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村民們的贊頌聲,還有死里逃生的慶幸抽泣不絕于耳。
但是等藍恩和阿秀過去一看,才看見情況并不是很好。
村子中間不大的空地上,有許多尸體互相對疊著。
從姿態來看,他們活著的時候都想要奮力取得對方的性命,因此糾纏在一起,面容猙獰狠辣的如同惡鬼。
糾纏的尸體之中,大部分是民兵與村民,少部分是山賊。
但是在互相糾纏起來的尸體之外,則全都是山賊的尸體了。
麒麟那神駿的身體就站在山賊的尸體中間。
晦暗的月色與燃燒升騰的火焰映襯著它優雅神駿的身體,真是如同神話。
而艾露貓則站在麒麟頭上,單手抓著麒麟頭上的蒼角。
在村民們的視角里,雖然這里已經死了許多人,這里面有他們的朋友、親屬,讓他們傷心欲絕。
但是與此同時,他們又深切的知道,如果真被山賊抓走了,那么結局的悲慘程度可能還不如直接死在這里。
預想中的苦難與相對而言還算好運氣的現實,竟然讓他們在此刻油然而生一股慶幸。
可是在察覺到了心里的慶幸之后,又看到了地上的尸體,慶幸緊接著變成了羞愧和悔恨。
復雜而多變的情緒,在這大起大落、精神緊繃的時候變得格外嚴重。
干掉山賊的時候還好說,麒麟與絨布球都干脆利落,但是干掉山賊之后,面對村民們嘩啦跪倒一片的動靜,古龍與艾露貓則有些不知所措、躊躇不前了。
它們倆又不會日語,守護靈相互溝通的功能對于這些普通人來說也沒什么效果。
雖然被救了的人崇拜還是挺讓古龍和艾露貓感覺良好的,但是也就是在心里飄飄然一下,外在表現還是直接僵住。
直到藍恩和阿秀快步走來,它們倆才像是得救了一樣,巨大的身體躲到了藍恩背后。
“你、你是.藍恩閣下嗎?”
一片惶然匍匐的人群之中,傳來一個虛弱痛苦的聲音。
藍恩腳步不停,直接朝著聲音走去。
擋在前面的村民們趕緊起身讓開,露出了身后的人。
菊地定吉。
這個老武士的兒子現在正穿著家傳的鎧甲,手上還緊攥著一把崩了刃的武士刀。靠著一間木屋坐在泥地上。
只不過鎧甲下的寬大褲子,被血液浸濕,緊貼在腿上。
藍恩蹲下來后只是看了一眼,接著就把菊地定吉額頭上的綁帶扯下來,雙手伸到他的襦當下面(保護兩側大腿的簡易裙甲),將他的大腿緊緊綁起來。
“這是貫穿傷,從后面捅的。偷襲?”
一邊綁著止血帶,藍恩一邊用簡略的談話想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山賊可沒有正面決斗的道義。”
菊地定吉,這曾經被村里背后議論為‘游手好閑的定吉’的年輕人,此時不在意的笑著,竟然有了幾分豪氣。
“不過,與次郎跟與一郎都是好樣的,他們幫我拖住了偷襲的山賊,我又砍了兩個才倒下,哈哈!”
而在說話的時候,菊地定吉的眼神出神的看著不遠處糾纏在一起的那堆尸體。
聲音是笑著的,但是混在笑聲中的悲哀,更加讓人無法忽視。
笑過之后,他的聲音突然冷靜下來。
“藍恩閣下,我感覺我流的血已經太多了,我活不下來了,是嗎?”
“這應該是你第一次受這么重的傷。”藍恩理性的抬眼看了他一下,“你的驚慌會夸大對傷情的感受,不,不用羞愧,這是正常情況。這道穿刺傷沒碰到大血管,你會沒事。”
“現在,給我說說村子里什么情況,這已經是山賊的全部進攻人數了嗎?”
在史矛革有棱有角且厚實堅固的手甲之下,藍恩的手指依舊像是穿花蝴蝶一樣牽引著止血帶,進行醫療操作。
“呃啊!”菊地定吉先是疼的發出一聲低呼,隨后咬著牙對藍恩回應。“應該就是全部了,但是還有不少妖怪也趁著機會從山里跑出來了。”
“山賊們燒了不少房子,父親本來應該領著另外一隊人在村口防御,但是防御被突破后沖過來的山賊,我沒見他們的武器和盔甲、衣服上沾了多少血。”
“他們、呼他們應該還活著,但是現在村子太亂了,我們也沒能力互相聯系了。”
一場戰斗,哪怕只是山賊跟村莊間的戰斗,但凡開始損毀建筑,都可能造成地形上的隔絕。
尤其十三櫻村還不是建立在平地上的村落,村子里打得一片狼藉后,好歹還能出了村子繞一圈,跟另一頭的人聯系上。
這村子背后靠著一面山壁,村子里有橫穿進來的一條河道。
想出村子繞圈都不知道怎么繞。
藍恩扭過臉去,耳朵微微顫動起來。
在十三櫻村的村口方向,確實已經沒有了任何喊殺聲。
只剩下木頭與竹子燃燒的炸裂聲。
不管那里還有沒有人,現在都已經沒意義了。
如果菊地大介他們那隊人成功幸存,可以在后續平靜了再找。
而如果他們已經死了,現在去看一眼也沒意義。
藍恩回頭跟菊地定吉對視一眼。
什么都沒說,但是這一眼之后,這名年輕武士的臉色先是一白,接著驟然更加堅毅起來。
就像是只在這一眼的瞬間,他的肩上就自動的扛起了某些不可見的責任。
這責任正壓得他喘不過來氣,可他卻硬挺著骨頭還要站著。
“后面,村長家和神堂!”
