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3日,周一。
陽光明媚,微風不燥。
劉瀏將車停穩,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氣,帶著幾分感慨走在這條寬敞的道路上。
這已是他第二次踏足章江校區,但他還是被這里現代化的設施所震撼。
對于像他這樣的理工科直男癌晚期患者來說,章江校區的科技感和現代感遠,遠比復旦大學邯鄲校區那種沉甸甸的歷史感要來得順眼。
比起他之前所在的‘巨無霸’之江大學更是天壤之別。
新校區意味著新實驗室,新實驗室意味著新設備,新設備意味著科研工作中那些不可名狀的神鬼玄學因素將會減少,實驗數據將更加可靠。
現在的大學,比拼的還是財力。
尤其是對于工科而言,科研平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儀器、經費,這兩者是科研成功的基石。
沒有這兩者的支撐,即便是最聰明的頭腦也難以產出成果。
而沒有成果,就意味著沒有職稱,沒有學術影響力。
清北,特別是華清,它的崛起真的是靠大師嗎?
燕京大學或許還有這樣的歷史底蘊和土壤。
但70年未出一位大師的華清,靠的不就是天子腳下那海量的經費嗎?
在經費相同的時代,92年以前,華清大學可是被中科大給牢牢踩在腳下的。
劉瀏認為,就眼前那恢弘闊氣的實驗室來說,此時的復旦大學已經走上了一條正確的道路。
一個好的科研平臺不僅能夠培養和提高教師隊伍的學術水平,還能促進學科的交叉、融合和發展,從而提高高校科研水平。
優秀的科研平臺匯聚了高端的科研儀器設備、頂尖的科研人員和最前沿的研究領域,是取得科研成果的重要基礎。
怪不得現在好多青椒都想進復旦或者蜀大。
他們是要實實在在成果才能在大學里站穩腳跟的。
沒有先進的設備和充足的經費,科研工作就像是無源之水,難以為繼。
今天,劉瀏是第二次來見識所謂的卿云實驗室。
上一次是2月16日,他來到這里,卻發現實驗室的門緊閉,說是要等到二月二龍抬頭后實驗室才正式開門。
當時劉瀏都快氣炸了。
這在科研界簡直是無法想象的。
大學實驗室,特別是重要的實驗室,是沒有春節可言的。
實驗室里看春晚,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盡管他也承認,開學前后一段時間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也沒那么多精力投入到科研工作中,但這是態度問題啊!
太不像話了!
優秀的科研平臺還要有嚴謹細致的工作態度和科研作風。
光是一堆先進的儀器擺在那里,光是一堆科研經費擺在賬上或者實驗材料買了一大堆,沒有作風優良的科研紀律操守……
這錢還不如沒有!
至少特么的寒假放一個月,這是浪費!
這種態度問題,在他看來,直接影響了科研工作的效率和成果。
科研工作需要持續的努力和投入,任何的松懈都可能影響到科研的進展和成果。
要不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個理念牢牢的刻在他腦海里,此時他是完全不想來二次的。
“我是復旦大學的教師!這是復旦大學校長給出來的通行證!你現在告訴我,我進不了這個實驗室?!”
拿著自己老舅給辦的通行證、自己的身份證、教師證,劉瀏站在前臺望著訪客登記本和類似機場安檢門的各種檢查設備,怒火沖天沖著前臺小妹發著飚。
條正盤順的甜妹前臺,保持著職業的笑容,不過嘴里卻是冷冰冰的,
“劉老師,真是不好意思,您手中的通行證確實可以幫助您進入實驗樓,但對于實驗室的訪問,我們有更嚴格的安全規定。
您需要在這里進行登記,之后我們會通知安保部門,他們會與校長辦公室進行核實。只有在得到確認后,您才能獲準進入實驗室。”
劉瀏覺得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這特么的還是復旦大學的領地嗎?!
“你們是不是太過分了?這還是復旦大學?!”
前臺小妹依然保持著禮貌的微笑,“我理解您的不滿,劉老師。但這些規定是為了確保實驗室的安全和秩序。
每一位訪客,無論身份如何,都必須遵守同樣的流程。請您諒解,并配合我們的工作。”
她指了指登記本和一旁的安檢設備,示意劉瀏進行登記并接受安檢。
正當劉瀏憤然轉身,準備不再忍受這口窩囊氣時,他的視線突然落在了一個高挑的身影上。
卿云。
炎黃小卿總。
沒法子,那裸足193cm的身高和極具辨識度的容貌,在人群中如同鶴立雞群,難以忽視。
此時的卿云正站在飲料柜前,手里拿著一罐冰咖啡,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
但劉瀏敏銳地察覺到,小卿總的狀態似乎并不好。
他的臉色異常蒼白,像是許久未見陽光的囚徒,眼圈下掛著淡淡的陰影,顯露出連日來的疲憊。
他的衣領敞開著,白大褂的下擺微微皺褶,透露出一種不修邊幅的頹廢感。
整個人就像是一臺超負荷運轉后,終于不堪重負而停擺的機器,急需一次徹底的大修一般。
頭發也是亂糟糟的,像是剛從床上爬起來,未曾梳理過一般,幾縷發絲無力地垂在額前,顯得有些落魄。
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疲憊和萎靡,可不是簡單的睡眠不足就能解釋的。
劉瀏在心里冷笑了一聲,暗自思忖:看來這小子最近是縱欲過度了吧!
