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吉利海峽之上,貝格爾號處于上風有利位置。
從單筒望遠鏡的鏡片里,菲茨羅伊上校正觀察著對面船只的一舉一動。
他看見搭在兩船之間的跳板被收了起來,緊接著,兩艘船只全都打出了‘愿意接受停船檢查’的信號旗。
“這……”
菲茨羅伊上校望著兩艘船相差無幾的體積,一時之間也難以分辨到底那一艘才是他們要找的‘黑荊棘’號。
他思索了片刻,決定在沒有確定對方身份前,還是先遵循海戰慣例保持一定距離。
他開口命令道:“放舢板小艇下海,分八個陸戰隊員登艇過去進行檢查。如果中途發現不對勁,就揮舞白船旗,我們會盡快過去救你們。”
隨著菲茨羅伊上校的命令,幾位陸戰隊員在兩位士官的帶領下分別跳上了綁在側舷的兩艘小艇。
隨著絞輪的推動,兩艘小艇隨著麻繩一點點下降,最后四平八穩的落在了海面上。
亞瑟站在艦艏位置,嗅著清涼的海風,卻總覺得鼻子里縈繞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阿加雷斯就站在他的身旁,只見他抬起右臂,海面上立刻飛來了一只虛幻的紅眼渡鴉落在了他的小臂上。
阿加雷斯將耳朵湊在鴉喙處,他一邊聽取著渡鴉的匯報,一邊連連點頭。
“嗯……嗯……干的漂亮,我的小寶貝。”
紅魔鬼從衣兜里摸出一枚小彩球喂進了渡鴉嘴里,笑著摸了摸它的腦袋:“這是給你的獎勵。”
亞瑟看到這里,叼著煙斗平靜道:“挺舍得下本啊!”
紅魔鬼咧嘴:“那當然,你以為我是伱嗎?亞瑟。我對于認真辦事的人一向很大方,而你卻對兢兢業業的魔鬼一毛不拔。怎么樣,要不要做筆交易,十條靈魂,換我一個信息。”
“一條靈魂買的情報,轉手就獲取十倍的暴利。阿加雷斯,你真是比猶太人還會做生意。”
阿加雷斯聞言,鼻子里哼出一口氣:“亞瑟,你這是對我的貶低!當年猶大為了三十個銀幣就把耶穌給賣了,我可談不出這么低的價錢!對于魔鬼來說,一位先知的命,可遠不止三十枚銀幣!”
“是嗎?”亞瑟問道:“那我的命呢?”
“喔,我親愛的亞瑟。”
紅魔鬼搓手嘿嘿笑著:“你這個問題可就涉及到我的商業機密了。不過我雖然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標價十個靈魂的那個消息,可以讓你挽救不止十個人的命。”
“是嗎?”
亞瑟回想了一下阿加雷斯的話,直到確認了這家伙用的是陳述句后,這才開口道:“看來今天有魔鬼要發大財了。”
紅魔鬼微笑道:“亞瑟,瞧你說的。我們之間都是公平交易,阿加雷斯教授童叟無欺。”
亞瑟也不說話,只是伸出手在阿加雷斯變出的契約書上按了個手印。
幾乎是在一瞬之間,他舒展的眉頭瞬間皺起,方才弗雷德與別人對話的場景瞬間在他腦海中浮現。
他連忙摘下煙斗,嘴里低罵了一聲:“他媽的,弗雷德做的還真是大生意啊!不光往北美販賣契約奴,還和專門向奧斯曼土耳其帝國輸送白奴的巴巴里海盜扯上了關系!”
紅魔鬼飄蕩在他的身邊,掩嘴笑道:“不過你打算怎么說服菲茨羅伊上校相信你呢?你總不能告訴他,你知道巴巴里海盜是因為和魔鬼做了交易吧?”
“說服?我為什么要說服他?”
“那你準備干什么?等對面主動襲擊嗎?”
