閃!
鐮刀武器,那新月般的刀刃,就是一種在你面前揮砍,卻能擊中后背的特異武器!
早在與亞楠的第一獵人格曼的廝殺中,藍恩就已經領教過這種武器的攻擊模式了。
所以當機立斷,他在用自己超絕的觀察力瞥見對手武器的形態后,立刻就行云流水的用上了克制的手法!
新月般的弧刃從外側切入。
理應猛然切割的力道,卻在路徑上正正好好的卡上了一根結實的臂膀,還有一套厚重的裝甲!
尖銳的摩擦聲之后,史矛革的臂甲上甚至都沒有留下痕跡。
這種盔甲,對于切割傷害的相性可是太差了。
相反,來人的巨型鐮刀的刀刃,反而傳出了一陣纖薄鋼鐵在角力下被崩碎的細小‘卡啦’聲。
鋼鐵薄刃被強行壓制、變形的聲音急促到被壓成一瞬,但藍恩的手卻并沒有停下。
一連串的碰撞聲和更激烈的火花,從史矛革臂甲外側和巨型鐮刀的鐮刃之間迸發出來!
那是藍恩正在轉動手腕,企圖用自己臂甲上層疊的甲片結構,來干脆鎖住鐮刃,限制武器運動。
這下意識間電光火石之中做出的判斷,確實有效。
剛才勢如破竹,掄起來快到成為一片黑影的鐮刃直接被藍恩給截停了!
握持鐮刀的攻擊者驚訝的抬頭。
而藍恩也是這時候才轉頭看清了這人的外形。
入眼先是一張朱紅色的惡鬼面具,面具下的臉是個女人。
她正用堅決而憤恨的目光看著藍恩。
短發,有點波波頭的意思。身形苗條,跟手上這么大的家伙事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身似乎是用生物素材做出來的甲具。
并不像戰場甲胄那么厚實,但是更加方便,肩上披著不知道用什么東西做成的毛皮坎肩。
蓬松的毛皮坎肩,倒是讓她看起來有氣勢了許多。
這種甲胄的設計理念,跟獵魔人的學派裝備很像。
看起來就不太像是用來應對同類廝殺的。
但是藍恩更重視的不是這些!
“嘩”
在常人聽不到也看不到的層面中,一陣光華流轉的輕響,伴隨著夢幻感的微光,從這人的肩頭浮現、凝聚!
附身靈體?!
剛從麒麟和絨布球身上見過類似東西的藍恩,第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東西在戰斗時會現身幫助嗎?
尚且搞不懂附身靈體的藍恩自然多看了一眼。
而也就在這時。
“先生,注意手上!”
曼妥思的提醒和藍恩自己察覺的手感上的異樣幾乎同時涌上心頭。
他突然感覺自己的臂甲有點鎖不住鐮刃了!
‘咔嚓’一下,聲音從鐮刃的根部傳來,這是一種令藍恩感到熟悉的動靜。
——機械結構啟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