也是,六個如花似玉的女朋友要喂飽,這可不是一件輕松的活。
劉瀏的目光在卿云身上打量著,那件實驗室白大褂穿在卿云身上,顯得格外突兀。
主要是,這個渣男配穿這身白大褂嗎?!
穿起龍袍都不像太子!
不過想到這里,劉瀏還是撇了撇嘴。
好吧,他承認,穿實驗服的卿云看起來還是那么帥氣拉風,不過也就比他帥氣那么一點點。
主要是此時穿著實驗室白大褂的小卿總,身上有那股子出人意料的科研人員的專注與嚴肅,與他平時的形象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習慣了在電視和雜志上看到那個總是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渣男小卿總,那個形象幾乎是他心中卿云的固定模板。
而現在,卿云穿著實驗室的白大褂,這種場景轉換讓他感到有些違和,仿佛一個習慣了舞臺燈光的演員突然間出現在了菜市場,怎么看都覺得有些出戲。
他總覺得如卿云這種商人跑來玩跨界,是一種對學術的挑釁。
特別是前臺甜妹雙手捧在胸前那眼里那掩飾不住的小心心,讓劉瀏覺得卿云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是對他這樣的傳統學者的輕蔑。
劉瀏正準備上前和卿云打個招呼,畢竟,他是卿云名義上的‘聯合導師’。
可他腳步還未邁出,一道白色身影如同旋風般從實驗室里沖了出來。
“小師弟,”沈俊的聲音里滿是焦慮,“為什么你的實驗結果,沒人可以復現!”
劉瀏只能無奈的站在一邊,翻了個白眼,然后興致勃勃的看著八卦。
他認出是誰了。
沈俊,那個和他一同在今年年初辦理入職的新人。
這位本是蜀大的新講師,師從化工領域的泰斗陳一權,是學術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劉瀏很清楚,沈俊之所以接受復旦大學的雙聘,恐怕也是為了配合卿云這個小師弟的工作,給他撐場面。
結果無法復現?
哈哈!
那不就是學術造假嗎?
卿云卻只是聳了聳肩膀,一臉的不耐煩,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輕蔑,
“八師兄,因為他們是豬啊。這么簡單的實驗,不是有手就會,難道還要我手把手的教他們?”
他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不悅,似乎對沈俊的問題感到厭煩。
站在一邊的劉瀏聽到這話,不由得愣住了。
這是什么模式?
卿云給出實驗結論,其他人做復現?!
真把自己當做院士團隊中的院士了?
這小王八蛋的臉怎么這么大?!
沈俊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顯然沒想到卿云會這樣回答。
他的手指緊了緊文件夾,深吸了一口氣,試圖保持冷靜,“小師弟,嚴肅點!
不僅是我們實驗室,所有團隊都無法復現你的數據!
16個實驗室用著你給出來的相同的材料,嚴格按照你給出來的相同的步驟,跑了三遍都沒法得出你的數據。”
卿云煩躁地撓著自己的頭發,眼神中閃過一絲不耐:“完全按照我的步驟?那沒拿到數據,只能說明他們全是糟蹋糧食的豬!”
他的聲音提高了幾分,顯然是對沈俊的質疑感到不悅。
劉瀏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心中對卿云的不滿又增加了幾分。
這種狂妄的態度,讓他覺得這個所謂的天才少年,不過是個不懂得尊重他人的自大狂罷了。
雖然……
大學里也確實充斥著連呼吸都是對世界褻瀆的豬,但16個實驗室不可能全是吧!
而且……
他在一旁冷眼旁觀,心中暗潮涌動著。
如果換做是他站在沈俊的位置,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給卿云一個耳光,讓他清醒地認識到什么才是對師兄的尊重。
但沈俊并沒有這么做,他只是焦慮地撓著頭,眉頭緊鎖,一臉困惑地問:
“小師弟,是不是材料出了問題?還是你的實驗步驟漏了一步沒寫出來?不然不可能全部都沒法復現。”
他想說,就連特么的一個數據略微相似的都沒有。
卿云不耐煩地一口灌下咖啡,咖啡液沿著他的嘴角流下,他粗暴地抹了抹嘴,脾氣暴躁地回應,
“材料不可能出問題,都是炎黃硅業的同一批材料,讓他們重新做!
一群廢物!
師兄,你給他們說,嚴格按照我給出的步驟來!
誰特么的敢跳步驟,我取消他們學校以后年度資助的資格!
喊他們不要一天到晚在那瞎逼逼的,浪費科研經費是可恥的行為!”