亞瑟并不言語,他只是來到架在艦艏的火炮前,沖著炮手微笑著問了一句:“炮彈上膛了嗎?”
炮手被他問的一愣:“當然了。”
亞瑟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隨后沖著天空一指,高喊道:“我的天啊!快看,那是不是上帝?”
炮手被他忽悠的一抬頭,亞瑟趁著這個工夫,將燃著的煙斗扣在了火炮引信上。
炮手回過頭來,茫然的撓了撓后腦勺,問道:“先生,上帝在哪兒呢?”
亞瑟也不回答,他只是倒數。
“三、二、一……”
只聽見砰的一聲,炮火沖天而起,炮彈順著炮管急速飛出,只是由于距離過遠后繼無力,最后只得砸在了黑荊棘號不遠處的海面上。
艦艏白煙彌漫,炮手被這個動靜嚇得一臉懵逼,過了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不由怒道:“你瘋了嗎?艦長還沒下令,你為什么要干這種事?”
亞瑟一手插兜,搖了搖頭:“我都說了,不是我干的,是上帝。”
緊接著,他便朝著菲茨羅伊上校走去。
而菲茨羅伊上校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炮嚇得不輕,他一邊朝著艦艏走去,一邊怒罵道:“哪個婊子養的開的炮?我他媽扒了他的皮!”
亞瑟走上前去,將折疊的單筒望遠鏡重新拉伸開,放在了菲茨羅伊上校的眼前:“上校先生,先別急著生氣,你看看這是什么?”
在望遠鏡的視角中,兩艘船上慢悠悠的升起了兩面旗幟。
一面是用血紅底色涂抹的配有銀白色手臂標志的骷髏海盜旗。
而另一面,則是三角形的血色圣喬治旗。
作為一名在船上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水手,菲茨羅伊上校當然明白這兩面旗幟是什么意思。
前一面,象征著巴巴里海盜將把這里殺戮殆盡。
后一面,則代表著英國海盜將血戰到底。
“婊子養的!”
菲茨羅伊上校將船形帽往地下一扔,他的臉頰漲得通紅,也不知道是因為興奮還是因為生氣。
“他媽的,還真讓老子抓到兩條大魚!全員聽命,側過船身,火炮校準對齊!”
而在對面的黑荊棘號上,弗雷德也在拿著望遠鏡觀察著貝格爾號的動靜。
他氣的將望遠鏡向下一扔,破口大罵道:“他們怎么會知道我們有問題的?給老子拉近距離,我要上去宰了那幫傻逼!”
然而他話音未來,便聽見海面上炮聲齊鳴。
“隱蔽!!!”
大副的聲音貫穿整個黑荊棘號,然而不等他喊完這句話,四發炮彈便已經呼嘯著擊打在黑荊棘號的船身上。
一發擊穿撞角,一發折斷桅桿,還有兩發直接帶走了三個倒霉蛋的命。
“他媽的!”弗雷德啐了口吐沫:“當年陸軍炮兵要是有這個精準度,滑鐵盧也不至于打的那么吃力!”
他大吼道:“還愣著干什么?給我開炮還擊!”
但是弗雷德咆哮歸咆哮,大副卻不打算聽從他的建議。
黑荊棘號雖然是一艘武裝商船,但是卻只配備了兩門八磅炮,此時遠未進入射程。
至于船上的幾十條火槍,在這個距離開火的作用也就僅限于提振士氣了。
他這時候想要下令迫近距離,但在航行了一會兒后才發現黑荊棘號處于下風位置,逆風接近航速達到十二節的貝格爾號無異于癡人說夢。
此時是進是退的主動權,幾乎完全掌控在貝格爾號手里。
黑荊棘號這邊一籌莫展,但海戰經驗豐富的巴巴里海盜們卻已經有了主意。
他們迅速駛離黑荊棘號身邊,打算繞到貝格爾號火力薄弱的正面進行還擊。
但久經戰陣的皇家海軍自然不能讓他如意,幾乎是在巴巴里海盜離開被貝格爾號的同一時刻,菲茨羅伊上校下令迅速接近黑荊棘。
弗雷德見狀不由大喜過望,他命令道:“快給我調頭,老子要和他們來個硬碰硬!”
