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列顛之影  第六章 自以為是的年輕人

類別: 奇幻 | 史詩奇幻 | 大不列顛之影   作者:趨時  書名:大不列顛之影  更新時間:2025-03-25
 
沉重的馬蹄聲在街巷間回響,黑漆馬車緩緩停在威靈頓公爵府邸的門前。

車夫收起馬鞭,熟練地跳下座位,拉開車門,一位身著深色外套的年輕紳士隨即走了下來。

身形筆挺亞瑟拄著手杖,步伐穩健的來到鐵柵門外,摘下手套隨手搖響了門前的銅鈴鐺。

象牙白的雙開大門緩緩推開,老管家喬納森望見這位數年不見的年輕人,笑著微微鞠躬與他打了聲招呼:“黑斯廷斯先生,喔,不,今時不同往日,現在應當稱呼您為亞瑟·黑斯廷斯爵士了。”

亞瑟摘下帽子捋了捋頭發,笑著回道:“得了,喬納森先生,別開玩笑了。我可不在您的面前擺譜,您還是繼續叫我亞瑟吧,這名字可比爵士聽著順耳多了。”

老管家哈哈笑了兩聲:“那么,就快進來吧,我親愛的亞瑟。公爵閣下正在書房等您呢。”

亞瑟微微頷首,踏進門廊,熟門熟路的將換下的外套交到仆人手中,跟隨管家來到了書房門口。

硬質馬靴踏過土耳其地毯的碎響讓威靈頓公爵轉過身,他沖著皮爾爵士打趣道:“今天的正主來了。”

書房的門被輕輕叩響,威靈頓公爵有意停頓了片刻,方才以司令官下達進攻命令的語氣吩咐道:“進來吧。”

管家引著亞瑟·黑斯廷斯踏入滿室暖光,房間里彌漫著白蘭地的醇厚香氣。

“公爵閣下,亞瑟·黑斯廷斯爵士前來拜訪。”

亞瑟正想行禮,但眼角的余光卻坐在沙發上的皮爾爵士。

還不等他搞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站在壁爐旁半倚著桌子的威靈頓公爵便率先打斷了他的思緒。

“亞瑟!”威靈頓公爵露出一絲笑意,向他招了招手:“我原以為你在彼得堡會呆得更久些,沒想到你這么快就回來了。”

亞瑟從容一笑,走上前去,微微躬身:“閣下,爵士,見到你們很高興。”

旋即,亞瑟略微停頓,避重就輕的打起了太極:“畢竟,在冰天雪地的俄國呆久了,確實會讓人懷念倫敦的霧氣。”

皮爾爵士笑瞇瞇的抬手示意:“先坐吧,亞瑟,我們也是好久不見,應該找個時間好好地敘敘舊了。”

亞瑟接受了皮爾的邀請正要入座,可還不等他的屁股坐上軟和的天鵝絨,緊跟著他的耳邊就再次響起了皮爾爵士貌似漫不經心的提問聲。

“在俄國的進展如何?我聽說,你好像在那邊‘略微’引起了一些小動靜?”

雖然亞瑟入座的動作略微停頓了一下,但他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閣下,‘動靜’這個詞似乎太夸張了。無非就是俄國的文化友人們出于對不列顛的尊敬,堅持把我選為了莫斯科自然哲學協會的名譽成員而已。說來實在慚愧,我覺得以我對電磁領域的貢獻應該是當不起這份榮譽的。但是,出于維護兩國情誼的考慮,我……”

豈料不等亞瑟把話說完,威靈頓公爵便將杯底的酒液潑進壁爐,爐中登時騰起一團藍火:“莫斯科自然哲學協會?依我看,他們應當再授予你‘北高加索榮譽山匪’的頭銜。”

亞瑟當然知道威靈頓公爵指的是戴維·厄克特事件。

但在俄國期間,他已經刻意避免留下太多明顯的政治痕跡。

雖然他知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窗戶紙,但是依照他的推算,戴維·厄克特應當不至于這么快就引爆那枚重磅炸彈才是……

但威靈頓公爵今天的態度,卻好像知道了事情的全貌似的……

亞瑟心中狐疑不定,但是在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他還是不打算一股腦把實情全部交代了。

他揣著明白裝糊涂的低頭認錯道:“如果您是在指責我在彼得堡的交涉,我承認我當時或許措辭激烈了一些,但初衷都是為了捍衛英國的利益。”

威靈頓公爵微微皺眉,用他的手杖重重的敲了敲地板:“初衷或許不錯,可做法卻嚴重欠妥。你當時的魯莽舉動,已經讓沙皇對您大為光火。據我所知,尼古拉一世認為您僭越了外交禮儀,幾近視作對他的不敬。”

