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沙食系”的一部分儲備干部、中層技術人員被策反成商業間諜，張老板倒也并不會感到驚訝。
這是基本操作，他重生前自己都親自跑去姑蘇的一家電鍍大廠“潛伏”，然后自己出來做機加工的同時，順便搞常溫電鍍。
酒桌、飯局、洗浴中心、夜總會、酒吧、燒烤攤……
任何能匯聚消息的場所，都有各種形式的商業情報交易。
只不過有些情報交易被包含在了“關系”中，于是在人情社會，就不為大眾所察覺。
對于這點兒基本社會規律、商業競爭手段，他還是能接受的。
但他不能接受在精神、物質雙重豐富的技術員、儲備干部身上，出現這種變化，因為這不僅僅是侮辱智商，更是拿他張浩南當傻鳥。
老子好不容易花了血本培養的干部，他媽的一門心思“吃里扒外”？
今天十點鐘的會，也不知道是因為“寒衣節”還是怎么地，反正氣溫突然就降到了十三度，凍得人嗷嗷叫。
“……按照現有的華東六省一市和中原省的計劃外基本建設項目進度來看，明年淮河‘楚鹽段’、‘烏龍集段’、‘沂水延長段’，可以初步投入運力。調蓄項目也很順利，目前已經改造鹽堿地約一萬畝，積累了寶貴經驗……”
“……在船用油料的節約號召下，北運河兩江段的電動運輸、電能存儲、電能補充項目，取得了很好的成績，千噸以下船舶，能做到油料節省百分之二十以上，成果喜人……”
“……新增就業崗位除傳統建筑業、運輸業、制造業、服務業之外，換電補電的技術崗位、服務崗位、信息咨詢崗位，都有大幅度的提升，單站業務輻射超萬人，基本可以視作一個兩江省建制鄉鎮的規模……”
會議先是談一談去年大基建項目的成果，放了兩萬億的水，華東直接分一萬億，這事兒要是連個階段性成果都沒有，實在是說不過去。
不過原本只是為了花錢，結果花著花著，還挺有成績，除了科學技術上的成果，管理上也頗見成效，雖然都是倒逼的，但結果是好的就行。
比如說“調蓄池”，原本是為了運力補水，結果意外弄成了環境改造，小氣候影響雖然還沒有，但“調蓄池”周圍的鹽堿地，居然一年不到就能重新種點兒蠶豆、蘆稷啥的，算是意外之喜。
最終也是由“濱海農場”拿去種飼料用草，今年冬儲草料做得非常好，“沙食集團”的牛羊養殖場居然不需要額外再去蒙兀省買一批。
類似的意外之喜還有很多，比如“廣陵段”的電動船換電站，原本只是“沙洲物流”自用，但有的船長去年滿六十歲就退休了，退休了之后又不想閑著，索性就租了一條老單位的電動船，也不大，百幾十噸兩三百噸的小船，掛“沙漁”牌照，跑外沙市注冊捕魚去了。
結果沒想到“夸父一型”沒給張老板丟臉，都是漁船，都拿補貼，同樣噸位，但“沙漁”能省出三十五噸以上的燃油。
再加上安裝了“衛星電話”，只要不跑特別遠，主抓帶魚、螃蟹、小黃魚、白鯧、大蝦的話，也能賺不少。
不過“夸父一型”并沒有讓漁民們關注到，他們并不知道電動船的存在，也不信任。
真正摻和進來的，是海岱省、淮西省、兩江省的“船老大”，有些還是十幾年前跑船的，現在不跑了，不過對行里的消息，還是頗為關注。
“夸父一型”柴油機不是動力機頭，而是增程器，這一點他們是清楚的。
更清楚的是，用了“夸父一型”的船，能到換電補電站充能。
換電站現在跟“高速公路服務區”差不多，船家憑證可以白嫖空調睡一晚上，吃喝拉撒睡是一應俱全。
關鍵是安全。
不怕以前沿河的“水耗子”偷油偷貨。
國道上偷油的雜種，撐死了偷個兩千升。
航道上的“偷油賊”，那可不是兩千升，升換成噸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兒，蓋因大多油艙都有改造，擴容之后就方便了反向抽油。
換電站的存在，相當于提供了安全區，人上岸抽煙喝酒吃飯打個炮都行，船撂那里不管也無所謂。
以前吃過虧的“船老大”當然就心動了，可惜不讓傳統船進泊位，換電站原本就是給“沙洲物流”以及“沙食系”伙伴準備的，所以清一色“夸父一型”以及更原始版本的改造電力船。
這就讓心動的“船老大”不得不作出選擇，有的怕摸不準行情，還在觀望；有的則是一咬牙，直接就梭哈了。
都是東拼西湊幾十萬，不過有一點讓他們滿意，沒有太多復雜手續卡他們。