大副聞言一臉苦澀,但也不好反駁。
他們處于下風位置,就算是玩撞擊,那也是貝格爾號撞擊黑荊棘,壓根不存在什么硬碰硬。
但他依然在貝格爾號進入射程后下令開炮還擊。
“開火!”
砰的一聲炮響,炮彈落在貝格爾號的水線位置,然而卻只給用銅皮加固過的貝格爾號船身留下了一道凹陷。
然而,即便沒受到什么傷害,貝格爾號的炮手們也不打算慣弗雷德的脾氣。
砰砰砰砰!!!
這是三分半時間內的第二輪炮擊。
為了不擊沉黑荊棘號,炮手們選擇的彈著點都極為考究,不是桅桿就是帆布。
他們的關注焦點不是殺人,而是力圖讓黑荊棘號喪失逃亡能力。
正如納爾遜將軍的名言那樣,皇家海軍的宗旨就是‘如果有機會俘虜十二艘船,而最后只俘虜了十一艘,我也不會將此稱之為勝利’。
正當弗雷德以為炮擊結束,終于可以消停一會兒的時候,他的鼻尖突然傳來一陣濃厚的硝石氣味。
還不等他搞明白怎么回事,便發現貝格爾號的甲板上亮起無數白茫茫的光點,緊接著便聽見海面上響起陣陣凄厲的尖鳴聲。
弗雷德瞳孔微縮,他認識這玩意兒,因為陸軍也曾用這玩意兒在滑鐵盧攻擊過拿破侖。
他還記得當年步兵只用了幾百發這東西,便扛下了拿破侖親兵法國老近衛軍的數次沖擊。
康格里夫火箭彈!
弗雷德并不知道它的學名,他這個沒文化的騎兵通常更喜歡叫它‘死神的低吟’。
幾乎是在一瞬之間,黑荊棘號全船著火,被燒傷的水手們躺在甲板上四處打滾,爆炸聲時不時在耳邊響起,空氣中出了因為驚慌恐懼而留下的尿騷味兒以外,還有很多炙烤后成熟的肉香味兒。
如蛇般扭動的火焰,此起彼伏的慘叫,足以蓋住腳面的血液以及冒著白煙的焦黑尸體。
弗雷德望著眼前的這一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吸入了太多的濃煙,恍惚之間,他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一天。
那個讓他丟掉了兩根手指和一根腳趾的6月18日。
突然之間,黑荊棘號的船身劇烈顫抖了一下,在大副驚恐的叫喊聲中。
弗雷德看見自己的面前架起了三張跳板。
跳板之上,十數名嘴里銜著刀劍的陸戰隊員正沖向黑荊棘號的甲板。
而他正對面的跳板上,站著的則是一位嘴里銜著軍官劍的黑發年輕人。
他跳下跳板,一劍刺穿撲向他的黑荊棘號水手的下巴。
又一挪腳步,避開左側的劈砍,隨后一腳踩在身旁敵人的脛骨上,行云流水的將長劍順著他的喉嚨插了進去,稍微一發力便貫穿了對手的后腦。
剛取一人性命,他又扭轉身體,用戴著皮手套的左掌硬生生夾住了劈向他的彎刀,隨后向前一個俯沖將手中的劍刃送進了敵人的心臟。
弗雷德看到這里,忽然覺得沉寂許久的血液有些沸騰。
雖然這些年偶爾還會殺上幾個人,但那都不過是單方面的虐殺,完全激不起他的興趣。
除了威洛克斯耐打些外,他已經很久沒有碰上過這種等級的高手了。
“皇家海軍里居然也有這等能人?”他瞪大了眼睛,咧嘴笑道:“地中海打法,亞平寧劍術,菲奧雷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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