亞瑟挺直腰板正襟危坐道:“我絕無冒犯之意。當然,如果沙皇陛下偏要認為外交官據理力爭、維護國家利益的行為屬于僭越之舉的話,那么,好吧,在東方問題上,我不得不代表大不列顛表達我僭越式的關切……”

皮爾爵士輕聲打斷亞瑟的話語:“亞瑟,我們當然理解你的愛國之心。然而俄國方面未必領情。現在的難題是:彼得堡方面對你的信任已經蕩然無存。我們的駐俄大使,也是你的老師達拉莫伯爵近日私下向樞密院透露,沙皇覺得如果不列顛不對你和戴維·厄克特做出懲戒,那么他將顏面無存。”

威靈頓公爵哼了一聲,將手中的報紙扔到桌上:“你自己看看吧,看看《泰晤士報》是怎么形容你們兩人的壯舉的!”

亞瑟無奈地笑了笑:“記者們總是擅長夸大其詞,您知道的。”

亞瑟嘴上這么說著,但是身體還是相當誠實的立馬捧起了這份新鮮出爐的報紙。

《泰晤士報》特稿《俄國扣押英國商船,政府無作為令人震驚》

——《泰晤士報》駐君士坦丁堡特派記者詹姆斯·朗沃斯

本報昨日收到確切消息,一艘懸掛英國國旗的商船“維克森號”在黑海沿岸的蘇丘克·卡爾港口遭到俄國武裝人員強行扣押,并隨即被押往俄國港口。這一惡劣事件不僅公然侵犯了英國的航行自由,更是對我國海上尊嚴的直接挑釁。

據悉,“維克森號”自本年10月自君士坦丁堡出發,意圖向切爾克斯地區輸送物資,包括一批用于貿易的食鹽。然而,俄國方面隨即以所謂的“封鎖政策”為由,對其實施攔截。我們不禁發問:自何時起,俄國能夠在未經任何國際認可的情況下,單方面宣布對黑海沿岸實施封鎖?英國商船的正當貿易何以成為俄國艦隊橫加干涉的目標?

更令人驚駭的是,俄國不僅公然扣押英國船只,還聲稱本案涉及間諜活動,甚至荒唐地指控英國商人試圖向切爾克斯部落運送武器,煽動他們反抗彼得堡的統治。這種毫無根據的指控,是典型的俄式詭辯。其真正目的,乃是進一步鞏固其在高加索的侵略擴張,并阻止切爾克斯人民獲得哪怕是最基本的生存物資。

俄國方面聲稱,此次扣押行動的目的在于防止瘟疫傳播,但這不過是另一場政治欺騙。真正的動機,顯然是阻斷切爾克斯人與外界的聯系,以達到其在高加索地區的可恥擴張目標。俄軍指揮官甚至揚言:“即使天塌下來,俄國人也能用刺刀頂住。”

這無疑是對大不列顛的一種譏諷和侮辱,“維克森號”事件不是一起單純的海事糾紛,它是一記重重的耳光,狠狠扇在了英格蘭的臉上。彼得堡公然在向我們示威,而英格蘭則只能低頭接受。試問,我國政府如果對此事坐視不理,今后英國貿易的航行安全可還有何保障?今日被扣押的是‘維克森號’,明日是否就輪到更大規模的英國船隊?

況且,“維克森號”事件遠非孤立案件。我們必須清楚意識到,英國對俄國擴張的姑息將導致何種嚴重后果。正如《愛丁堡評論》所言:“一旦切爾克斯被征服,高加索地區就暴露于俄國人面前,波斯將任由彼得堡擺布。如此一來,俄國的邊界須臾間就向英屬印度的邊界推進了一千二百英里。”

不列顛今日如果容忍俄國的行徑,則明日英國商人在波斯、印度、甚至巴爾干地區的利益又將如何?今日是黑海,明日便會是英屬印度沿岸!

然而,面對如此公然的挑釁,我國政府的反應卻令人失望。

俄國無視國際法,踐踏英國商船的航行自由,甚至限制本國臣民的正當經商活動。我們的商船遭到攔截,我們的貿易被封鎖,我們的商人被扣押,而帕麥斯頓閣下的反應呢?我們的外交大臣帕麥斯頓子爵至今僅限于在與圣彼得堡“通函”中表達所謂的“強烈關切”!