放以前，把手續證書牌照弄下來沒兩三月不可能，海岱省更是普遍一年半載為時間單位，管理部門鮮有對民船有好臉色，弄不好還要重新驗一驗駕駛證。
現在都是換電站代辦，交錢等通知就行，體檢過關基本就過關了。
這一批新增的內河航運“船老大”，主要也是跑華東，一般二手五百噸的掛機貨船也要二十萬左右，艙機高個幾萬塊錢，看用料和船齡。
此時小廠五百噸艙機三十萬左右，其余改造不附加，什么都不包，送點兒檢修，剩下的服務全部都沒有。
“沙城造船廠”也造一般散貨船，但給“沙洲物流”造的船型，現在都是一百到五百噸的電力船為多，畢竟集團內部需求現在反而是第一位的。
華東地區對運力需求就是無底洞，你有多少貨船都能裝滿，至少現如今行情就是非常的好。
三百噸帶“夸父一型”，售價四十五萬，比一般貨船貴得多，但海岱省的“船老大”去年跑下來之后一算，回本可能比傳統船型還要快上一兩年。
這個省錢是非常夸張的，再加上船內設備不一樣，高科技能上的都給上了，整體體驗用海岱省“船老大”的話來講，這就是移動的“黃海大酒店”。
就一個船用空調，以前對船上幫忙深惡痛絕的媳婦兒，如今寧肯住船上，要是海上那肯定晃了點兒，內河跑還是很穩的。
所以今年“夸父一型”系列全面推廣，除開工程車輛、貨車、農用車，就是船用訂單最多。
別家還沒啥反應，這時候就算吹電力船，也是吹長江里一直在跑的那條兩千度電的大船。
對“沙洲物流”在運河網上的布局，還是一無所知。
但“沙城造船廠”的訂單騙不了人，售出、在建的訂單，僅三百噸這一型，已經超過了四十條。
這種小破船賣了小兩千萬的營收，可以說相當喜人了。
而對華東地區的物流市場、就業崗位的促進，才是今天會議真正要提到的新發現。
基本跟調蓄工程的意外之喜一樣。
因為新增就業崗位中的大多數，都是全新的，以前并沒有。
換電站擴容擴建之后，就是運河線上的“高速公路服務區”，放在古代，怎么地也得新增一個“河市”的編制出來。
實際上也新增了“內河運輸換電補電管理中心”這么個衙門出來，張老板的老學長還在省內好些個地方剪彩合影。
新增的全新崗位，這是最重要的，而且還有一個意外之喜上的意外之喜，運河線上的太陽能發電試驗區，原本就是實驗用的，但因為換電站的存在，太陽能發電的電力，都轉化成了電池蓄電存儲起來。
這讓“沙食系”的能源事業部，多了一個頗具市場前景的方向。
即便不去蹭夜間谷電的福利，僅太陽能發電，原本浪費掉的電力，現在也能存儲下來。
基于這個儲能項目，現在的打算就是在嶺西省復制，將嶺西省一部分區域的過剩電力，儲存在專用水庫中，然后水庫再水力發電應急。
同時剛巧嶺西省現在的項目，也有調蓄需求，且個別貧困縣，還有泄洪排澇的生存安全需求。
所以從部委扛把子的角度來看，類似項目只要多地復制，再由“沙食系”保駕護航，下一個爆點就是兩年后，兩年后的經濟成績在局部領域絕對喜人。
然而“夸夸群”夸了幾十分鐘之后，輪到張老板發言，大家都以為前陣子讓張老板提意見他沒提，所以現在肯定是儒雅青年。
萬萬沒想到他一張嘴好幾條線路就想斷路。
“現在‘沙食集團’青年干部被滲透得跟篩子一樣，你們還有心思跟我吹牛逼？他媽的北林市推薦過來的王雪嬌一口氣睡了十一個技術員，你們跟下級部門怎么交待的？！想整死我張浩南就直說，沒必要玩這種小手段。”
會議直接陷入沉默，尤其是“交通口”的二當家更是臉都綠了，兩人這個月還一起吃過飯呢。
“北林市弄過來的這個女人到底什么來頭？誰家的？喜歡‘沙食集團’我又不是不賣，搞這種？明年三月份開大會，你們交通、農業、住建、社保等著被我彈劾。不就是惡心人嘛，看我惡不惡心你們就完事了。”
說著，張浩南更是手指戳著桌面邊說邊點，“還有，別他媽甩鍋給虞市長，這事兒我他媽昨天問過了，跟北林市政府沒有一毛錢關系。踢一次皮球，我給你們上一次強度。這事兒沒完！”
剛才還“張浩南同志夸夸群”的氣氛，直接搞得無比尷尬。
然而事情嚴重性還是都有數的，不過張浩南申請了小組會議，有些涉外部門直接被一腳踢開，只需要配合以及提供原始材料，剩下的不用摻和。
原本會議第二個部分是討論明年的全球大宗物資市場，其中也包括了期貨市場，這是個重頭戲，“夸夸群”氣氛為的就是烘托“財神爺”的牛逼之處，然后再希望“財神爺”帶“國家隊”一起裝逼一起飛。
萬萬沒想到，竟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翻了車？
