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艾華斯進到臥室之后便用力帶上了門。
他看了看桌子,在上面找到了一副棋盤。那是下到一半的國際象棋。
于是艾華斯隨手拿起了幾枚棋子,擺出了獵戶座的形狀,布置出了一個簡易隔音結界。
隨著最后一枚棋子略顯艱難、略帶阻力的落下,一道無形的靜音結界瞬間張開形成。
伴隨著泡泡糖被吹破的聲音,房間內外的聲音都被隔斷,就像是戴上了降噪耳機一樣。
該隱只感覺自己再聽不到屋外的鳥鳴聲,房間里的聲音也都變得清晰了許多。如同將手放到自己嘴巴前面說話一樣,會將更多的聲音回彈到耳邊。
艾華斯甚至沒有動用法力。
以他如今已經到了十四級的“大罪儀式”,哪怕是第四能級的超越者也無法打破這結界。
“坐吧,該隱。”
明明是客人,但艾華斯卻如此說著,坐在了棋盤一側。
被艾華斯注視著,小該隱很是緊張的抓了一下自己的裙擺、提心吊膽的坐到了另一側。
……為、為什么突然要開靜音結界?
是要做什么嗎……還是說,我應該自覺一些……?
來自血天司與露西亞那愛之道途的知識不斷在小該隱的心中涌現。
那明明是自己的記憶、是自己的知識……如今卻顯得那么陌生。
該隱心臟咚咚地跳著,感覺心臟要從胸腔中逃出來了——那是身為月之子所不可能擁有的體驗。霧妖雖然不是人類,某種意義上體驗卻反而更接近人類。
她下意識伸出右手放在胸前,感受著泵動。快速移動的右手在空氣中殘留了淡薄的白霧。
“——你還有多少記憶?”
就在該隱心慌慌的時候,艾華斯突然開口問道。
這讓小該隱頓時放松了下來。隨著心情的放松,她整個人漂浮了起來。
雖然是坐在了椅子上,但就像是穿模了一樣、她的屁股比椅子還要高上五六厘米。與其說是坐在了椅子上,倒不如說是在向上漂浮的時候,大腿被桌子擋在了桌子下面。
“……不太多。”
小該隱輕聲說道:“我只是知道我是誰……但沒有太多的記憶。”
她的聲音有一種縹緲的虛無感,像是睡前看童話書、講故事時帶著氣音的悄聲呢喃。
而她的語氣變得成熟了許多,沒有那么幼稚。就像是變成了孩子的大人一樣。
“神秘知識呢?”
艾華斯問道:“在你作為血天司時,掌握的那些神秘知識,你都還記得嗎?”
小該隱搖了搖頭:“都忘記了。我還記住的,都是一些沒有什么用……至少無法變成超凡力量的知識。”
她奶白色的長直發披散著,宛如瀑布般順滑且泛著光澤。看起來有一種柔軟而脆弱的感覺。
“……這樣啊。”
艾華斯喃喃道。
看來該隱的洗點很徹底。
為了不讓“小該隱”走上當年自己的道路,該隱并沒有給她留下太多鮮血領域的知識。
就如同墮天司死亡之后,罪惡領域也被開源了一樣……在血天司死亡之后,鮮血領域也就成為了公開領域。
相當于是被強制開源了。
雖然血法師這個直屬職業失去了力量……但其他超凡者卻都可以通過獲得與“血氣”相關的道途特性,或是使用特殊的儀式與魔藥來獲得對應的施法資源。也就是說,如果小該隱還能有類似的知識,她即使身為霧妖、也依然能使用血法術來模仿其他道途的力量。
但是該隱卻將這條路徹底堵死了。很顯然,他不希望小該隱成為和自己一樣的人。
記憶就是人格的質料。正因為記憶的改變,因此人格也發生了永久性的改變。
“那屬于露西亞的記憶呢?”
艾華斯確認道。
小該隱立刻答道:“那些東西我基本都還記得——包括和你們一起參與晉升儀式的記憶,都儲存在我腦中。只是缺少了與家人相處的一部分記憶,以及與我之前閱讀密續書或其他神秘學知識的記憶……”
“好暴力的洗點啊……”
艾華斯吐槽道。
就直接把鮮血領域的記憶全部洗掉,這也算是一種洗點了。
……那要是這么說的話,其實與其說這是重生的該隱、倒不如說是得到了該隱一部分記憶與靈魂的露西亞。
但很顯然,與該隱的靈魂相比,露西亞的靈魂才應該更加脆弱——在一同受損的情況下,應該是露西亞破碎的更加嚴重。可是露西亞的人格卻幾乎是完整的,只是變得更成熟了一些、額外獲得了一些原本不知道的記憶。
這算是該隱對露西亞的補償嗎?
他釋放了自己的力量,將全世界的月之子轉化成了人類……解除了他們不死的詛咒。而對于無辜成為自己載體的露西亞,他粉碎了自己的靈魂來療愈了她的損傷。就算沒有霧天司聚攏他們的靈魂,恐怕露西亞也可以重新進入到夢界之河中,成為第一個靈魂能夠流入夢界之河的“月之子”。
……真是一個溫柔的大男孩啊。
從這點來說,露西亞也算是幸運的死而復生。作為代價,就是融合了一部分血天司的碎片,成為了霧天司的女兒……
——貨真價實的神子。
“也就是說,你得重新開始學習才行……”
艾華斯思索著:“你現在是第幾能級?”
“第五能級。隨時都可能進入第六能級。”
露西亞輕聲答道。
“第五能級……但你不會使用自己的力量?”
“是的。”
露西亞無奈的說道:“我只有身為‘霧妖’的本能。比如說揚起大霧……或是隱藏在霧中。就連葉芝先生的幻象能力我都沒有持有。”
這位霧妖一族的小公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是不改她的肥羊本質。
畢竟當初血天司也沒料到她還會復活。他只是幫露西亞的靈魂洗凈了詛咒,清除了不潔知識……這樣她就能以什么都沒有的“恒我之身”成為恒我的伴舞者。這也算是血天司的愿望了。
結果如今她欲死又止,就變成了干干凈凈的白板之身——空有恐怖的道途之力、以及強大無比的靈魂,卻沒有運用的知識與技法。
而在艾華斯思索的時候,小該隱鼓起了勇氣,主動問道:“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嗯,是的。”
艾華斯抬起頭來,正色道:“你也認為你自己是血天司,對吧。”
“……是。”
露西亞有些哀傷的點了點頭:“我是血天司最后的碎片持有者。雖然我遺失了一部分記憶,但那也正是過去的我。”
“一死了之是最不負責任的‘贖罪’。你能夠活下來是一件好事。既然你如今還活著,那你就得負起責任來才行。”
“……誒?責任?”
“沒錯。雖然你當初只是為了打下避免虛無化的‘恨之楔’,才讓月之子們變得如此癲狂。但他們這么做,也確實對許多人造成了破壞。”
艾華斯嚴肅的說道:“時代是不可阻擋的沙塵暴。而其中的一粒沙,落在某個個體、某個家庭之上,也都是滅頂之災。月之子要造成什么程度的不幸,才能讓人們在久遠的未來、甚至在人類的社會都不復存在的未來都能被人們憎恨與銘記……這都是你如今要承擔的責任。
“——你也不想再給其他人添麻煩吧,小該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