事實上,帕麥斯頓閣下的懦弱并非始于今日。在他的領導下,我國的外交政策已然陷入全面崩潰:

在比利時問題上,他未能有效支持利奧波德國王,導致法國在低地國家影響力日益增強!

在西班牙問題上,他對伊莎貝拉二世政權的搖擺不定,使得英國在伊比利亞半島的影響力大大削弱!

在東方問題上,他對俄國步步退讓,使得彼得堡在黑海沿岸的擴張愈發肆無忌憚!

而今,維克森號事件更是讓他的懦夫本性暴露無遺!

我們在此嚴正呼吁政府,決不能繼續容忍這樣的無能外交!

尊敬的帕麥斯頓閣下,你究竟是在為英國的利益服務,還是在向彼得堡的冠冕低頭?你的立場究竟是保護英國的商人,還是在為沙皇的得失考量?

如果你無法采取有效行動,那就讓位給能捍衛英國尊嚴的人!

我們在此向政府發出呼吁:

第一,立即派遣皇家海軍地中海艦隊進駐君士坦丁堡錨地。如有必要,應當直接通過達達尼爾海峽進入黑海,以實際武力維護英國商船的安全!

第二,向俄國政府發出最后通牒,要求其立即釋放“維克森號”及相關扣押人員,并就此事件進行賠償!

第三,全面審查帕麥斯頓的外交政策,若其仍堅持退讓,那么英國人民有權要求更換一位更能維護人民利益的外交大臣!

英國人民不會容忍懦弱!英國的敵人不會尊重軟弱!

饒是以亞瑟的大心臟,在閱讀這篇文章的時候,都忍不住砰砰直跳。

他從前就知道戴維·厄克特的性格很虎,但是他還是沒料到這位強硬的反俄派人士居然能虎到這種程度。

更操蛋的是,他的執行力還異乎尋常的高,半年不到的時間,他便聯系好了愿意承運這筆特殊物資的航運公司。

不幸中的萬幸是,戴維·厄克特沒有一開始就將柯爾特公司生產的槍支運往高加索,而是選擇先以裝載了食鹽等基本生活物資的維克森號探明俄國人的底線。

如果俄國人對維克森號坐視不理,那么接下來他就會向切爾克斯部落提供價值更高也更短缺的各類軍火與藥物。

只不過俄國人的底線貌似遠比厄克特想象的高,僅僅是一批生活物資便引發了彼得堡方面的劇烈反應。

但從另一方面考慮,彼得堡的過激反應或許正中了厄克特的下懷。

正如今天亞瑟在《泰晤士報》上看到的那樣,英國商船遭到攔截,便能借機煽動英國公眾的反俄情緒,迫使政府為保護本國商船而對俄國采取直接行動。甚至于,還有可能借助這一舉動促使皇家海軍進入黑海,從而挑戰俄國和奧斯曼人之間簽訂的關于達達尼爾海峽的秘密協定。

對于戴維·厄克特來說,不論是怎樣的結果,他個人都可以接受。

可是他這么干,無疑坑了亞瑟。

戴維·厄克特并不在乎他的政治前途以及內閣對他的觀感,作為一名單純的反俄分子,他只想支持切爾克斯人并盡可能的讓俄國人難受。

但是亞瑟的立場可與他大有不同,約克豬倌只是想借著這一事件攫取盡可能多的政治聲望,為此把自己樹立為反俄派也可以接受。但是,他可從來沒想過要和內閣鬧得這么僵。

戴維·厄克特這么干,就連激進派都得覺得他的行為太激進了。

皮爾爵士翹起二郎腿,望著陷入久久沉默的亞瑟,開口問道:“你現在有什么想說的嗎?”

亞瑟臉色漸變:“《泰晤士報》的觀點過于激進,文字表現也過于夸張了。”

“夸張?”皮爾爵士悠閑地晃著酒杯,目光卻沒有從他臉上移開:“所以你認為,帕麥斯頓現在對你的怒火,也是一種夸張的情緒表達?”

亞瑟應道:“爵士,帕麥斯頓子爵的態度向來不可預測,就像是他十年前還是個托利黨,現在卻成了輝格黨的內閣成員一樣。”

威靈頓公爵放下酒杯,緩緩踱步到亞瑟身前:“你的舉動讓外交部頭疼不已,帕麥斯頓甚至放話說,他將親自處理你和厄克特這兩個自以為是的年輕人。現在,厄克特已經被下令召回倫敦了。至于你,如果不是我和皮爾一直在國王陛下面前替你回護,恐怕你現在已經在唐寧街接受正式調查了。”

“我……”亞瑟剛剛開口便愣了一下:“等等,您和皮爾爵士替我回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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