菊地定吉猛地抓住藍恩的手臂,甚至撐著自己被捅穿的那條腿。
“我之前依稀聽見那里有不對勁的嚎叫,拜托了!村長還在里面!”
“明白了。”毫不拖泥帶水,藍恩立刻起身。“我們會很快完事的。”
“麒麟,在這兒守著他們。”
最后,藍恩扭頭對著新大陸古龍說道。
而對方也在一聲響鼻后,表示自己明白了。
絨布球小跳一下,回到藍恩肩上。
周遭的村民見狀愈發神情恭敬。
他們忙不迭的讓出一條路來,讓藍恩他們迅速通過。
從村莊里,沿著藍恩他們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的那條路返回去。
原本空寂悠然的石階與青苔,在這個涌入山賊與妖怪的夜里也顯得妖氣森森、晦暗危險了。
“我要加快進度了。”
藍恩走在最前頭,他頭也不回的輕聲說著,同時腳下原本沉穩的快走,正在變得愈發沉重與爆裂。
在他肩上的絨布球不用多說。
而跟在身后的阿秀。
“噌”
兩把長刀抽出來垂放身體兩側。碧藍的雙瞳看著前方領路的高大男人。
無法言語的半妖用行動表明了態度:她有自信跟得上。
沉重而巨大的身影,帶著完全不相符的迅捷,在石階上猛沖而上!
帶起的風吹亂了飄零的落葉。
“嗯?什么.”
一個蹲在地上,正在面前一具尸體身上翻找著財物的山賊在劇烈的動靜下立刻轉身。
但是還沒等他開口把‘什么人’這個詞說完。
一只柔軟又靈活的大毛團就‘喵’的一聲撲到了他臉上,讓他整個人不受控的后仰踉蹌。
高大的身影沒有絲毫停頓,大毛球踩著山賊的臉反跳回去。
而緊隨其后,一個雙眼閃爍碧藍色光芒的影子,手中的長刀擺在身側,掠過山賊身邊的同時,刀刃就已經在急速的運動中擱在了他的脖子皮膚上。
隨著身影的閃動,‘呲’的一聲,從動脈血管里噴出來的血液,射了有接近兩米遠。
等到兩人一貓已經驟然竄出去好遠,原地剛剛起身沒多久的山賊,才捂著喉嚨,向后癱倒在被他殺死的尸體旁邊。
山賊們在攻破村莊大門后基本就一哄而散,四處搶劫、殺人、享樂去了,不能指望這些人有什么組織度。
但也因此,他們在村莊中顯得有些分布零散。
可是越是往深處的村莊神堂走,山賊們就越是稀少。
仿佛是他們這群經驗豐富的打家劫舍之人,在入侵的過程中跟某些東西達成了無言的默契。
“咻!”
一根箭矢迎頭射向藍恩,本就迅捷的箭矢再加上藍恩迎頭往上撞的相對速度,其穿透力不可小覷。
但是獵魔人連躲都懶得意思一下。
‘咔啪’一聲,巨大的沖擊力之下,撞在史矛革上的箭矢當即斷裂成兩截。
在箭頭崩飛出去之后,藍恩在奔跑的過程中輕松抓住了同樣被崩飛的帶羽箭桿,接著頭也不抬的一揮手。
“呲!”
箭桿上斷裂的木刺,從高處弓箭手的喉嚨里穿進去,從后頸處穿出來。
嶙峋的木刺上掛著脖子里的血和肉絲。
砸下來的尸體讓驟然警覺起來的山賊踉蹌了一下。
這該是個有武藝在身的山賊,他手上拿著的是跟常在寺僧兵差不多少的大斧。
又厚又大的斧面足有臉盆大小!
但這依舊連阻攔片刻的能力都沒有。
藍恩直接從他身邊沖過去。
而后面的阿秀,則趁著他踉蹌的時候,做出了之前將偷襲的長槍山賊體力瞬間打空的技術。
一次揮刀之后看上去平平常常的回旋踢,徑直將本就站立不穩的大斧山賊給踹的向后倒在了臺階上。
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