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森的表情驟然變得嚴肅起來。
他那深邃的眼眸微微緊皺,嘴唇下意識的抿緊。胳膊與手掌同時發力,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怎么了,亞森閣下?”
那給人以“蒼白”感覺的男人露出燦爛的微笑,有意無意的露出他那口尖銳如獸的鋒利牙齒:“我認錯人了嗎?”
愛麗絲驟然睜大了雙眼。
她的眼中蘊藏著警惕與愕然,需要盡力用理性克制著咯咯作響的喉嚨、才能不讓自己尖叫出聲。
——吸血鬼!
身為鷹眼組織的一員,她當然對月之子這個族群有著相當程度的了解。
然而她自身的實力不足,身份又太過高貴,再加上不久前才剛在教國出過事,如今組織里也不敢安排她去做什么冒險的事。
因此直到如今,愛麗絲都還沒有親自執行過哪怕一次刺殺月之子的任務。
而眼前這只月之子……僅僅只是看著,愛麗絲就能清晰的感覺到極為強烈的壓迫感。
強烈的壓力宛如深海般,令人窒息、眩暈。可她卻絲毫不敢露出任何異樣,甚至不敢表現自己已經認出了對方月之子的身份……因為鳶尾花的普通民眾就不該對月之子有太過深入的了解。
即使是在鳶尾花,月之子也仍舊隱沒于社會暗面。對大多數市民來說,“吸血鬼死戈崔”也仍舊是個都市傳說,更不該是什么涉世未深的大小姐應該知道的事。
可是……
愛麗絲有感覺,這男人故意露出獠牙、就是在引誘自己失態。
——難道他已經認出了自己是鷹眼的人?
這讓愛麗絲心生恐懼,如臨深淵。
她當然知道這些月之子會如何處置那些被他們抓住的鷹眼成員——只是殺死都算是最為仁慈的。
大多數的刺客都會在被慘無人道的凌虐過后,削去四肢變成“活血包”、被榨成汁并投入到血池之中、亦或是用殘忍的刑罰折磨至死。她這種女性刺客遭受的折磨與屈辱還會比男性更多幾倍……
而在這時,亞森伸出手來,拉住愛麗絲的手、親昵的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那不輕不重的力道與掌心的溫度,讓愛麗絲驟然驚醒過來。
“……不錯,我就是亞森。”
亞森笑了笑,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
他抿了抿嘴唇,謹慎的開口緩聲問道:“請問……先生如何稱呼?”
“就叫我伊本吧。”
“伊本”呵呵一笑,平靜的說道。
伊本……
亞森心中一動。
結合這身白袍、以及那多少有些古怪別扭的鳶尾花語,他基本上就能確認這家伙的身份。
……來自安息古國的月之子?還真是稀有。
在簡短的自我介紹之后,桌上就又恢復了沉默。
在這種氛圍下,若是先一步開口詢問對方的身份或是來意,氣場上便會落了下風。
那白袍白發的瘦削吸血鬼只是微微一笑,便拿起桌上的啤酒痛快的喝著。絲毫看不出月之子的優雅與邪惡,倒像是個不講禮數的蠻子一般。
愛麗絲站在原地,有些不安。她感覺自己傻不拉幾站在這里太過顯眼,可錯過了剛剛與亞森一起坐下的機會,她感覺自己現在若是突然坐下又會顯得自己有些不協調……
此刻喧囂的酒吧宛如煉獄深處的火爐,讓她的汗水都要從背后滴下來了。就算是那吟游詩人奏響魯特琴,也沒能讓她放松下來。
但在兩人安靜下來之后,她就清晰的聽到了吟游詩人講故事的聲音:
“那白袍的教皇于是高呼:
“‘縱使是隕石我也能接下!太陽,去回到它該在的位置!’
“就連隕落的太陽也幡然醒悟,便又重新變得神圣而明亮……”
“呵呵……”
聽著那故事,白袍吸血鬼不知為何卻突然笑了出來。
敏銳的愛麗絲能聽得出來,那是譏諷的嘲笑。
她心中頓時生出不滿之心——縱使曾被那位年輕的人類教皇活捉,但她對艾華斯并沒有絲毫憤恨。反倒是對他頗為崇敬,并認定鷹眼組織就是要投靠教國才是唯一的出路。
更不用說,那可是擊敗了墮天司,拯救了世界的英雄!