十一點半，會議在尷尬中散場，氣氛破壞者張浩南同志卻沒有了剛才的呲牙咧嘴，反而悠哉悠哉地看起了電視。
今天吃食堂的盒飯，武泰安一會兒拿過來。
此時戰略部的人也知道老板又在會議上“狗叫”，趁著一起吃盒飯的當口，便問道：“老板，這樣會不會有點兒不給他們面子？”
“你們知道個鳥。”
張浩南嗦著大雞腿，雞腿進嘴，然后雞腿骨完整出來，隨手一扔，他才略微解釋道，“先攪合一下，把水搞混了，才讓人摸不著頭腦。我一副喊打喊殺的樣子，才會讓有些人以為我亂了方寸，急了什么都做得出來。實際上嘛，也不過是打草驚蛇，先看看哪里有動靜。”
看著老板那張莽夫嘴臉，戰略部的人還是很難將陰險狡詐跟這張臉聯系起來。
老板陰是真的陰。
估計現在好幾個部委底下的人，都以為老板急得不行，甚至慌了神，亂了陣腳。
不過熟悉張浩南的，則是穩如老狗。
比如張濟深，就勸說陳正不要打電話問怎么個事兒。
陳道盛就不同了，他還真就打了電話過來，并且詢問要不要在嘉禾市也查一查“沙食系”這邊的人員變動。
跟“道濟”這個秉筆太監比起來，陳市長還是不怎么了解張老板的為人。
安全部門介入是晚上的事情，他們原本打算想要把王雪嬌、陳鵬飛、葉勝利等人帶走。
結果“沙食集團”這邊報了警，說是員工失蹤了。
人不給，想問什么，張老板讓人去打聽失蹤員工朋友的口述，有用呢，最好；沒有用呢，那也沒辦法。
十一月二日，張老板專門去了一趟外沙市，跟市長邱少飛搓了一頓羊肉之后，晚上他要去欣賞一下江景和海景。
雖然晚上氣溫十一度，但穿著大衣的張老板，一點兒都不怕冷。
原本是在幺五五區塊，最后北上去了幺四八區塊，遠是遠了點兒，但聽上去就很吉祥如意。
反正張老板聽著很喜慶。
“老板。”
“嗯。”
出了船艙，在甲板上站著不少人，這次靳東風、鄭鋒幾個也在。
雖然感覺到了什么，但靳東風親眼見到張浩南一槍打爆一個年輕人的腦袋，還是忍不住吐了。
有個女人一個勁地哭，然后又一個勁地罵。
“張浩南你不得好死，伱不得好死啊——”
“少他媽跟我嚎，你他媽真是極品海王啊，他媽的從西蘭縣睡到冰城，冰城睡到建康，建康睡到松江，你他媽連羊城那邊也能睡……”
張浩南氣極反笑，“老子十一個中級技術員、儲備干部，就被你這么個賤貨給揚了，真他媽邪性。”
無所謂王雪嬌謾罵，套了她的口供之后，張浩南罕見地翻臉不認，還是帶她過來東海。
咚、咚、咚……
踩著甲板，張浩南路過幾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一聲不吭的青年。
“就這么一個女人，把你們迷得神魂顛倒？他媽的葉勝利是誰把你從熱科院撈出來的？！是林健旺！你他媽對得起那個傻子嗎？！他省吃儉用留給你們充足經費刷文章出成果，你個撲街就這樣報答他的？！”
“浩南哥，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
“閉嘴！！！”
暴躁的張浩南吼叫著，“念你還沒有錯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你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難逃！給老子去非洲，干三年苦力沒死，那就算你命大。”
“多謝浩南哥，多謝浩南哥……”
葉勝利沒有狡辯什么，竟是頭如搗蒜。
而旁邊躺著一具尸體，就是陳鵬飛的。
到了這里就是一槍，直接爆頭。
此時一旁的古錠正在準備鐵籠子，然后一臉淡定地將尸體塞了進去。
這一幕看得靳東風、鄭鋒等人目瞪口呆，畫面感太富有沖擊力了。
很多傳說，不親眼所見，很難有切身體會。
雖然靳東風不是第一次經歷，但以前都是對外，這次是非常少見的對內。
無法無天的老板，也不介意他們見識見識他的另外一面。
“瘋狗”？
“食人虎”？
亦或是“貪婪大鱷”？
無所謂，反正老板身上的人味兒本就不高。
現在，不過是更加擬人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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