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者密續  第五十三章 自己嚇自己

類別:  | 原生幻想   作者:不祈十弦  書名:牧者密續  更新時間:2024-12-29
 
“……還沒有死。”

老阿爾岡重復著夏洛克給出的結論:“原來如此……”

他緩緩呼出了一口氣,雙拳先是緊握又漸漸松開。像是終于放下了什么憂心疑慮之事,又仿佛對此早有預想……亦或是有些遺憾。

——很顯然,這并非是老公爵所期待的、亦或是他所恐懼著的那個答案。

“如果我所料不錯,”夏洛克看向阿爾岡,言語銳利而又毫不留情,“您想得到的答案……應該就是找到那個幕后之人所屬的組織吧。

“無論是鷹眼組織的陰謀,亦或是除您之外某位大公的背后操縱……我想,直接報出一個人的名字,或許才更契合您的需求。”

聽到這話,艾華斯怔了一瞬,抬起頭來看向老公爵。

他第一個聽明白了夏洛克的言語中潛藏著的意思。

老公爵“請”夏洛克來到這里,恐怕……根本就不是想要得到答案這么簡單。

——或者說,他的需求不只是“知道真相”,而驅動他做出這種危險舉動的動機也絕非是好奇。

“……什么意思,父親?”

安妮敏銳的感知到氣氛突然發生了變化,她有些迷茫的抬起頭來。

亞森張了張嘴,但還是識趣的又閉上了。

作為一名贅婿,他還是決定要給老丈人點面子的。畢竟這里有他這位“昂貴父親”都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在場,這話還輪不到他來說。

而艾華斯則開口輕聲說道:“很簡單。假如這件事有一個幕后之人,并且這個幕后之人從中得到了足夠的利益……那么在夏洛克看破真相,將這個人揪出來之后……我們是不是就確定了,‘第三叛逆’本身就是一場陰謀?

“人們被幕后黑手所利用,這才導致了鳶尾花王朝的結束。而在君主離開鳶尾花過后,人們的生活卻并沒有變好多少。

“雖然貴族們的封地被收回到國家,卻被那些貴族們、以及那些有錢的商人又買了回去;雖然他們沒有了私兵,卻有了安保公司的‘長期傭兵’;雖然傳承著的貴族頭銜不復存在,但議員身份也仍舊在代代相傳。

“鳶尾花人沒有了貴族,但是原本就有的市長、鎮長的權力卻得到了擴張;甚至就連人們在見到三位大公的時候,都仍舊要尊敬的向他們行禮。”

“——或許唯一的不同,大概也就是有錢人在過去總要對貴族們低聲下氣,而如今他們卻比舊貴族混的好多了吧。”

艾華斯嘆了口氣,開始為安妮從頭講述起了這件事的本質。

鳶尾花在“第三叛逆時期”所經歷的事,與勞合社去年在阿瓦隆做的事,在本質上并沒有什么不同。

這其實也算是一種必經之路。在過去,高端技術基本由煉金術師與法師壟斷,普通民眾所能起到的作用基本就是農牧漁林獵,而這些都需要領主的許可。

但隨著工業化的發展,工廠所產生的價值逐漸開始超過前者。因此工人的地位逐漸超過了農民、牧民和漁民、獵人們……而掌控機器的工廠主也逐漸開始與掌控土地的貴族發生沖突——畢竟人口就這么多,這邊多一點那邊就要少一點。但到這里為止,貴族基本上的優勢會遠大于工廠主。

直到從某個臨界點過后……錢能買到的東西突然就變多了,于是性質突然就改變了。

貴族雖然會打壓工廠主,但基本上不敢直接消滅他們,因為他們也想要用到更便宜、更可靠的工業制品,而不只能從外國高價進口那些也沒那么先進卻又昂貴非常的淘汰煉金產物,用買金子的價格去買一些二手垃圾;可反過來說,工廠主卻能肆無忌憚的、甚至迫不及待的操控甚至消滅所有貴族。

回頭想想,阿瓦隆的騎士階級是如何被勞合社這個沒有實權、沒有力量的商人聯合組織所控制的呢?他們明明只要團結在一起,用暴力控制住這些商人,就能沒有任何風險的得到現在的好處。

原因很簡單,因為這些騎士們彼此忌憚、對立,而商人們帶來的利益并不夠喂飽所有人。

如同圓桌騎士們會在圓桌廳爭吵,討論每一個議案、基于自己的立場來決定它能否通過。而這些騎士們不可能在所有事上都達成同樣的結論,因此他們彼此之間總會產生對立與敵意。而因為這些對立的存在,導致了騎士們實際上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已經被操控了,他們就不敢表露自己“不想合作”的意圖。

他們當然能輕而易舉的用暴力控制住這些商人——只需要五個仲裁者就能直接無傷殺穿勞合社。

可問題是在那之后呢?他們如何分配?