如今看到這吸血鬼居然敢對教皇不敬,她頓時熱血上頭、忍不住開口道:“您對那位教皇……是有什么意見嗎?”
“怎么會?”
白袍吸血鬼只是隨意的笑笑,用開玩笑般的口吻說道:“我倒希望他能征服這個世界呢。沐浴于光下,總比行于黑暗中要好。”
這話由一位月之子來說似乎有些不恰當……但“伊本”在說這話的時候,特地看了一眼愛麗絲。這讓她一時之間有些膽顫,仿佛對方已經看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一樣。
行于黑暗中……難道是指自己嗎?
果不其然,接下來伊本便開口隨意的問道:“小姐,如何稱呼?”
“……愛麗絲。”
愛麗絲用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如實答出自己的名字。
“姓氏呢?”
白袍吸血鬼笑了笑:“莫非你是覺得……如果說出姓氏,我就會知道你是誰?”
愛麗絲抿了抿嘴,感覺到了愈發強大的壓力。
“這么有覺悟啊。”
他慢條斯理的說道:“就算如此,也不愿意報上一個虛假的姓氏……這就是你對自己家族的驕傲與歸屬感嗎?
“——愛麗絲·德·哈考特小姐?”
聞言,愛麗絲悚然一驚。
她止不住地哆嗦起來,一個腿軟就跌坐在了座位上。
她的瞳底有翠綠色的光輝激烈的閃爍著,明滅不定。
她想要逃跑,想要離開這里。而這樣的念頭又下意識的激活了她適應道途的力量,讓她進入了道途共鳴的狀態。
然而愛麗絲又非常清楚,若是在一位月之子面前泄露自己身為適應者的身份……那無疑就意味著死亡。
于是她愈發恐懼,克制著自己的逃生本能;可讓自己摒棄本能來求生的這種行為,又恰恰符合適應道途的準則,反倒是與道途共鳴的愈發強烈了。
平時她一直生活在安逸的環境里,根本與適應道途無法共鳴。如今短短幾分鐘獲得的道途理解,甚至要超過以往數個月……
而亞森反倒是松了一口氣,看起來莫名輕松了一些。
“您就別嚇我們了。”
亞森挑了挑眉頭,故作輕快的說道:“來到鳶尾花不久,就能把我們的身份調查的這么清楚,還能與我們有閑心在這里聊天。想必是有些事……想要讓我們幫忙?”
他這么說著,卻隨時已經做好了逃走的準備。
——如果他賭錯了,對方的確是受到內部線報來抓他們的月之子,那他恐怕就要完蛋了。
雖然不是本地的月之子……但從壓迫力來看,這家伙應該是個第五能級的“大公”級月之子。與星銻的那位紅相就算稍差,也不會差出太多。
他拼盡全力,大概可以給這位小姑娘創造一個逃走的機會。他不敢賭自己能把對方拖在這里,但至少對方愿意玩樂一段時間、而不是直接隔空抽走她全身血液的話,就至少是有生還概率的……
而那白發的月之子只是咧嘴一笑,將手中的酒杯放下,緩緩露出一個殘忍而邪惡的猙獰微笑。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伊本低頭剔著指甲,悠然道,“身為‘義俠怪盜’的亞森閣下,應該和鷹眼那些生活在下水道里的混混、騙子、殺人犯混不到一起去吧?”
他看向亞森,又打量了一下愛麗絲。僅僅只是一個眼神,就快要讓愛麗絲嚇尿出來了。
“——還是說,你只是身為客座講師,在給他們上一門盜竊課呢?”
而聽到這里,亞森終于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對方確實是有事要找自己!
他松了一口氣,微微放松身體。他有些謹慎的瞇起眼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直接開口問道:“您是需要讓我幫您拿到什么東西嗎,伊本大人?”
不知不覺間,他將“先生”換成了“大人”。
“不是什么東西。”
伊本笑道:“我想讓你幫我找一個人。”
“您請放心,我的朋友足夠多。只要他還在鳶尾花,不管在哪我都能替您找到!”
這位怪盜先生信誓旦旦的說道。
“那很好了。”
伊本溫和的笑了笑,這讓他那張瘦削的臉看起來沒那么恐怖。
可不等亞森喘口氣,下一句話就讓他感到窒息:
“我想找的那個人,就是阿瓦隆那位出名的偵探——夏洛克·赫爾墨斯先生。
“根據我的情報,你應該知道他的去向,閣下。”
那是溫和、平靜,卻又充滿了窒息感與壓迫力的言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