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和迪米特，是第一次見到拉西米教授如此恭敬而卑微。
拉西米作為通靈塔的教授，抵達第四能級的上位超凡者……拉西米教授的位格與大主教、大煉金術師同級。
第五能級的至強者直接掌握了整個國家。而在尚算壯年時，就順利抵達了只比其低一級的境界……他毫無疑問算是天才、算是大人物了。
——可那個在任何人面前，都顯得足夠冷漠、傲慢與疏遠的男人，此刻卻是如此的低聲下氣。
他恭恭敬敬的鞠躬行禮、始終不敢抬頭與那位大小姐對視，甚至連那總是沙啞而拖著長音，顯得陰陽怪氣的嗓音都變得清澈、輕柔且干凈。
禮貌到了讓人不自覺的感嘆“原來你能正常說話啊”的程度。
保羅毫不懷疑——也就是阿萊斯特小姐沒有伸出手來，否則拉西米教授必定會毫不猶豫的下跪并行吻手禮。
星銻向來以“赫拉斯爾帝國的合法繼承人”自居，因此也繼承帝國時期女爵的相關禮節。低一個級別的女性貴族，仍然可以伸出手來要求男士行吻手禮。
只要女士對著他們伸出手來，同級別以及更低的男性就必須半跪行禮。而唯有比她們高一級的男性貴族才可以低頭吻手；高兩級以上的男性貴族才可以拒絕行禮。
換言之，拉西米教授默認對方的階級遠比自己更高。
當他帶著兩人離開之時，拉西米教授對著阿萊斯特深深鞠了一躬——彎腰的程度超過了九十度。并且在往外退時，又連續鞠了兩次躬。最后在完全退出門之后，還要恭恭敬敬的說一聲“愿月光眷顧您”。
這讓保羅和迪米特都嚇到了。
他們跟著拉西米教授返回房間，路上甚至一言不發。
直到他們快走回到另一頭，保羅才終于看到——拉西米教授臉上又恢復了死人般的僵硬神色。
“她對你們做了什么？”
突然，拉西米教授開口冷冰冰的問道。
那沙啞而低沉的聲音，讓保羅終于松了一口氣。
啊，果然還是那個熟悉的拉西米教授……
“或許想做什么，但還沒來得及做……”
迪米特脫口而出。
“——呵。”
拉西米教授嗤笑著：“你這廢物還挺有想象力的。繼續保持吧，這種樂天精神或許能讓你在七十歲的時候不會為自己這一生碌碌無為而感到羞愧。”
“呃……”
迪米特一時無言，被教授熟練的用語言武器拍了回去。
“那位大小姐，”保羅對拉西米教授問道，“她到底是什么人？能讓您如此尊敬……”
“那是克勞利伯爵的女兒，王室的金牌密探，卡爾將軍的學生，影魔的契約者……以及陸軍第一特別行動部隊的士官長。”
拉西米教授無比熟練的吐出了一長串夸張的頭銜。
但保羅卻微微皺起了眉頭。
“僅此而已嗎？”
他反問道：“這種程度的話，我不覺得會讓您如此謹慎。”
拉西米教授瞥了他一眼，沒有回應。
直到房間門口，他拍了拍迪米特的肩膀，開門把他塞了進去、又關上了門。
隨后，他沉默的帶著保羅前往了自己的房間，給自己和保羅都各倒了一杯黃色的苦藥茶。
他坐下，喝了一口苦澀到讓人眉頭緊皺的藥茶，卻反而慢慢呼出了一口氣。
“——當然不僅如此，保羅。”
他突然開口道：“以上那些，是她的假身份。”
“……假身份？”
聞言，保羅吃了一驚：“您不是說……我是說，王室密探以及‘密室’的身份……也能是假身份？”
“我恰好與這件事緊密相關，所以才知道些許真實狀況。因為她的假身份就是我幫忙做的。說起來……還是你‘媽媽’當初給我發的任務。”
拉西米教授看了一眼保羅，意有所指的說道。
這里的“媽媽”當然不是說保羅的親生母親……而是他的主人，被稱為“血珊瑚”的王室密探。
“她的真實身份，是貝亞德集團的末代家主。你應該聽過這個名字吧……畢竟是弧月莊園最大的投資者。你媽媽當年或許就是被她享用過的血奴呢。”
拉西米教授諷刺道：“她真正的名字，叫做維涅斯·埃米爾·左拉·貝亞德。雖然她使用了假身……但她胸前那個黑水晶鑲銀的十字架項鏈就是證明。
“黑色的十字架是赫拉斯爾帝國的標志，而這個掛飾叫做‘赫拉斯爾之光’，從裂土戰爭開始前十年、每年發放一份。贈送給‘并非貴族卻為帝國造就卓越貢獻的個人’，每年僅一份、一共只來得及發出十份。
“其中編號002，便贈送給了貝亞德女爵。‘女爵’也就是女勛爵，這并非是正式的爵位，也不能世襲。這十枚徽章，就是十個勛爵……如果你的歷史學的沒錯，就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這是赫拉斯爾帝國瓦解的預兆。”
保羅脫口而出：“赫拉斯爾帝國末期，非貴族出身的高位超凡者比例不斷增加，與原本的貴族階級產生劇烈沖突……結果就是貴族與平民都感到了強烈的不滿。而末代‘赫拉克羅斯’選擇了接觸平民……那位君主啟動了‘赫拉斯爾之光’計劃，以每年僅一名的非世襲勛爵名額嘗試將平民轉化為貴族……”
說到這里，保羅沉默了。
因為再往后的內容，可能就有些政治不正確了。
“——繼續。”
拉西米教授喝了口茶，冷淡的答道：“再說說伱的看法。”
“……結果就是，每年僅一名的勛爵、還是非世襲，這讓平民并不滿意。而貴族也對王室的讓步而感到失望，而此時……月之子的腐化從內部激化了矛盾，最終讓貴族們聯手反叛了王室……而平民則站出來攻擊那些貴族，而其中平民出身的煉金術師阿方索·瓦倫丁，便是后來的星銻王國的開國君主。”
保羅有些遲疑的說道。
“呵，”拉西米教授嗤笑一聲，“你怎么看？這個星銻版本的帝國史。”
“……我覺得肯定沒那么簡單，貴族反叛的過程寫的太簡單了。但至少瓦倫丁一世應該確實是平民出身……”
“哈，哈，哈。”
拉西米教授干笑著，低聲碎碎念著：“連你都能看出來不對，那些家伙卻看不出來……呵。還是說，明明已經看到了不對，卻還是不死心呢……”
“……教授？”
保羅有些疑惑。
而他的聲音提醒了拉西米教授。
如尸體般枯干的教授一下子沉默了。
他做了幾個深呼吸，突然結束了話題：
“總之，保羅。小心那個女人，最好離她遠點。如果‘帝國時期的老女人’這個名頭攔不住你，那她還有另外一個身份……
“——她是如今那位教皇陛下的姘頭。那可是能和阿瓦隆的鐵血女王搶男人的狠角色，最好別把她當成什么弱者。”
“……我知道了。”
保羅頓時肅然起敬。
這下他就知道那是個什么級別的狠角色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