商人的上供假如平分,那每個人都吃不飽;可如果只提供給一小部分人,誰又能篤定自己不會被群體排除在外呢?如果他們五個獨吞,那其他的騎士們又是否會聯合起來把他們干掉?

大家以前都是窮過的,誰都不想回到過去的苦日子里。如今要是斷了贊助,誰都過不好。那顯然還有另外一種辦法能讓所有人都吃飽——那就是讓平分利益的“高層”數量減少到足夠少。

因此其實強大的騎士們卻被弱小的商人拿捏,其實問題根本就不在于商人,而在于騎士自己。這些被腐化的騎士們所害怕的并不是商人,而是其他的騎士——是他們那些同樣被腐化的同僚。

鳶尾花的貴族們所面臨著的問題也是一樣的。

第一叛逆與第二叛逆是完全失敗的。因為在這個超凡力量通過知識壟斷的世界,在純粹的、貧困的平民之中甚至難以誕生出超凡者。

他們拿不到密續書自行開啟傳承,也沒法從專門的教導機構學習完整的理論體系。甚至就算僥幸成為了超凡者,他們也沒有錢來開啟晉升儀式——甚至他們可能都不知道晉升儀式都需要什么。

在這種情況下,來自平民的反叛就不可能成功。不管聲勢多么浩大,超凡者都能輕易將其鎮壓。

“——但是第三叛逆的情況不同,因為他們的君主去世了。”

“……我明白了!”

當艾華斯說到這里時,安妮睜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因為他們害怕了!”

“沒錯。”

夏洛克點了點頭,平靜而又悠閑的端起了紅茶:“就是因為貴族們不知道,這件事的幕后推手是誰……居然能繞過鷹眼組織與三位大公的崗哨,繞過近衛軍殺到王宮、殺穿禁軍,抓到所有的王室成員,將其中為數不少的第四能級超凡者斬首處死。”

說著,他捏著嗓子發出了很惡心的聲音:“‘究竟是什么人出手,才能做到這種程度?’‘就連國王陛下都被殺了,我們怎么可能抵抗?’‘這根本就不是什么平民發起的叛逆,而是某個大人物為了獨裁而發起的政變啊!’‘我們若是擋在前面,恐怕也會被一并清除吧!’”

“——于是,他們膽寒了。”

說到這里,夏洛克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露出譏諷的嘲笑。

因為這件事實在太有趣了——至少對他一個阿瓦隆人來說,這實在太有樂子了。這也是他越查越沉迷的原因。

雖然是被半綁半騙弄過來的,卻查案查的津津有味。不僅是因為他的好奇心,也是因為這案子確實有嚼勁,格外的下飯。

若非是這件事不太方便對外人講,他必定會找記者過來把這件事公布出去。

“……你的意思是,”安妮難以置信的說道,“其實這些貴族們……都是被自己嚇死的?”

“就是這樣。”

夏洛克給出了自己的調查結論:“從最開始,就沒有‘幕后推手’的存在。貴族們飛快的投降,接受了抄家。而其他那些貴族的飛快投降,又讓那些尚且沒有投降的貴族們愈發害怕了。

“就像是戰場上的士兵一旦因為恐懼而潰敗,被戰友踩死、因混亂而迷失方向的騎士,要遠遠多于真正被殺死的數量。而除卻那極少數接戰的人之外,其他人其實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們只是被裹挾著,想要靠前也做不到。

“——這就是一場充滿戲劇性的潰敗。”

“……可是,”安妮還是覺得無法理解,“就沒有哪怕一個人站出來嗎?第三叛逆時期,可不只是奪走了那些貴族們的財產吧?有那么多人被吊死、被綁架,還有被綁走賣到安息當奴隸的……總不可能是他們寧可接受這種下場,也還是不敢出手吧?”

哪怕是一群豬玀里,也總會有一頭格外勇敢的豬。

這么多的人里,難道連一個敢反抗的都沒有嗎?

