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振濤的妻子是來東鎮人,說話口音跟張浩南、徐振濤并不一樣,實際上落座吃飯的時候,五個人四種口音,也是滑稽。
因為要開車,張浩南就沒喝酒,趙飛燕便陪著喝了一點兒,一邊吃一邊閑聊,倒是沒了以往的拘束。
應酬多了在家就少喝或者不喝,徐振濤杯子里裝的也只是汽水。
將之前去市里跟領導商量的事情跟張浩南一說,徐振濤不由得擔心道:“會不會覺得我不上臺面?”
“你就是太小心,只要不犯原則性錯誤,大橋鎮老百姓口袋里鈔票變多,抬也會把你抬上去。”
張浩南夾了一條紅燒鯽魚在碗里,嘬一口湯汁之后立刻夸贊道,“阿嫂,你這手藝比機關賓館的廚子還要好啊!”
“哦喲~~你就是會說話啊,難怪飛燕這樣的美女都騙到手~~”
含笑得意的徐振濤老婆王淑芹揶揄了張浩南兩句,然后趕緊對旁邊的趙飛燕道,“嘗嘗這個土布魚燉蛋,早上菜場好不容易看到幾條像樣的……”
土布魚學名塘鱧,魚鰓兩側的肉最是絕美。
燉蛋之后,雪白的魚肉翻露出來,一條一吃當真是滋味一流。
“我在這里已經好幾年了,也就今年開始好一點。”
“放心,明年肯定高升的。”張浩南吐了一口魚刺,然后道,“肉松廠下個月就可以有效益,我去年在松江賣農副產品,也算是有些門路,渠道雖小,養一個小廠綽綽有余。廣告我兩個月后就會打,到時候‘大橋肉松’就是你的招牌。”
“再加上養豬場、蔬菜大棚還有歐式香腸加工廠,除了市區鎮、保稅區、神鳥鎮,誰能跟你爭?”
“……”
抿了一口汽水,徐振濤愣在那里,仔細一想,還真是如此。
“未來解決五百個農村勞動力的就業,再加上之前窯廠的培訓站,大橋中學職高班只要不是混混,一個班有二十個順利就業,伱在教育局那里說話也不怕聲音大。”
所有的東西串起來,徐振濤猛地一驚:“臥槽,你算得這么深?”
“什么深不深的,一開始我不過是跟夏老師問問看,哪里可以辦培訓,他跟你是同學,所以介紹了一下。”
“所以有我沒我都一樣?”
徐振濤有些郁悶。
“哈哈,現實點講沒區別,但憑良心講,我去前福鎮或者來東鎮,肯定沒有你這里輕松。前福鎮的電瓶廠知道嗎?”
“長安路西面,運河橋南的那家?”
“對。”
張浩南點了點頭,“六十萬盤的,但副的一人五千,正的一萬。”
“我這里是要便宜一點……”
郁悶地又喝了一口汽水,徐振濤尋思著還是大橋鎮太窮,哪里像前福鎮還悠哉悠哉挑挑揀揀的。
“哈哈,所以說還是看人的。前福鎮的幾個,跟以前的不在一個檔次上,眼皮太淺,眼光太短,沒搞頭的。”
“那我大橋鎮就有搞頭?”
“是你就有搞頭,別人我看都不看。”
張浩南笑了笑,問道,“你讓人去五家埭打聽過我大棚種什么還有銷路吧?”
“……”
徐振濤老臉一紅,閉了嘴不吭聲。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攔路搶劫。”
江湖吃飯各憑本事,不偷不搶沒什么丟人的。
“能想著辦法給老百姓弄點余錢剩米,說實話,這已經超過不知道多少人。”
“那總歸還是要有點良心有點理想的吧。”
說話間,徐振濤想要摸香煙,不遠處王淑芹輕咳一聲,他頓時又停下了動作,悻悻然地夾了一筷子燒黃鱔里面的板栗。
“能夠在其位謀其政,這同樣超過不知道多少人。從投資角度來說,你就是優質股、潛力股。”
張浩南話說得很直白,倒是讓徐振濤沒有半點不快,反而覺得這樣很好。
名利場中,談感情都是扯淡,談理想同樣如此,倒不如利益捆綁,這個是最牢靠的。
自己走得遠,對張浩南而言,那肯定也是最好不過。
“入娘的,老子就混個姑蘇副市長當當!”
拍了一下桌子,徐振濤突然鏗鏘有力地說道,把老婆王淑芹嚇了一跳,正在啃排骨的女兒更是叫道:“爸爸說臟話——”
“那我就祝你步步高升!”
張浩南拿起杯子,跟徐振濤碰了一下。
叮。
“吃菜吃菜,再不吃就要冷了。”
有了目標的徐振濤,此時已經有了信心動力,甚至大略的努力方向也已經有了。
他跟夏俊良是同學,但他高中畢業就出來參加工作,而夏俊良則是考上了大學,兩人的分水嶺就在這里。
夏俊良在市區鎮做過秘書,現在又是沙城一中副校長,跳出去教育局混個副局長十分輕松,只是他對仕途并不癡迷,所以一直在學校中沒挪窩。
但跟徐振濤比起來,那還是遠遠甩開。
很多夏俊良唾手可得的東西,徐振濤需要幾十倍的努力才能得到。
以前是不敢想,但現在沒什么不敢想的。
“那你現在這么多廠,這么多員工,就不說招個經理什么的?我看松江很多大公司,花樣特別多。”
“現在草臺班子沒必要講究的,還不到建立一大堆部門的時候。”
張浩南笑著道,“比如說食品廠,我就算不去盯著,產量照樣只多不少,工人也絕對不會偷懶,而且還會互相監督有沒有做好個人衛生,有沒有違反加工生產、包裝碼垛的規定。有沒有廠長經理都一樣。”
“為什么?這么自覺?”
“分紅啊老徐,員工問我是不是年底分紅有一千,我直接說有三千。這就差不多有半年多的工資,將心比心,是你,你會不會把產品弄得一塌糊涂?”
“呃……不會。”
徐振濤這時候進一步明白了分紅的好處,他本以為只是張浩南對本家人發福利,但顯而易見這不僅僅是福利。
甚至往深了說,這食品廠有員工的一部分股份,只不過這個股份看不見摸不著罷了。
“就說以前‘分田到戶’,澄江、虞山那些紅紅火火的農村,哪個聽了?不都是當放屁?現在還是大集體模式。我現在就是實力不夠,等實力夠了,九成九的股份都可以散出去,賺得還會更多,你信不信?”
“說實話我太不信,但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我再不信也會懷疑是我判斷有問題……”
徐振濤眼神沒有焦點,盯著滿桌的菜,他知道,張浩南畫了一張前所未有的大餅,比這一桌菜還要大,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