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醒時,只覺得唇燥舌干,胸口劇痛,忍不住張口呻吟。
只聽有人說道:“好啦,醒過來啦。”
陸晨睜眼,看到一抹倩影捧著藥碗,坐在他的床榻前。
“誰的藥?”陸晨皺著眉問道。
少女低聲道:“是……是我自己熬的,方子是沈……開的。”
陸晨嘴角輕輕一抬,拿起那藥碗放在了一旁,咳嗽了兩聲道:“熬藥的情義我記下了,但沈南七的藥,我不喝。”
他冰冷的語氣,是對于沈南七的所作所為恨意漸濃,看到少女如同犯了錯的低著頭,自覺語氣不是太好,訕訕道:“你別多想,我是對他而已,我們這些做爐鼎的,時刻都得提防這點兒,否則時機成熟的時候,幾百種毒素從身體里冒出來,保不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少女道:“你……沒事了吧?”
陸晨搖了搖頭,“沒死就沒事,你呢?九陽絕脈沒了吧?”
少女一聽他說起這句話,當即跪倒在地上,磕頭道:“公子的救命之恩,韓溪靈謹記在心,日后我便當……”
陸晨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將她抓起來,凝視著道:“聽說你們修士發的那個什么心魔誓很厲害?若是不遵守,老天爺都不會開心?”
韓溪靈顫聲道:“是……”
陸晨道:“我本就是將死之人,能不能活全憑天意,你長得這么好看,受那些苦本就不該,既然你身上的九陽絕脈沒了,就趁早離開吧,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沈南七也不是什么好人。”
韓溪靈還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口,低著頭,十歲的少女還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內心,她只知道自己感激,卻又不知道該做什么,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她本就是個孩子。
陸晨虛長不過兩三歲,她只是十歲,心智不成熟自然能理解,又遇到了如此大的變故,當然不知所措。
“怎么?伱沒地方去么?”陸晨問道。
韓溪靈低著頭道:“我家……曾經依附點蒼仙山,可如今……家族式微,父親也被仇家殺了……我……我早已無處可去了。”
陸晨道:“無處可去就在這里當第二個爐鼎么?一個修士家族難不成除了敵人就沒有朋友了?依附點蒼足可以說明點蒼是個大門派,難不成他們不要家族,你拜山當弟子也不讓?看你十歲就有練氣三層的實力,也肯定不弱,聽我的,就算去點蒼也別在這里待著!”
韓溪靈慌張道:“可是……”
陸晨打斷了她,“沒什么可是的,我送你出去。”
他拉著韓溪靈就向外走去,走到門口時,看到了院落里坐著的沈南七。
他還在彈奏那首難聽的赤壁賦。
“你去哪兒?”沈南七按下琴弦。
陸晨道:“你管我?”
沈南七道:“我答應她叔叔治她的九陽絕脈,卻沒有答應他不做她成為我的爐鼎。”
陸晨抽出了手里的木劍,冷漠的看了過去,“這么多人,你不怕噎死?”
沈南七望著他,“與你無關,我勸你還是好好回去,教教她如何做別人的爐鼎。”
陸晨道:“別做夢了。”
沈南七笑了笑,“你還不認命?”
陸晨道:“我的命你說了不算。”
他攥起了手中的木劍,冷冷道:“讓她走。”
沈南七道:“你配和我談條件么?”
陸晨伸出了長劍,沈南七卻從未正眼瞧他,“你若是能近我身三步,我便讓她走。”
“呵呵呵……”
陸晨笑了笑,轉身對著韓溪靈道:“跑!”
一把推開她,自己則直奔沈南七而去。
沈南七單手輕輕一揮,正要去抓韓溪靈的瞬間,面色大變,陸晨并未攻向他,而是手持木劍,要刺穿自己的胸口!沈南七連忙雙手撲向陸晨,一把抓住了他的木劍,另一只手扼住了他的脖頸!
“你……”沈南七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慌張和憎惡。
陸晨慘笑著,劍鋒已入胸口半寸,咬牙切齒,滿嘴鮮血道:“跑!”
韓溪靈怔怔地站在原地,看到鮮血從陸晨嘴里吐出的那一刻,她閉上了眼睛,“陸晨哥哥!謝謝你……”
轉身跑了出去。
“你真以為我不殺你!”
沈南七怒道。
“八個月……”陸晨咬緊了牙道:“你走了十幾個地方,吸收了無數的魂,試了四個孩子,全部都是爆體而亡,有靈根的孩子不好找吧?你殺了我?若非是韓溪靈送上門來,你連一個爐鼎都沒有……你殺啊!來啊!”
“你!”
沈南七劍眉陰壓,突然一股狂躁的力量從他的手臂直沖陸晨的氣海。
陸晨的體內立刻如同江河湖海,咆哮潮汐。
一道道氣息宛如內府刀劍,刮骨搓肉。
血不斷噴出。
他的骨頭,他的血肉,幾乎要在這一刻被刮成粉末。
可他還是不求饒,硬挺著罵道:“龜兒子,雜碎!你殺了我啊!來啊!光這樣算你娘的什么本事!小爺就是不服你!”
就在這時,沈南七的手松開了。
陸晨倒在地上,已沒有任何力氣站得起來。
此刻他的淚水奪眶而出。
他感覺到了,門外的那些大批的將士已經死了,一股股陰冷的氣息已在飛向這里的噬魂傘。
沈南七抓起了噬魂傘,向門外走了出去。
陰風陣陣。
陸晨躺在地上。
他不是因為疼才哭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在哭。
或許是……他也想有個朋友?或許是……他也想有個人說說話?
韓溪靈、顧希言。
這些名字都在他的生命里稍縱即逝,都是永遠不會再見到的人了。
他們有沒有把自己當做朋友呢?
陸晨忽然又笑了。
雙目開始紅了起來,內府那股波濤仍然沒有消散。
骨骼寸寸的碎裂聲傳來。
這一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強忍著痛楚盤膝而坐。
雙手強壓而下,體內氣息運作開始。
宛如波濤洶涌的氣旋在陸晨的調動之下奔襲開來,有些聽話的自當跟著他的運作通往四肢百骸,有些不聽話的則如無頭蒼蠅四處亂撞。
當下陸晨也不多管,抓住木劍穩于丹田前。
‘上次溝通劍罡之時,便察覺此物非同小可,如今將氣旋轉入其中,不知有何變化?’
大部分聽話的氣息頓時流入木劍之中,陸晨的身體當即減輕了許多重擔,可四下觀察,等待了許久也不見木劍有何反應,倒是剩下體內的靈氣似乎因為殘剩不多,都開始聽話了起來,大都跟著進入了木劍之中。
可是木劍終歸還是木劍,沒有什么突然降世的神明,更沒有什么失而復得的大氣喜,陸晨也不知該是悲是喜。
身體的痛苦解決了,他長出一口氣,卻又想:‘大戰在即,沈南七怕是要吸取足夠的靈魂,這一次完事之后,會不會實力更上一層樓?若是已達筑基,憑我的實力縱是再強也不可能成為他的對手……若是被他發現我的木劍能夠化去氣息,豈不是露餡了?’
想到這里,他便不再用氣息修復身體,任憑它就那么爛去,忍住疼痛躺在地上,等待沈南七回來。