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防萬一,艾華斯還是將夏洛克的信交給了邁克羅夫特。
如今阿瓦隆的大司法已經因過于衰老而退休,身為樞密院大臣的邁克羅夫特基本上成為了阿瓦隆“二人之下”的大權臣。
邁克羅夫特也逐漸適應了自己的新工作,不再天天找伊莎貝爾抱怨工作的繁忙。
這倒不是因為他已經適應了這份工作的強度,而是因為他已經找到了一批可堪信任的年輕人,將關鍵權力逐漸過渡給了他們。
換句話來說,如今的邁克羅夫特已經組建出了自己的一套班底,并且明確了新的管理體系——它運轉起來的效率,至少比先前老女王的在任時期要高效的多。邁克羅夫特因此也就沒那么忙了。
他又回到了自己的“木桶俱樂部”中,與黃昏道途的同好們安靜看書、學習,忙自己的那一份事。在這里,誰都不許與他人交談,更不許過問、關注其他人在做什么……就連身為樞密院大臣的邁克羅夫特也是一樣。
在看到夏洛克給艾華斯寄的信之后,他微微一愣、隨后突然抬起頭來看向艾華斯。
這位看起來如同肥海豹一樣,有著一張安詳的笑臉、留著八字胡、圓頭圓腦袋又喜歡拍自己肚皮的男人,一瞬間便從沙發上蹦了起來,火急火燎的拉著艾華斯便往外沖。
離開俱樂部大門時,他便像是解除禁言了一樣語速飛快的說道:“別的話就先不說了——我想您應該已經知道夏洛克遇到什么問題了吧?否則您大概也不會在這個時間就來找我……”
“確實。”
艾華斯點點頭:“我想他大概被關在旺多姆公爵府上,應該是對方想要讓他查出來什么案件真相……不用想也知道,那大概是涉及到鳶尾花前王室或者如今議會的什么大料。”
邁克羅夫特伸手拉著艾華斯,那粗又壯的短腿快步倒騰著,口中不停地念叨著,語速極快且清晰、說著有些難懂的復合長句:
“您知道的,鳶尾花在理論上是一塊‘四公爵共治’領——它最初由鳶尾花大公、旺多姆公爵、博福爾公爵與哈考特公爵拼湊而成,后來由鳶尾花大公立國并形成了王國,但即使如此其余三大公爵也仍舊保有募兵權與鑄幣權。
“而眾所周知,鳶尾花的‘十三起義’基本是個幽默的連續劇——如今已經是十四起義了——雖然那些暴民在第三次起義——也即是‘第三叛逆行動’中斬首了鳶尾花國王,剝奪了貴族的領地、封號,順便劫掠了一些外地小貴族的莊園與私人財富……然而三大公爵的傳承、家系、權力與財富卻都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根據督察院情報局的調查結果,這次起義實際上就有三大公爵在背后進行控制,所以他們并沒有進行認真鎮壓——那位第一個沖進王宮、抓走了鳶尾花國王全家,并在當日將其全部強行壓上斷頭臺的‘熱血青年路易索瓦’,在新的市民議會建立后就悄無聲息的消失無蹤了。
“如今鳶尾花明面上已經沒有貴族了——先前的貴族家系哪怕在‘十四起義’中躲過一劫、也不能在公開場合宣稱自己是‘某某子爵’、‘某某伯爵’。但唯有三大公爵例外。因為他們真有自己的軍隊……哪怕是被月之子控制的議會也不敢與他們起沖突。從這個角度來說,其實鳶尾花如今是成為了三大公爵共治的新國家……
“三大公爵都有著自己不受國家指揮的、完全獨立且滿編的超凡者軍隊;有著自己的領土,并可以按自己的需求在自己的領土上設立新的法律。盡管這些領土上也象征性的設立了市民議會,然而議會成員基本由領主派來的人組成。可以說這實際上就是鳶尾花的國中之國。
“假如說夏洛克的調查可能遇到了什么危險、或者觸及到了什么禁忌,那就只能是來自于這里——旺多姆公爵當年是鐵桿保王黨,因此他們涉及到‘第三叛逆’的可能性是最低的。能讓他們進行私下調查,說明壓力大概率來自其余兩家……因為哪怕是議會本身對夏洛克不利,旺多姆公爵也能保住他……”
邁克羅夫特一邊飛快的往前跑去,一邊嘴巴不停地講著艾華斯或是知道、或是不知道的秘密情報。
雖然他根本就沒有去過鳶尾花,然而他對鳶尾花的復雜政局卻是了如指掌——他甚至知道艾華斯的了解程度如何。這些都是平時他通過觀察艾華斯與伊莎貝爾的談話、聊天,以及艾華斯對政令發表的意見看法而逐漸發現的。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艾華斯開口低聲問道,“似乎根本就沒有綁架或是滅口的必要啊。”
“所以我認為其中必然隱藏著更大的秘密。甚至于連鳶尾花家系的滅絕多半也與其有關——那或許只是一個表象,而不是目的本身……”
邁克羅夫特看起來腿短,但跑起來倒是飛快。他拉著艾華斯,很快跑到了夏洛克先前租住的公寓中。
他熟絡的與房東太太打了聲招呼,便要過了備用鑰匙上了樓。艾華斯也微笑著與熱情的房東寒暄了兩句,便隨即跟上。
“夏洛克不是搬回你們家里去住了嗎?”