“……當然不可能。”

夏洛克目光深邃,臉上那譏諷的笑容收斂了些許,看向了老阿爾岡。

他的言語謹慎而又平和,意味深長:“我想,這就是大公請我調查這件事的原因。”

“——是我們。”

阿爾岡開口道:“處死那些反抗者的人,就來自于我們三家。

“鷹眼組織的原型‘石匠兄弟會’與那些民眾們的關系密切,他們也混入到了第三叛逆的隊伍之中……因此也不能說,他們之中沒有一點超凡者的存在。

“軍政大臣哈考特公爵當時命令軍隊不許出動。他說,這是來自陛下的命令——鳶尾花的軍隊不能指向鳶尾花人。因此哪怕他們殺死了陛下,也沒有讓軍隊出手平叛。

“而我則負責讓那些陛下討厭的貴族們趁機倒霉。安妮,先前你所說的……那些被吊死的、被綁架的、被賣走的貴族……如果你仔細調查的話,就會發現他們先前曾經都是犯下過大錯卻因為權力而被遮蓋的貴族、再或者就是無視君主命令肆意妄為的家伙們。”

老人的語氣平靜、緩慢、悠然,卻充滿著狠辣而果決的殺意:“這本身倒不是來自陛下的授意……而是當我意識到,整個王室一點動靜都沒有就被殺死的時候……多半是我們中出了一個叛徒。

“既然如此,那我要做的就是送所有該死的人都去死——至少在新政府的長桌之上,不會給他們留下餐盤與刀叉。

“——我不知道叛徒是誰,但我至少可以讓最該死、最不配的那些人享受不到一絲一毫權力。這樣就算他們參與了叛亂,也不會從中得到任何好處。

“而我……其實不太擅長政治斗爭。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在暗中結成了什么利益聯盟,反正也沒有人邀請我們加入。不過很恰當的是,我們家的人緣還是挺好的。所以很多人都愿意幫一把……也有可能是因為大家都看那些人不順眼了。”

“您是說……”

安妮睜大了雙眼。

“沒錯,安妮,”老人語氣平靜的摩挲著自己手上的一枚碩大的戒指,“做你所說的那些事的……就是我們家的人。

“王權并不僅僅是一把劍,它也是一把傘。而它所遮蔽的不只是自己的民眾……更多的反而是這些在傘正中心的貴族們。當這把傘倒下之時,首當其沖的也正是他們。”

“我注意到了很微妙的一件事。”

艾華斯聽到這里,卻是輕松的笑了笑。

他開口指出那個細節:“那些不遵從國王命令的貴族,往往就是最不得民心的。他們就是那些為了給天鵝王找麻煩,而故意招致貧窮與饑荒的家伙們。”

這雖然看似是巧合,但卻微妙的很合理。

——連國王的命令都敢抗拒的人,他得有多大的膽子!連國王都敢欺負的人,他就不會欺負下面的人嗎?

“是的,”老公爵點了點頭,“這正是報應。”

“那……”

亞森忍不住好奇,還是開口問道:“博福爾公爵又做了什么?”

三位大公雖然都算是國中之國,但他們具體的權責與分類還是有些不同的。

哈考特公爵又稱“狼公”,他是一位純粹的軍人;而旺多姆公爵則叫“冰心公”,旺多姆家族對文藝界的影響很大——這意味著他基本上間接掌控了整個美之道途的高端超凡者,對全國劇團、劇院都有控股。

那些去阿瓦隆演出的鳶尾花劇團,接受的就是旺多姆家族的投資。

而博福爾公爵,他所掌控的則是財政大權。

“‘市民議會’的組成,就是博福爾公爵提出的。”

老公爵緩緩說道:“鳶尾花的新政府就是他張羅著組織的……說著什么‘再差的秩序也比混亂更好’,就迫切的要求結束這場叛亂。我其實最懷疑的就是他。”

“如今能證明大家都是無辜的了……這難道不好嗎?”

安妮很是不解。

“很簡單……”

而艾華斯則開口,說出了老公爵內心的想法:“因為外祖父所想的,其實是一場戰爭。用來解決鳶尾花所有積壓問題的‘清凈一切的戰爭’。所以他才在拼命尋找一個‘罪魁禍首’。

“——如果我所料不錯,他是想要推翻市民議會。

“發起鳶尾花的第十五次叛亂。”

(本章完)

請記住本站域名:大風車小說, 搜索 "大風車小說" 即可找到本站.
(快捷鍵←)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快捷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