說完,他轉身就走。
咖啡是助眠的,但要在睡前半小時內喝,再不回去,就別想睡了。
沈俊焦急地叫住他,“小師弟,你這就不是治學的態度!你把這個產物的數據講清楚,它到底是怎么來的?!”
說罷,他上前兩步拉住卿云,壓低了聲音,“小師弟,我知道你急,但做學問不是這么做的!
科研沒有捷徑,你要尊重客觀規律。這么多人說不行,你應該想想是不是哪里出問題了。”
劉瀏在一旁看著這一切,心中對卿云的不滿又增加了幾分。
他覺得卿云的態度過于傲慢,對沈俊這個師兄毫無尊重。
這小王八蛋難道就沒發現,他把自己師兄也一起罵進去了嗎?
卿云停下腳步,瞥了沈俊一眼,眼神里滿是無奈,
“師兄,我要的不是讓他們論證我的理論是否可行,要的是他們去實現它,就這么簡單!
材料我也給了,實驗步驟我也一步步的寫了,實驗記錄我也做了,他們復現不出來是你們的能力問題!
你幫我給他們帶句話,如果再做不出來,我建議他們把實驗室的招牌掛垃圾場門口去!
我現在回去睡覺了,有事明天說。”
罷了罷了,看來只能回寢室睡了,被浪費了這么多時間,回家摟著婆娘睡是來不及了。
劉瀏使勁兒掐住大腿才沒笑出聲來。
實驗室招牌掛垃圾場?
這完全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沈俊的臉色由紅轉白,怒火中燒的他,砰的一聲將文件夾摔在地上,雙手攥緊了拳頭望著那個混賬師弟的背影,氣得渾身發抖。
這時,陳一權,一個老者,不知何時站了出來,淡淡地說:“按你小師弟的步驟,再測一次。”
沈俊硬邦邦地回了一句:“老師,你就偏袒他吧!你看看他,哪里有做科研的態度?!”
旁邊看戲的劉瀏想給沈俊鼓掌了。
說得好!
陳一權卻笑瞇瞇地拍了拍沈俊的肩膀,“不是我偏心,而是你有偏見。
你小師弟已經在實驗室里70個小時沒合眼了,剛剛還是我勒令他回去休息的,他還不樂意。
你也別把他的態度放心上,他隔這里跟我耍脾氣呢。”
沈俊一聽這話,沉默了。
劉瀏聽罷也傻眼了。
他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70個小時沒睡?
他是肝帝嗎?!
這也太瘋狂了吧!
要不是說這話的是泰斗陳一權,他都覺得這是開玩笑了。
此時,劉瀏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他從未想過有人會如此拼命。
即使是在科研這個需要長時間投入的領域,這樣的行為也太過極端。
但是無論怎么說,科研不僅是實驗和數據,更是人與人的交流和合作。
卿云顯然沒有理解這一點,他似乎認為科研就是他一個人的游戲,而其他人只需要按照他的規則來玩。
何況,如果一個結果,在排除了材料樣本和實驗步驟的干擾后,十多個實驗室都沒法重復,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學術造假。
這瓜……
大了!
半晌,沈俊嘆了口氣,“老師,我是真急了,這個實驗我做了五次!
我自己的課題都沒這么上心過,但沒有一次能成功復現!
甚至沒有一次和小師弟的數據相似!差異率太大了。”
他苦笑地搖了搖頭,“老師,咱們不是一直都是用數據說話嗎?
而且……老師,我做的,和其他實驗室的結果,都基本差不多,是誤差范圍內。
也就是說,現在所有實驗室給出來的驗證結果都是一致的,只是和小師弟的結果不一樣。”
陳一權聞言卻是笑了笑,“你是懷疑你師弟在數據造假?”
旁邊的劉瀏聞言翻了個白眼。
如果是結果是千奇百怪的,可能還沒法說明問題。
但絕大多數的結果是一致的,那這問題還不是明擺著的嗎?
絕逼數據造假!
好吧……或者美化了。
又不是沒見過!
而讓他驚掉下巴的是,此時沈俊卻連忙搖手解釋道,
“老師,我不是懷疑他,雖然五次我都拿不到他給出來的結果,但我相信他這個結果是真的。
可是,老師啊,光是我們相信是沒用的。”
他很想說,老師你現在支持的,根本不是那個小師弟的想法和結論!
你支持的,完全是小師弟這個人!
只要是小師弟說的,他就沒見老師反駁過。
這讓他這個原本最受寵的關門弟子,感覺像是被拋棄了的孤兒一般!
這讓人情何以堪!
陳一權從地上撿起了那個文件夾,遞給了沈俊,輕聲說道,“相信你小師弟。”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像是猶豫了一下,卻又拍了拍沈俊的肩膀,
“小俊,在科研的世界里,儀器、設備、經費都很重要,但又不是那么的重要。
最重要的,是人,是人的天賦,還有主觀能動性……
我記得我給你說過的,當年你大師兄很多結果也是一般人無法復現出來的,但最終都證明了他才是對的。
真理往往只掌握在少數人,甚至極少數人手里。
你要記住,人,才是決定科研成敗與否的終極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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