艾華斯疑惑的問道。
“確實如此,”邁克羅夫特答道,“但他并沒有將所有資料都帶走。夏洛克就像是一個松鼠,他總是喜歡將松子散亂的埋藏起來。只是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比松鼠要稍微聰明一些。因此哪怕其中一塊松子失竊或是丟失也總能從其他地方找到備份、或是將加密的文件放到不同的地方來讓他們無法被破譯……喔,找到了。”
邁克羅夫特一邊說著,一邊在堆滿了灰塵的書架中翻找著文件。
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個檔案袋。外面寫著《關于對‘第三叛逆案’的猜想》。
打開一看,里面卻并沒有文件。
或者說,里面只有幾張薄薄的紙張。它們看起來就像是從某本書上撕下來的紙張,甚至大小不等。上面還有著打過筆記的痕跡,有著勾畫與奇怪的數字。
三張紙上,分別有著這樣的三個數字。
艾華斯若有所思,看向邁克羅夫特:“這是……書頁?”
邁克羅夫特也直接坦然開口道:“沒錯。以夏洛克的記憶力,只需要看到某一本書中的其中一頁,就能讓他立刻回憶起全本的內容。因此他留下的情報,其實就是《赫拉斯爾帝國——自巔峰走向衰亡》第147頁的第六行、《一個小士兵》第32頁的第四行、《論恐懼——詛咒與儀式的循環震懾論》第九十頁的第三行的內容——非常簡單的謎題鑰匙,哪怕是您看到它們也能很快想到真相——我沒有不好的意思,先生。”
“……怪不得他要我找你。”
艾華斯恍然:“接下來就要找到那些書嗎?”
還真是找對了!
“只需要對照這份密碼,就能找到他留下的真正的情報了嗎?”
“不必,”邁克羅夫特搖了搖頭,平靜答道,“因為我也記得那些書的內容。我一眼就知道,他沒留下什么特別有價值的情報。
“夏洛克留下的情報分別是:
“‘對惡魔的公開崇拜,讓帝國人對惡魔逐漸不那么恐懼,先前的恐懼太過頻繁,反倒是癱瘓了他們對真正危機的預警能力,然而這種崇拜本身卻又產生了新的依賴’、‘他是如此的害怕,以至于將扳機扣到了底,一口氣清空了槍中的彈藥’、‘正是那種恐懼讓想象的利刃變得更加鋒利,也讓普通的言語變得有毒,而這就是最初的詛咒’。”
“……共同點在于,‘恐懼’嗎?”
艾華斯若有所思:“莫非人們是因為莫名降臨的恐懼……才突然殺了鳶尾花王室全家?
“那鳶尾花頻繁發生起義,是否就說明了這種恐懼從未消退?
“這種恐懼是人為的?”
有著更廣視界的他,隱隱約約把握住了什么。
提到恐懼,那就是血天司與影天司。能讓身為世俗權力巔峰的大公如此癲狂,在知道艾華斯的實力、知道艾華斯與夏洛克熟識之后都敢不放人……那恐怕是涉及到天司之力的事件。
可是,那似乎……都不該是發生在鳶尾花的故事。
血天司被拉下來的位置是水仙公國;而影天司被拉下來的位置則應該是阿瓦隆。
莫非是隨著阿瓦隆之影儀式的崩潰,未來又發生了偏轉?
“那就不知道了,”邁克羅夫特看向這些文件,嘆了口氣,“我想,他應該也是因為對這件事背后的真相感到好奇,所以才前往了鳶尾花進行調查。比起他朋友寄來的信,我認為這才是他真正的動機。
“既然這件事的背后可能涉及到天司……為了夏洛克的安全考慮,我希望您去救援夏洛克的時候,不要引發太大的動靜。最好隱藏身份——先把他救出來再行顯圣之舉。
“……墮天司之死,雖然讓人們對您產生了敬畏,但同時也誕生了叛逆的種子——對神明發起叛逆的可能。人若是太看得起自己,便會癲狂;人若是癲狂久了,便要踏入毀滅。我不在乎那些狂徒是生是死,我只是擔心夏洛克的安危。”
“我明白了。”
艾華斯嚴肅的點了點頭:“既然如此,無論是坐船還是坐獅鷲都有可能被人發現。那樣的話,他可能會在緊張與癲狂的心理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我打算向梅林祈禱,讓他直接把我傳送過去。”
他沒有說什么“其實夏洛克就算是出了事,我也能把他復活”之類的話。
司罪獸的轉化率并非是負面狀態、反倒是“成神倒計時”,因此在復活之后進度并沒有清空。如今仍然是還差15的轉化率就會鹿化。
但哪怕是艾華斯還有足夠的轉化率,他也不會再說那種不禮貌的話。
生命與死亡固有其重。將人隨意復活、與將人隨意殺死,在“狂妄”與“傲慢”的層面上是等價的,都是將他人只有一次的寶貴生命視為消耗品的行為。
艾華斯最初得到這力量的時候或許會做這樣的事,但如今他早就已經清醒了過來……這絕不是值得吹捧、應該宣傳的事。
他也終于理解了,為什么蟲珀大師從來都不宣傳自己有著復活能力……因為僅僅只是得知這件事,就會讓那些拼命活下來的人感到自己的堅持是如此的可笑。而瓦解他人的求生意志,無異于殺人。
奇跡——從來都不是應該宣揚的東西。
因此艾華斯只是說道:“我會將夏洛克完好無損帶回來的,邁克羅夫特先生。請稍等——我去換身衣服、換個發型就動身,直接傳送到鳶尾花。”
“拜托您了,艾華斯大人。”
邁克羅夫特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卻又滿懷信任:“我就這么一個弟弟……求您了。”
“巧了,我的朋友也不多,好像也就這一個,”艾華斯平靜的答道,“我還指望他出席我的婚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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